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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DP将跌至全球12位,日本正在走向衰败?

互联杂谈20
2025-01-07

The following article is from 一览扶桑 Author 姜建强

一览扶桑

从日常开始,带你重新发现一个深度日本


日本日常(图|Pexels)


现代社会的“后真相”无处不在。如预测一国50年后的经济实力,怎么说也是一种不靠谱吧?但就在最近,高盛集团做了一个50年后即2075年全球GDP的排名,其结果让人震惊的是原本老二现在老三的日本,排名将降至12位。被德英反超当然也不足为奇,问题是还被印度尼西亚(第4位)、尼日利亚(第5位)、巴基斯坦(第6位)反超。这就有点难看了。


高盛集团对50年后全球GDP的排名的预测


日本排名的下降和尼日利亚等国排名上升的背后,当然是人口趋势:2022年为止日本总人口数为1亿2494万人。根据预,这一数字将在2056年跌破1亿大关,2070年降至8700万人,比现在减少30%这样算来,按人均GDP,日本在2075年仍然高于中国(第1位)和印度(第2位),但无法阻止人口的减少,日本正走向衰败。


但,按照日本著名评论家大前研一在前几年的说法,这是“美丽的衰败”。


衰败何以又是美丽的?这是产生矛盾的地方。就像明明知道日本这个国家已无富裕红利可言,但偏偏有越来越多的人想移民日本、留学日本、观光日本。来日本留学读语言学校的,5、60岁的人都有,这在20年前是不可想象的。一方面经济衰退不被看好,另一方面又拼命想挤进来,这是不可思议的。


肯定有另一面魅力性的东西吸引着这些外国人,才让他们有如此的举动。那么,有什么魅力性的东西呢?笔者想在网上查找。果然发现有外国人在社交媒体上写下日本与其他国家相比的特别之处。这表现在:


在日本,如果你不刻意选择,人人都可以上大学。

在日本,如果你不刻意选择,100%能找到工作。

在日本,任何交通工具会按照时刻表准时运行。

在日本,你不会因为是外国人而受到歧视。

在日本,如果你变穷,可以获得福利,医疗和教育费用可免除。

在日本,如果你的钱包和手机掉了,大概率可在第二天找到它。

在日本,自来水可以直接饮用,食品是安全的。

在日本,年轻女性夜间独走是安全的。

在日本,小学生可以在无人陪伴下独自上学。

在日本,贫富差小于任何发达国家。

在日本,护照的含金量全球第一。

……


看来这就是“美丽的衰败”引出的魅力。经济增长不亮眼,甚至停滞,但生活的日常感则与日俱增。这看似是悖论,非常不可理喻的悖论。但对日本人来说,则是在全球率先走出“经济增长=幸福”的逻辑怪圈。


这两年,有一本书在日本畅销。一位1987年生出的留德哲学博士,重读马克思的《资本论》后,写了一本叫《人类世的“资本论”》(集英社,2020年;上海译文出版社中译本,2023年)的书。现在的日本,谈论马克思并没有风险,什么角度都可以谈。一个不小心或许还能谈出新意、谈出一个“后马克思”来。在东大教书的斋藤幸平,我想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不小心”。作者说马克思晚年在思考这个问题,说资本主义不能再这样增长了。要缩短劳动时间,让闲暇更多,人才会幸福。


其实,笔者以为作者这个结论的引出颇为牵强。马克思对资本主义的批判,被聪明的斋藤幸平用“去增长”(日语为“脱成长”)巧妙地加以吸收是个事实,不过,翻遍现有的马恩全集,是找不到马克思“去增长”的说法的,毋宁说马克思是对生产力的发展抱有非常积极的态度。所以马克思的名著《哥达纲领批判》中才有令当时的我们激动的“各尽所能,按需分配”的话语。不过,斋藤通过对晚年马克思的思考,引出“去增长”的话题却也成了话题,这是有意义的。他在《人类世的“资本论”》书中说,资本主义对增长的永恒追求是气候危机加剧的根本原因。他满怀雄心地写道:“去增长共产主义将会拯救整个世界。”


