曝光丨央视暗访：破铜烂铁当原料 江苏小钢厂偷产劣质钢卖给农民建房
“去产能”是我国当下经济工作的重中之重。以钢铁行业为例，到2020年国家要在现有的产能上压减1亿到1.5亿吨，力度史无前例。可在一些地方，一些违法小钢厂却置国家利益于不顾，顶风生产国家早就明令禁止的劣质地条钢，不仅严重扰乱了钢铁市场，也给去产能这项国家重点工作，带来了干扰。
早在2013年，央视就报道了江苏新沂违法小钢厂生产劣质钢铁产品，小钢厂为躲避检查，在夜里生产，对当地环境造成严重污染。报道之后，政府查封了这家钢厂。但是最近，当地村民再次联系到记者，称这里的小钢厂又开始大肆生产，村民多次举报依然无果。为调查真相，记者再次赶赴新沂。
https://v.qq.com/txp/iframe/player.html?vid=t0317mm3o4z&width=500&height=375&auto=0△央视新闻视频
“死灰复燃”的小钢厂 夜间偷偷炼钢
根据村民们提供的线索，记者前往新沂市瓦窑镇的一家小钢厂。周围的村民也说不清这家钢厂的具体名字，但是按照他们的说法，这也是一家只在晚上才开工的小钢厂。
村民们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记者一行在距离小钢厂大门100米的位置蹲守。在这个位置可以看到小钢厂的情况。晚上8点钟左右，白天一直没有人的传达室亮起了灯，而钢厂内也传来一阵阵的轰鸣声。
从后半夜开始，陆陆续续有大货车停在钢厂的周围。大货车被塑料布蒙起来了，但从角落里看一看出，里面是铁丝、铁屑、铁皮等废品。
记者：都什么时候卸货啊
货车司机：八点多
记者：都给这个钢厂了是吧
货车司机：对
记者：用的了这么多废铁吗
货车司机：有的一天几百吨呢这点才多少
记者：对什么都有废铜烂铁
记者：废铜烂铁
国家对废旧钢铁的回收有严格的要求。简单地把废旧钢铁融化了，再次来炼钢，生产出来的就是国家早就明令禁止生产的地条钢，那么这家小钢厂回收了这么多废旧钢铁，究竟在干什么？在村民的帮助下，记者进入到厂区内。
简易的厂房里，不断发出轰鸣声，没有任何通风换气装置，只在墙壁上凿出几个门洞来通风。与其说是厂房不如说是几块铁皮搭成的露天作坊。当记者走进厂房的时候，正好有一批新出炉的钢材刚刚通过流水线：废旧的钢铁就是在这边这个炉子里进行熔化，进行简易的加工后，成型的钢厂就会通过这条传输带。车间里的几个工人，只有一位带着口罩作为防护，其他工人连口罩这样的防护措施都没有。
整个车间的设备都很破旧，整个车间都在向空中飘着黑色的烟尘。直到上午九点前后，这家钢厂才停止生产。
记者调查：钢材卖去哪儿了？
在这家小钢厂门口蹲守的这几天里，记者发现，每天早上10点钟前后，都会有几辆空着的大货车陆续进入厂里，之后，这些货车会拉上满满的钢筋离开。记者一路跟着这辆货车，从江苏到了安徽。
凌晨两点多，这辆货车终于到达了目的地。这个卸货点看上去像是一个钢材交易市场，但是没有任何厂名和门牌，四面围墙围上就构成了这个交易市场，里面有些吊车正在工作。当记者再次走进去的时候，发现一路跟踪的货车正在卸货。
记者：你们为什么不在（当地）工业园的厂里面买呢
钢材市场工作人员：它那生产质量不好
记者：你们本地的反而质量不好？
钢材市场工作人员：肯定不好啊没有徐州那边的好
记者：徐州（的钢材）还是更好一点？
钢材市场工作人员：对，它们的质量好。国标的，都厂里的，包化验合格的。
记者一直跟随的那批钢材，进入市场之后，就被贴上了徐州钢铁公司的标签。在记者的追问之下，工作人员说出了所谓“大厂”的猫腻。
记者：徐钢（徐州钢铁公司）产这个吗？
钢材市场工作人员：产钢筋徐钢
记者：徐钢产钢筋但是不产这个吧
钢材市场工作人员：这个厂跟徐钢挨着，就墙跟墙挨着，就在这拉的
记者：你们这个钢筋一般卖给什么地方
钢材市场工作人员：都卖给农村，盖平房用的
记者：那边县里的高楼什么的有吗
钢材市场工作人员：也有
记者一直跟着的那批钢材，从大货车上卸下后，被装上了小货车。记者继续跟踪小货车，一个小时之后，车在一个村子里停下，货物被卸载了一个小院子里，看来像是村里的一个钢厂零售点。
在这个小村庄记者发现，很多村民家都在建房子，而用的钢筋材料基本都是从这个小卖店里购买的。
记者：买钢筋都从这买吗
村民：我们都是从那里买的
记者：它那有的好像是从小钢厂进的
村民：大厂吧？它都在卖了多少了
记者：它那卖的钢筋好吗
村民：现在农村的，质量好不好，咱也不能拿去实验，真假咱也知不道
夜间生产小钢厂？违法地条钢小作坊！
安徽的农民认为这些钢材是江苏大钢厂生产出来的产品，谁曾想，这些钢材竟然出自一个破旧的小作坊。那么，小作坊的工艺制造出来的钢筋会符合质量、环保等一系列要求吗？
中国钢铁工业协会，常务副秘书长李新创接受了记者的采访。李新创看了从江苏新沂小钢厂传回的画面后表示，“这就是传说中地条钢生产企业，利用废钢，中频炉化来炼钢，几乎没有环保设施，也几乎达不到安全要求。”
“这样的产品流入市场，很难有安全保证，容易引起建筑安全事故。”
