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岁读小学2年级,母子相依为命,他如何挑起家庭重担? | 萤火体验
二年级的孩子和十七岁的少年,这两个看上去格格不入的身份在达瓦泽仁的身上交会。同样落在泽仁身上的,还有母子相依为命的人生重担。这副担子对于二年级的泽仁而言,或许还并不那么残酷,但对于十七岁的泽仁来说,却成为他即将要直面的难题。今后的成长里,每走一步路,它就会变得更沉重一分。
体验官/大晓
体验项目/“请做他们的造梦师”
体验时间/2019年3月28日-30日
编辑/lynnh 运营/lynnh 刘静
出品/腾讯公益 腾讯新闻
“快乐教室”是由芒果V基金发起的支教公益项目,通过捐赠教学设备和发动教学人才两方面,为偏远地区的孩子提供网络互动课堂。这次,在当地政府的大力牵线和校长的申请下,我们来到了四川甘孜藏族自治州德格县白垭乡小学。
刚到成都,我们便马不停蹄地驶往甘孜藏区。在绵延起伏的川藏线上行驰了整整两天,到达德格县城,又从县城沿着金沙江畔驱车一个多钟头,才来到白垭乡中心小学。69名藏族孩子在这里学习生活,最大和最小的年纪相差达到十岁。
二年级的课堂里,四郎多吉一手撑着头,咬着铅笔,正在聚精会神地听讲。校长说,这是二年级班上成绩最好的学生,今年已经16岁了。
为了上学,15岁的他
硬是跳上父亲摩托车后座
四郎多吉大概没有见过这么多生人,面对我们神情怯怯,一副薄唇抿成一条线,双手交握,微微地搓动,显示出他的紧张。他看起来确实比普通二年级的学生要大,但这副体格对于一个16岁的少年来说,实在显得单薄。
或许,不能用“少年”一词来定义他。他的生理年龄已经够得上,但整个人呈现出来的状态,分明还只是一个孩童。
16岁读小学二年级,一般人听起来都会感到些许不可思议,但哪怕是这样的学习机会,对多吉而言都已是来之不易的珍宝。
四郎多吉家以牧牛为生。当初父亲担心人手不够,让他留在家里帮助父亲放牧、做家务,而他的弟弟则获得了入学的机会。身边的小伙伴们大多去了学校,获得了知识,久而久之,当伙伴们放学回来,与他像往日一样交流玩耍时,他发现自己与伙伴们之间生出了一道沟壑——这道名为“无知”的沟壑在渐渐扩张。那时他或许还不能完全理解拥有知识会给他的人生带来何种意义,但已隐约感到了无知的可怕。
于是,在一次父亲送弟弟上学准备出发时,他背上早已备好的行李,硬是跳上了父亲的摩托车后座,说什么也不肯下车。穿过长长的山路来到学校,他拿起笔歪歪扭扭地在花名册上写下自己的名字。父亲终于还是被这份好学心打动,同意让他入学。从此,他以15岁的“高龄”,成为了白垭乡小学一年级的一名学生,跟比他小了四五岁的弟弟成为了同班同学。
到了学校,有了自己的老师和同学,多吉才知道原来读完小学之后,可以继续读初中、高中、大学,可以走到外面去,见识不同的工作,开启不一样的人生,这是之前的十五年里,他从来没有想到过的。有了期待,多吉学习十分刻苦用功。班主任老师告诉我们,多吉的个性虽然腼腆,但遇到不懂的问题,一定都会主动找到老师询问。入学两年来,每门功课每次考试他都是班级第一。
在他身上,你可以看到无比旺盛的求知欲。他对未知的事情始终充满着好奇,看见了新奇的玩意儿,就想去触碰,想去了解。他见过了一次我们带来的航拍机,便将其视为最爱。我问他为什么喜欢,他说,因为它可以飞,然后带回来很多很多漂亮的图片。
只要那架小小的机器升空,他就会巴巴地跑过来,踮脚凑到老师跟前瞅瞅屏幕,然后仰着头随着那道自由的飞行轨迹移动自己的视线。他看不到的地方,航拍机能帮助他看到。
航拍机飞过学校背后的金沙江就必须折返,而更远的远方,他只能通过书本来看。他说他最喜欢的科目是语文,因为语文可以“让我认识很多字,可以看很多的书”。他迫切地想让自己变成一块海绵,源源不断汲取知识。但是学校有限的教学条件和师资力量,让他的识见完全不能达到一个16岁的少年本应达到的宽度和深度。
在操场玩耍的多吉
即将18岁,二年级的他
还负不起家庭的重担
我们问四郎多吉,你是班上最大的哥哥吗?他摇头否认,我们惊讶于居然还有比16岁还大的二年级学生。
多吉于是将他的同学达瓦泽仁叫来。他的眼神看上去有些迷蒙涣散,在之后的交流当中,我一直不太能清楚他的眼神聚焦在哪一点上。后来他的班主任老师告诉我们,泽仁的眼睛有些问题,但是从来没有条件进行诊断,他自己对于这个问题也懵懵懂懂,不甚清楚。
比起多吉,泽仁的形貌和体格显得更为成熟一些。这并不奇怪,因为再过一年,他就要踏进成年人的阵营。不过,这副体格依旧还达不到成年人的标准。对他而言,仅凭年龄来判定是否成年显得有些简单粗暴。成年,意味着责任、担当、独立、自主,而一个只受到小学三年级教育程度的学生,他的心智还远不足以匹配以上的种种要求。
学校的美术室里,展示了好几幅他的绘画作品,从这些画作中可以看出他对色彩有着不一样的敏感。但他状物的笔触稚嫩,就算缺乏训练,一个正常十七岁的学生也不可能仅是这样的水平。
