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人物丨陈飞宇：心里的城堡
MARCH 2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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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VER STORY｜封面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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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飞宇的结绳记事，
以他走过的山川河湖，
演过的古今角色来衡量。
二十来岁的年纪，
他有超于同龄人的稳，
永远自由分定，心有成竹。
他罕理外面的声音，
将目光放向内心，
建筑心里的城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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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第一场雨从天上落下，松软了冻结一冬的土地。春寒犹未褪去，雨水节气随之而来。出工之前，他无意间看楼下的草坪，已经开始在枯黄中泛绿，树木不动声色，可每个时刻都不一样，春天不可阻挡地来了。
刚过去的这个冬天，陈飞宇在剧组度过。春节回江西待了一天，和亲人吃一顿热闹家常菜，大年初二就返工了。这是他第三次在剧组过年。
“已经习惯了，其实在组里很好，”陈飞宇说，“一旦投入，心就扎在这儿了。”
横店别来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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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横店雨水很多。他坐在车里，车窗外是另一个世界，白茫茫，雾蒙蒙。有时拍外景，雨越下越大，人还没怎么着，衣服鞋袜湿透了。体感上的湿寒不算什么，他几乎不用暖贴，一件保暖衣，一个热水袋，足够抵御。反而是内心里，总像是有一股冷气，绵延缠绕，消褪不去。
《献鱼》在十二月开机，冬天拍古装戏，他之前没经历过。距离上一次拍古装，也要追溯到三四年前了。担心找不到人物状态，他有意提前十五天进组，像运动员恢复训练一样，从台词、形体、礼仪、武术等方面，逐一花时间适应。入组的第一天，他按往常作息就寝，却一夜无眠。
陈飞宇一向对自己要求高，每个角色都不重复；古装玄幻看着相似，实则各个迥异。司马焦是他从未演过的人物类型。拥有家族天赋异禀的血脉，能炼化成顶级灵药的肉身，在世人贪婪、残忍的杀害下，到司马焦这一代，族中只余他一人。他强大，孤独，修为极高，被人尊为师祖，四周却虎视眈眈，令其一刻不得安宁。
他知道自己胸口缠绕的那股“冷”，其实是来自角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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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焦总是穿一身玄青墨色，袖袍宽大，行走时曳地而前；缎面上有描金刺绣和暗纹印花，有时罩一层薄纱，沉稳且有仙气；发丝松松垂下，脑后挽一个髻，头顶的发饰像暗夜燃烧的火。很多次他穿着服装走来走去，寻找角色身上的冷傲、庄重与孤绝。
对于这个角色，陈飞宇想过很多，甚至不限于人物本身。当提起新角色与以往塑造的角色差异时，他说他也一直在思考。《献鱼》的司马焦和《将夜》的宁缺、《天醒之路》的路平，最大不同是什么？“相似之处在于，他们都活在玄幻神奇的世界里，对抗自己的个体命运，对抗因身世带来的不公；司马焦的不同在于，他是这里的师祖，是强者，实际却是最受轻蔑、最被欺凌的一个人。”
他身处高位，却活在危机四伏的环境里；他掌握极高的法力，对寻常的生活一无所知；已经活了五百岁，却有一张年轻的脸。一切反差感都让陈飞宇着迷。而故事与角色的吸引力也变成了在表演前的思索，最终化成表演上的细节。
开机一段时间后，他对这个角色有了些许偏爱。
司马焦对我来说是一种新的尝试，也是我这个年龄很少能接到的类型，他耐人寻味，也足够特别。”
茶叶和一柄折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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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回到横店，感受的确不同。主商业街已改为步行街，多了许多高大的商业建筑，新开业百十家餐厅和咖啡馆，还有街拍打卡地。无论白天夜里，到处都有直播的横店人，有的在剧组工作，有的来体验群演。“多了很多我认识的演员，大家都在这里拍戏，忽然有了街里街坊的感觉。” 刮目相看的不只是这座小镇，也包括日益进展的陈飞宇。
去年上半年，他参与拍摄了纪录片《我在苏州学非遗》。这是一段难得的时间，他骑着自行车，穿行在苏州的大街小巷。将晚时分，路过一栋栋民居，亮起万家灯火，这是他非常向往的生活。“这里的生活节奏很慢，居民很享受他们的生活方式。”