如果说“零增长”还只是一个想增长但无力增长的无可奈何,那么斋藤用“去增长”表达,则直率坦然的多。套用他的学术坦然,去看50年后日本GDP跌至全球12位,则能得出值得庆幸的结论。当然有学术困惑,但无可否认,更多的是学术创新。确实,我们正处在重新思考经济与社会的关系问题,特别是在后疫情的今天。这方面日本已经做得够好。能挽救资本主义的,或者能修正资本主义的,最直接、最有效的恐怕也只有日本了。这个观点,美国著名学者傅高义在多少年前也说过。


所以当日本的岸田文雄首相去年提出“新资本主义”构想,并召开“新资本主义实现会议”时,我们可能被老生常谈不会有新意的思维惯性给缠住了,没有把这一构想当一回事,当然更没有注意其构想的内核究竟是什么?其实再思量,内核有二个。一个是要摆脱新自由主义,就是给一切交给市场和竞争这个原本经济原动力的凯恩斯主义打上终止号。一个是重视分配问题。尽管没有增长就无法分配是个事实,但没有分配就无法增长同样也是事实。当然,作为这届政府的头面人物,是不会直言“去增长”来伤害太多想挣钱企业的,但其构想本身,就是承认了日本社会已处在去增长的状况下。


东京,晴空塔下(图|Pexels)


如何去增长也能让国民生出平等感、幸福感、满足感,就是政府工作的重点了。如东京都从今年开始,婴儿出生到18岁高三为止,导入了医疗费全免制度,且不分国籍。而在这之前的2019年10月,则实施了幼儿教育和保育免费化制度。这里确实有对持续少子化的一个焦虑的应急一面,但从长远看,不就是想打造一个去增长的日常吗?资本主义就是想停也停不下来,增长至上是它的“原罪”。面对这种全球都信奉的“增长教”,日本人有足够的冷静足够的思考,因为他们体验过了,承受过了,阵痛过了。写有《傻瓜的围墙》畅销书的作者养老孟司说过,我为什么总是说要向猫学习,是因为猫会去它们舒适的地方打盹。人如果也有这样的满足就足够了。日本人的多数或许有这样的满足,他们不奢侈什么,不妄想什么,总是面对每天变化的日常,做出自己不变的举止。如或芥川奖的《便利店人间》中的女主人公,好像就有这份满足就足够幸福了。


GDP下跌,当然与去增长有关。但去增长是否就是非常态?其实未必。人类对世界的印象受到每个人的个人记忆和经验的强烈影响。这一代人所持有的世界形象是由我们自己的童年或我们父母那一代人的印象和记忆形成的。若视增长为常态,目前全球的低增长就是非常态。因为是非常态,要让它恢复常态,所以采取了史无前例的各种经济政策和刺激措施。但越恢复问题就越多,而且还会生出各种新的社会问题。上世纪60年代,人们的通信只限于电话、电报和邮件。没有复印机、计算机、更不用说传真机。


电影《阿波罗13号》中,船长在致命事故发生后重新计算飞船的轨道,使用铅笔和橡皮计算。地面上的工程师用的是计算尺。当时的计算机是沉重的、慢速的和昂贵的。所以只能依靠由蛋白质制成的通用计算器,即“大脑”。在这样一个“什么都没有”的时代,与90年代及至以后被互联网、手机、电子邮件、电话会议系统、计算机、演示软件甚至被AI武装的我们,工作方式和生产方式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但经济增长的速度则明显下降。人们都在问这是为什么?其实,按照美国西北大学经济学教授罗伯特·戈登的说法,不是现在的经济生产性低下,而是60年代的高生产性和高成长率,是人类史上极为罕见的空前绝后的异常状态。在这位教授看来,现在的低增长是更丰富、更快乐、更鲜活的正常状态,硬要返回,则是不正常的。


一般认为,高收入令人羡慕,有钱人想再有钱。由此,“高收入=幸福”是许多人抱有的无意识想法。但这里就没有疑问吗?日本内阁府在2019年有个“满足度与生活质量的调查”。结果表明:年收不满100万日元(约5.1万元人民币)的人,平均幸福度是5.01;年收700万日元以上,不满1000万日元的人,幸福度是6.24;年收1000万日元以上,不满2000万日元的人,幸福度是6.52,与6.24相比只有0.28的微差。这表明:年收在800万日元(约42万元人民币)程度,与幸福度关联最密切。之后,年收越高与幸福度之比的影响就越稀薄。如该调查还表明,年收在3000万日元(约152万元人民币)以上的人,幸福度反而下降。你看,年收3000万日元,幸福度6.6,年收5000万日元(约252万元人民币),幸福度6.5,年收1亿日元以上,幸福度只有6.03,比年收700万日元的人还要低。


