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R · PEOPLE | 盐田千春：灵魂编织者
在很多经典的艺术作品面前，人们或愉悦、或惊叹、或感动……但能够感受到灵魂撞击的时刻却是不多的。而面对盐田千春（SHIOTA CHIHARU）的作品，哪怕仅是一瞥，便瞬间被击中。
未知的旅程，2016/2021，金属框架、红色线，
展览现场图：“盐田千春：颤动的灵魂”，
龙美术馆（西岸馆），上海，2021，
摄影：Shaunley，
©德国波恩VG Bild-Kunst图片和盐田千春。
2021年12月19日至2022年3月6日，上海龙美术馆（西岸馆）迎来盐田千春迄今为止最大规模个展“盐田千春：颤动的灵魂”的巡展，全面回顾其25年的创作生涯。
颤动的灵魂
2017年，时任东京森美术馆馆长的片冈真实向盐田千春发出举办其特展的邀请，就在接到邀请的第二天，盐田千春收到了医院寄来的癌症复发体检结果，在无比害怕的同时她第一次感觉到“原来今天和明天不一样，活着真是太好了！”两年后，这个特展在森美术馆成功举办，并命名为“颤动的灵魂”。这次特展是盐田千春迄今为止最大规模的个展，展览通过六件大型沉浸式装置、一百多件雕塑作品、行为表演录像、照片、绘画、行为艺术文献，回顾了她过往25年的艺术生涯。今年，这个展览首次巡展至中国大陆，作为上海龙美术馆2021-2022年跨年大展，正式与中国观众见面。
延续2019年东京首展，本次在龙美术馆（西岸馆）中的作品以《未知的旅程》和《沉默中》等经典的巨型装置作品为主，此外还包括雕塑、行为艺术影像、照片、素描以及舞台设计相关图稿，集中体现了盐田千春一直以来在作品中持续探究的主题——“不存在中的存在”。
2020年，盐田千春在其工作室内，
图片由盐田千春工作室提供。
摄影：Sunhi Mang
盐田千春的创作源于个人经历，表达了对记忆、焦虑、梦境、沉默等一些无形事物的情感，并将其演变为关乎人生问题的探讨，例如生、死和人际关系。她通过收集鞋子、钥匙、床、椅子和衣服等日常物品，并将它们缠绕在巨大的抽象网格之中，以此重新定义大众对于记忆和意识的认知。
当然，学术界也有一部分人认为盐田千春的作品“过于私人化”、“过于说明性”，但是艺术家往往通过亲手制作，并将所有个人经验和经历通过自己的思考和身体表达出来。对于盐田千春来说，正是通过这种“一个人的人生”来表达生存的“痛苦”和“记忆”才让观众产生了共鸣，并获得了各自精神上的治愈。
沉默中，2002/2021，
烧焦的钢琴和椅子、黑线，
展览现场图：“盐田千春：颤动的灵魂”，
龙美术馆 （西岸馆），上海，2021，
摄影：Shaunley ，
©德国波恩VG Bild-Kunst图片和盐田千春
从2017年开始，在准备这个回顾展的过程中盐田千春一直与死亡相伴，时时处于黑暗的痛苦中。她始终在用作品探讨着关于生、死的最基本问题，而这一次的患病经历让她的思绪和感悟更刻骨地印在展览的缝隙之间，这也正是展览的主题“颤抖的灵魂”所要彰显的。当展览最终在东京森美术馆呈现出来时，盐田千春表示：“通过展览，我将与我的灵魂相对话，将其展现、裸露在这个世界上。”
为艺术而生的人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人是为艺术而生，那么盐田千春一定是其中之一。1972年，盐田千春出生于大阪一户普通的工人家庭，从小决心“在有能力的条件下，从事一些创造性工作”的她在父母的理解和支持下走上了艺术的道路。
上图：串联微小回忆，2019/2021，综合材料。
下图：外在化的身体，2019/2021，牛皮、青铜。
以上均为展览现场图：“盐田千春：颤动的灵魂”，
龙美术馆（西岸馆），上海， 2021，
摄影：Shaunley ，
©德国波恩VG Bild-Kunst图片和盐田千春
盐田千春对艺术和自我表达有种天然的自觉，1992年她在进入京都精华大学专攻油画，敏感的她很快发现绘画这种表现形式的局限。“我感觉自己不能再画画了，因为对我而言，画作只是画布上的颜色而已。勾勒线条、涂饰颜色的过程，并没有让我感到愉悦或解脱，想到这里就觉得很难受。”自此，她的创作开始从二维走向三维，并开始尝试用“线”作为自己的创作材料。