小钢厂周围村民深受其害
这样钢材制品，质量没有保障，而深受其害的不仅仅是买了这些钢材的安徽农民们，在新沂当地，就是这间小钢厂的周围，村民们也怨声载道，原因就是小钢厂带来的污染问题。
仅仅是一墙之隔，钢厂的后面就是大片的民居还有庄稼，很多当地的村民就生活在小钢厂的后面。
记者：对你们的生活有影响吗？
村民：太有影响了，那不是一般的影响，这个事情影响可大了
记者：怎么说？
村民：家里打桶水，现在都不能吃，俺那边那家，全都是灰。
除了灰尘，最让这些村民担心的是小钢厂排出的污水，村民带着记者找到了小钢厂外的污水排出口。
记者：这就是（钢厂）弄出来的水？
村民：嗯。
记者：这个水它们排到哪里去呢
村民：那里有个路，有个河往南去了
记者：往南去，汇到河里面了
村民：对往南汇到了河里了
顺着墙，这些污水被排进了钢厂旁边的这个小河里，河里的水非常浑浊。
记者：这怎么会那么脏的呢
村民：还还好了，以前的（脏水）都满满的，都满满的到那后面了。现在井里水都不能吃了。
记者：你们用这个水灌溉庄稼之类吗
村民：不用这个用什么？
记者：对庄稼有影响吗
村民：那绝对有影响，种这青菜，烂里面的根
记者：里面的根会烂掉
村民：那么高点 20、30公分的，里面根都烂掉了，它就不长了，你再上肥料也没用。
面对严重的环境问题，村民也尝试向有关部门反应，但是效果甚微，记者记录了一位村民拨打了环保部12369举报电话的全过程。
第一次：电话断了。
第二次：
12369：你好，请讲，这里是留言台
村民：反映一个情况行吧。
12369：你拨打的电话没打通，需要留言吗？
村民：我想问下我反映一个情况行吧？
12369：您拨打的电话没有打通，这里是留言，你要留言吗？
村民：行，我跟你说一下吧。
12369：这里是留言，建议你稍后再打试试看。
村民：我留言，留言，行吗？
电话挂断。
多次尝试了12369举报电话之后，终于接通了。
村民：瓦窑瓦窑西开发区，钢厂原来不停了嘛 现在夜里又开工了。
12369：好的，我记一下。
村民：它现在开工了，它夜里扰民，你给解决吧。
12369：我记下来了，给相关的人员处理。
电话的时长不超过一分钟，接电话的工作人员甚至没有问清楚小钢厂的详细地址。这样的举报会有效吗？记者第二天夜里来到小钢厂附近，发现小钢厂依旧在生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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态度：去产能有了硬指标 还要有硬约束
钢铁行业去产能，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在过去十年中，相关主管部门曾经一次又一次的发布，淘汰落后产能、严控新增产能的政策，但我国的钢铁产量却始终不减反增。
去产能为什么这么难？通过记者的调查，我们看到了一部分的原因所在：在市场需求的推动下，因为有利可图，被关闭的非法小钢厂，都敢死灰复燃；那么那些被减下、被停掉的大钢铁厂，自然也会有动力重新点燃高炉。
几天前，工信部召开的新闻发布会上，透露了这样的数据，今年上半年，全国钢铁去掉的产能只有1300多万吨，这个数字还不到今年目标的三分之一；而国家统计局发布的最新数据显示，仅6月份一个月，全国钢材产量就超过1亿吨，再次创造了历史纪录。国家发改委的新闻发言人坦言，一些地方和企业去产能的决心受到动摇，部分减产、停产的企业有意复工，增加了去产能的难度。
今年，相关部门出台了更严格、具体的去产能政策。但随着近期，价格反弹、市场全面回暖，钢铁行业去产能的难度可能也会更大。
那么，产能去不掉，是不是就可以归咎于市场呢？显然不是。一方面，我们应该看到，当前的价格反弹，恰恰是去年开始加大去产能力度后，市场出现的正常调整；而另一方面，我们更应该看到，近几年，钢铁价格的持续低迷，正是市场对于产能严重过剩，发出的警示讯号。
目前去产能的任务目标，已经细化分解到了各个地区、企业；但是有了这个硬指标，更重要的是，还要有硬约束：这其中应该有环保、生态的硬约束；也应该有质量、效益的硬约束；而对于承担去产能任务的地区、企业来说，更要有法律、责任上的硬约束。也只有这样，才能形成一个健康的市场环境和机制，破解产能难去的这个老大难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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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监制/唐怡 主编/侯振海
编辑/孙毛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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