大阪街景(图|Pexels)


日本人还认为年收一旦超过800万日元,与同水准相关联、相玩乐的友人就会减少年收一旦超过1000万日元,要想维持这个收入就变得很难,精神和肉体的负担就会加重,人就会生病,如忧郁症等年收1亿日元的人,同等水准的友人更少,会变得孤独。有钱人的孤独。大阪大学的大竹文雄教授的研究小组,做过日本实质GDP与幸福度指标之一的“生活满足度”关系检证研究。研究认为,从1958年到1998年的40年间,日本的 GDP即便上升,国民的生活满足度并没有因此得到提升。经济增长等于幸福的构图,遭到了质疑。于是,一个顺势而出的二次元问题就是:如何打造一个难以诞生富豪的社会?于是,政府想到了高税收。日本现在对4000万日元以上的收入,征收45%的所得税。写《人类世的“资本论”》作者斋藤说,如果将所得税提升到90%,也就是说:10亿日元,国家拿去9亿,会如何?富豪变中产,一亿总中流。这是否更接近于孔子说“不患寡而患不均”。有日本经济学家说,孔子可能是第一个看穿“经世济民”本质的人。


人的欲求有两种。一种是所有欲求,一种是存在欲求。前者实感有钱,后者实感幸福。一个社会的生产,如果只围绕使用价值而不是交换价值,或许就意味着所有的名牌将消失。因为所有的名牌产品都是以交换价值切入人的所有欲求。资本主义的无所不能和无所不生产性的贪婪,刻意创生出一种稀缺性和不可多得性的虚拟概念,这就为名牌产品打上了附加值,而且这个附加值一般是只涨不跌。名牌若消失,日本所有的LV专门店恐怕就要关门。作为去增长的一环,日本人或许对此已有所领悟,所以对名牌不感兴趣的人在增加,特别是年轻一代,他们不再假装自己。自己的价值也不需用高价名牌来为其佐证。以前(上世纪70年代)日本人确实沉迷过这个佐证。对这个佐证的觉悟,就是再卖出自己手上的名牌包。于是我们看到日本二手店的LV包包,堆得像小山一样,静静地述说着一个时代的终焉。所以,今天新宿,涉谷、池袋、银座的LV专门店,似乎专为外国人敞开,进进出出的外国游客居多,特别是中国游客。可能这些游客也正好处于这个阶段——手上有钱,处于需要用名牌来佐证什么的阶段。


东京街景(图|Pexels)


就像有人存钱,必定就有人借钱一样,去增长的问题其实并不简单。现在日本人提出去增长,但还处在发展中国家的人可能会有意见,说你们发达国家已发展到头,该占的都占了,该拿的都拿了,该有的都有了,现在说起了“去增长”的漂亮话,但我们要现在要增长,只有增长,老百姓才能摆脱绝对贫困走向富裕。你看,一个去增长,一个要增长。何以融洽?这是难点。这里,日本做法的亮点在于开启了一种新的发展模式。这种发展模式的灵性之处就是即使去增长,国民也能过上好日子。即便是GDP排名大跌,作为国家的魅力仍然不减。日本人与其变化,不如安定,与其常新,不如守成的思维定势,影响了他们的历史和文化。你看,在公元869年开始的祇园祭,在今天的京都还在举行。《人类世的“资本论”》的作者斋藤幸平,还有重读马克思《资本论》的冲动,而日本学者向坂逸郎翻译的《资本论》全9卷,在神保町旧书店的标价是8800日元(约440元人民币)。寸土寸金的东京,拥有世界上最大的旧书市场。毫无疑问,因其神保町,来日本观光客的数字后面,至少加了一个0。这就是50年后GDP要大跌的日本。这就是外国人被其魅力所折服的日本。


姜建强专栏丨寂光院

姜建强

旅日学者

致力于日本哲学

和文化研究

著有《另类日本史》等

(本文为作者原创稿,原题《50年后GDP排名大跌的日本,为什么还被外国人喜欢?》,文章内容为作者独立观点,不代表一览扶桑立场。文中图片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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