串联微小回忆，2019/2021，综合材料
展览现场图：“盐田千春：颤动的灵魂”，
龙美术馆（西岸馆），上海，2021，
摄影：Shaunley
©德国波恩VG Bild-Kunst图片和盐田千春
1994年作为交换生在澳大利亚学习期间，盐田千春完成了自己的第一件行为艺术作品《Become painting》，在这件作品中她将自己的身体作为介质，在身体上不断泼洒浓度极高的陶瓷釉料，意图在这一过程中使自己成为绘画本身。同时完成的还有《From DNA to DNA》和《Accumaulation》两件用线创作的装置作品。1996年她从京都精华大学油画系毕业以后便前往德国留学，师从行为艺术教母玛丽娜·阿布拉莫维奇（Marina Abramović），开始更多地尝试各种装置、行为、录像作品的创作。
内与外，2009/2021，旧木窗。
展览现场图：“盐田千春：颤动的灵魂”，
龙美术馆（西岸馆），上海，2021，
摄影：Shaunley ，
©德国波恩VG Bild-Kunst图片和盐田千春
玛丽娜的影响是不言而喻的。在1997年的行为艺术作品《Try and Go Home》中，盐田千春在森林里禁食四天，最终在妄想和狂躁的状态下挖出一处树洞并在其中栖息，1999年她在作品《Bathroom》中，以“泥土”作原料，不断冲刷自己的身体，以此表达“人们永远无法摆脱那些与生俱来的标记”的想法。这些作品不再以“表达”和“意义”为创作基准，而是以“体验”为行为动力，探索痛苦、血液与身体的极限。1999年毕业后，盐田千春定居柏林，在这里逐渐找到自己想要的表达方式。2001年的横滨双年展上，她因作品《Memory of Skin》开始在日本和国际上受到广泛的关注。
我们将去往何方，2017/2021，
白色羊毛、金属线、绳，
展览现场图：“盐田千春：颤动的灵魂”，
龙美术馆（西岸馆），上海，2021，
摄影：Shaunley，
©德国波恩 VG Bild-Kunst 图片和盐田千春
2005年对于盐田千春来说是具有转折性的，被确诊患有癌症的她在病床上度过了数月，这期间她不断思考着生与死的意义，也开始了漫长的与病痛斗争的历程。从2002年以床为主题的《During Sleep》系列到2005年用百余件窗户完成作品《His Chair》，从2008年用来自华沙与克拉科夫的450双鞋子所做的《Over the Continents》到近两年创作的《外在化的身体》和《再生与消亡》…… 面对现实中步步靠近自己的“死”的影子，盐田千春对作品的表现更深入了。通过个人的记忆，将人类的生命和心灵、种种与他人之间交流而形成的世界，以及在这之前展开的对未知领域的探索呈现在作品中，这也许不再仅仅是盐田千春的作品，而是渐渐变成“你”的世界。
《罗博报告》对话盐田千春
《罗博报告》RR（左）
盐田千春（右）
日文翻译 / 栩栩
2019年《盐田千春：颤动的灵魂》 在森美术馆首展，如今上海龙美术馆（西岸馆）再次呈现这个展览，你的心情和两年前有什么不同？
森美术馆的首展是在新冠肺炎疫情发生前举办的，后来疫情席卷全球，我想不仅是我，所有人的心情都和两年前不一样了。人与人之间的社交方式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人们不能聚集在一起，必须保持距离，这对人类社会产生了巨大的影响。
展览现场图：“盐田千春：颤动的灵魂”，
龙美术馆（西岸馆），上海，2021，
摄影：Shaunley
©德国波恩VG Bild-Kunst图片和盐田千春
线之于你不仅是创作材料，更内化为表现人类关系和生存方式，以及搭建自我情绪空间的核心元素。你使用线作为创作介质的契机是什么？线的魅力是什么？
我从小就想成为画家，在美术大学也是专攻绘画专业。但在某个时期，我突然感受到了绘画二维世界的限制，于是开始尝试在三维的空间画线，为了画出那条线而用了丝线。也就是说，像在空气中绘图一样，我开始在空间里用丝线拉出线条。
这些线不仅表现的是人与人的关系，也是我内心的再现，每当内心纠结的时候，我就会编织这些线，这些线像镜子一样照出了我的内心。
展览现场图：“盐田千春：颤动的灵魂”，
龙美术馆（西岸馆），上海，2021，