达瓦泽仁的画
或许这样的落差使他还不知道怎样清楚地定位自己,也没有人能对他进行很好的指引。在泽仁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已离异,从此他再也没有见过自己父亲,在家中与母亲两个相依为命。母亲患有严重的眼疾,劳动力十分有限,政府的补贴仅可以维持家中生计,但要想再宽裕些,却还是受到极大的制约。
在学校里,一切吃穿用度都有补贴,基本不用什么开销。可是如果继续升学,通往中学路上20元的车费,对泽仁家来说都是一笔不小的负担。他的家在很远的山上,是全校的学生中离得最远的家庭。这里的孩子大多住校,一星期回一次家,而泽仁因为离家太远,很少回家,纵然回去也是寄住在亲戚家里,每年只有寒暑假才能见到妈妈。
二年级的孩子和十七岁的少年,这两个看上去格格不入的身份在泽仁的身上交会。同样落在泽仁身上的,还有母子相依为命的人生重担。这副担子对于二年级的泽仁而言,或许还并不那么残酷,但对于十七岁的泽仁来说,却成为他即将要直面的难题。今后的成长里,每走一步路,它就会变得更沉重一分。
他知道,为了改变自己和母亲的生活,他必须将读书求学的路继续走下去;但他也不知道在未来,自己究竟能走到哪一步。
在操场玩耍的泽仁和多吉
能走出大山,还是只能
重复父辈牧牛马的一生
在政府大力援藏的支持下,白垭乡小学的硬件条件可称得上优良,教学楼崭新,教室和学生寝室也是明亮整洁,砖红色的跑道环绕着油绿的球场,在阳光下鲜艳夺目。音乐室有各种各样的乐器,图书室里有满架的书本,计算机室里二十多台电脑,美术室里摆放着孩子们缤纷的作品,实验室里的设施器材也相当完备。
但校长也无奈地向我们表示,学校的师资力量远跟不上硬件水平,教师资源缺乏,教学进度落后于正常水平。那些乐器只能成为放在角落里沾灰的摆设,校长想给孩子们开设阅读课、英语课,都没有老师能来教。
孩子们的父母,大多都在牧牛牧马中度过一生。边远地区落后的教育水平不可能为他们提供上学的条件,他们中的大多数也意识不到让下一代接受良好教育的重要性。很多孩子到了适学年龄却并没有被送来学校报名,县政府和校长老师们挨家挨户地做工作,跟这些家长们恳切耐心地再三声明受教育的重要性,才换来这些孩子们入学的机会。目前学校平均入学年龄大约在八九岁,比从前已稍有下降,但十来岁才入小学的情况依然存在。全校69名学生中,还有十多个像四郎多吉和达瓦泽仁一样的大龄学童。
我们不妨设想一下他们所要面临的将来:如果他们能继续顺利地读下去,小学毕业时已经20余岁。一般人在这个年龄已经要结束学生生涯,走向社会,而他们,手握一份小学文凭,根本不具备任何的资本。本来就因教育条件不够而跟不上他人,再加上年龄的问题,使得他们“走出大山”的愿景的实现变得格外艰难。如果接下来的教育能顺利进行,六年中学之后,他们的年龄都要将近三十。他们人生的进程已经落后了太多,到那个时候,这种落后带来的后果将表现得格外明显。
来到学校的第三天,我们为孩子们带来了一次远程课堂的体验,由来自千里之外的大城市里的老师给孩子们上课。进入这个课堂的大多数是六年级的同学,他们普遍在14到16岁之间,这个年龄比起一般六年级的孩子而言也是偏高的。对于这次的课堂,他们表现得很是兴奋期待,然而他们的学习进度较一般小学也落后许多。
学生们通过远程课堂学习分数知识
我们准备的数学课内容是关于分数知识,这个一般三年级会学习的知识点,白垭乡的孩子们五年级才能学到,但这群六年级的孩子,面对学过的知识,还是表现出不理解和不熟练。上课时,面对老师提出的问题,他们很用心地冥思苦想,手里画画,口中算算,可是没有头绪,找不到破题之法,无法给出一个解答。
在三天的相处中,我发现他们的世界真的很小,小到许多孩子都从未走出过德格县;他们对世界的认识也太少,少到这群在四川土生土长的孩子没有一个人知道四川的省会是哪一座城市,更有甚者连“成都”都没听说过。但是几乎每一个孩子都跟我说,不想停留在原地。他们处在一个正要绽放的年龄,可是在贫瘠的土壤里生长出来的花朵,绽放也不能肆意。
远程课堂上,其他年级的孩子好奇地在窗外张望
一个人,不是被年龄形塑,而是被成长经历和周围环境所形塑。六月份,六年级的六个孩子将从学校毕业,要到县城里去上中学。县城会组织统一考试,检测孩子们的学习水平。升入初中之后,这帮孩子将遇见更多的同学,与外面的世界有更多的交集,与整个社会产生更多的关联。他们要怎么去适应和参与这个社会的竞争?如果这条道路不能被坚持,如果他们不具备一定的竞争力,那他们多半还是会重复父辈的道路,人生将变成一个闭环,扭不断,冲不破,掰不开。
回答不出的数学题,通过老师不厌其烦的讲解,终有能解开的时候。人生这道难题,却需要我们共同为他们找到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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