摄影：Shaunley，
©德国波恩VG Bild-Kunst图片和盐田千春。
繁密的红线和黑线交缠而成、铺天盖地地贯穿整个空间的巨型装置，是你的代表系列，虽然比较罕见，但你在2017年的《The Memory of the Ocean》、2018年《Beyond Time》 和《Butterfly Dream》以及2019年的《Beyond Memory》等作品也采用了白线来创作。这三种颜色对你来说有什么特殊的含义？
红色象征着奔流在人体内的血液，红线表达的是人与人的连接；黑色代表夜空和宇宙，黑线展示了深深的、黑暗的宇宙；白色意味着开始，此外在日本白色也是死亡的颜色。一直以来，我的作品都是以人的记忆为主题创作的。
在这次展览中也包括了你作为舞台美术家的作品《内与外》，舞台美术工作为你的艺术创作提供了哪些帮助和灵感？
舞台美术是大家一起合作完成的，我只负责其中的美术部分。舞美作品是按照舞台上演出故事的需要来制作的，包括演出家、照明家，以及舞台上跳舞的表演者或者歌手，大家共同协作，不同领域的人聚在一起共同创作一个东西是很开心的。
虽然在构思阶段都是我一个人，但在美术馆举办展览和做舞台美术是完全不一样的。
时空的反射，2018，
白色礼服裙、镜子、金属框架、黑线。
龙美术馆（西岸馆），上海，2021，
摄影：Shaunley，
©德国波恩VG Bild-Kunst图片和盐田千春。
展览中《外在化的身体》和《再生和消亡》都是你对抗癌症的作品。面对癌症你从未回避，请谈谈这个病对你的人生观及创作带来的影响。
十二年前的癌症复发，我做了癌细胞和内脏器官的手术，之后还进行了抗癌剂治疗。那个时候，我认真地思考了“死”究竟是什么。如果没有肉体的话，我的思想和内心会变成什么样呢……这样想着便开始思考人是否真的有灵魂。如果说人类是由原子构成的，灵魂也是由这种小小的微粒构成的，那么人死后火葬时产生的烟中不是也有灵魂吗，那什么样的状态才算是“死”了呢？
我用《外在化的身体》来表现精神和肉体分离的那种感觉，而正是有了这个患病的经验才有了这个展览的标题“颤动的灵魂”。
展览现场图：“盐田千春：颤动的灵魂”，
龙美术馆（西岸馆），上海，2021，
摄影：Shaunley
©德国波恩VG Bild-Kunst图片和盐田千春
你一直在艺术中探讨“生、老、病、 死”等一些人生问题，你的生死观是怎样的？
活着和死去，也许是同一个次元的东西。生中有死，我觉得人的死说不定换成融入广阔宇宙的方式继续活着。
作品《时空的反射》（時空の反射） 让观众难以分清“真实”与“虚幻”，你对“真实”的理解是什么？
我觉得真实其实因人而异。有100 个人的 话就会有100种真相。
聚集——追寻归宿，2014/2021，
行李箱、马达、红色线。
龙美术馆（西岸馆），上海，2021，
摄影：Shaunley，
©德国波恩VG Bild-Kunst图片和盐田千春。
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席卷全球，疫情对你生活和创作产生了什么影响？疫情期间你做了什么？
以前有很多现场制作工作，是要到展览地区或国家的美术馆里完成的，但现在没有办法去做了。我也尝试在柏林的工作室先做一些力所能及的部分，再送到展览现场，通过远程指挥来完成布展。在封锁期间，我就在自己家里画画，最初还会数数画了多少张，在300张以后就没数了，总之至少画了300张以上的画。
你对本次在上海的展览有什么期待？有什么想对观众说的话吗？
这是我在中国大陆的第一次个展，所以非常开心，希望能有尽可能多的人来看展。如果大家还能产生“原来艺术这么有趣”“这种感觉我懂”的想法，或者对艺术产生兴趣的话，我也会很开心。
展览名称
盐田千春：颤动的灵魂
展期时间
2021年12月19日至2022年3月6日
展览地点
上海，龙美术馆（西岸馆）
文 / 栩栩
图 / 龙美术馆
编辑 / 石薇薇
新媒体执行 / JESSICA
责编 / LENN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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