“我去的时候是春天，气候非常舒服。”树叶是鲜嫩的黄绿色，柔软，纤弱，生着一圈小绒毛。微风一吹，细细密密地落在地上、鞋面上，合着湿滑的青苔，构成春回大地的图景。细想起来，和泡开的碧螺春茶叶竟有些像，后者色泽翠绿如玉，有一层白毫披覆。这也是他在纪录片中，探访的项目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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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之前，因家人有饮茶的习惯，陈飞宇也跟着喝茶，只是不晓得茶叶如何炒制。这次来到苏州，他吃住在当地，拜访了许多手艺人，学到不少知识。在洞庭碧螺春这一段落，除了观摩炒茶、烹茶，还学了不少名词，什么“条索纤细”“卷曲成螺”“茶水银澄碧绿”，在吴侬软语的苏州，忽感文雅不少。
在这部纪录片里，主角当然是勤恳钻研的非遗传承人，陈飞宇作为青年演员的加入，代表了一种观众视角。有些镜头从他的视角观察，由远及近，放大细节；他的提问也和观众想问的一样，都带着探究、好奇和新鲜。陈飞宇礼貌而谦逊，有温润的气质，他是一个恰如其分的观察者，充满求知、学习的劲头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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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我而言，能够有这次机会了解非遗文化，是非常荣幸的一件事。我特别佩服这些手艺人，他们用自己人生的二十年、三十年，每天身体力行地磨练技艺，把一门手艺钻研到极致。在人类文明的长河中，这是极为了不起的行动。他们在用自己的时间和生命，师徒相传，家族延续，以心血传下宝贵的文化遗产。”
这段探索学习之旅中，他听着昆山腔、水磨调，喝着当季的春茶，闲暇之余也去了不少苏州园林，真切体会到“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相较于大而化之的北方园林，苏州园林更为精致，所谓移步换景，当真名不虚传。“我对这座城市也有所了解，相当于做了一次特别全面的观光。”
拍摄结束后，他带走了手艺人送的茶，还有导演为他申请的一柄折扇，作为纪念。“这次和拍戏的感受很不一样，没有剧情和脚本，不用去执行一些特定动作。我只有一个身份，就是我自己，作为一名青年演员学习中国非物质文化的传承。”
以山川河水，
结绳记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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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苏州的这段日子，是他入行以来过得最松弛的。列数陈飞宇拍过的戏，很多都在艰苦的条件下。他到过茫茫戈壁，见过高山湖泊，体会西北辽阔苍莽，见识西南葱郁叠嶂。炎热到寒冷，干旱到湿润，无数中国景观名片填满了记忆。
他乐于调侃，说自己几乎每部戏都在吃沙子。拍《我和我的祖国》时，取景地在敦煌雅丹，夜间的风声大的骇人，凄厉呼号，一列列土丘像即将远航的战船。白天大风四起，形成一道沙土的“祁连山”，从远处滚滚而来。后来去的地方多了，他甚至能分清“敦煌的沙，比其他地方的要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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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淘金》是另一种感受，偏远西南的深山老林，他曾和一条蛇近在咫尺，四目相对。剧组在林中搭出贫民窟、吊脚楼、矿洞，一场雨过后，河谷中都是浑浊的泥浆。他的肤色被晒黑，样子灰头土脸，头发蓬乱不堪。有一场戏他要带伤妆，有青紫和血痂。他二话不说，拿过血包就往脸上涂。
陈飞宇不觉得有什么，他说这是做演员最基本的业务。几年后回想那些经历，还是十分难忘。七年前他拍电视剧《将夜》，几乎都是外景，剧组辗转在新疆、贵州、湖北长达六个月。他看过辽阔的那拉提草原，到过千沟万壑的吐鲁番火焰山，也看过荔波、都匀的俊秀。很难想象，十七岁就见过绝顶风景，会对一生有怎样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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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新疆的时候甚至觉得，怎么没再早一点来，”陈飞宇说。他最难忘的是那年秋天的赛里木湖，“是我这辈子觉得最接近超现实的美景的地方。而贵州都匀是个有禅意的地方，它的山和雨还有空气，都与别处不同。后来再去别的地方，别人说好美好美，我也只觉得不过如此。”
拍戏去过再多的地方，与他而言也是工作，总是隔着一层，仿佛没有真正地走进去。
如果有机会，我重新踏上那片土地，这一次把时间都留给自己，我相信会和当年有不一样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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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秘果》算起入行已经第七年，少年时演戏必然灵动，只让人感慨“青春真好”，如今几年过去了，对表演的理解更为深刻和具体了吗？
一定是这样的。我现在变得越来越纠结了，纠结于每一场戏，精确到每个动作都有好几种不同的方式，来判断哪一种是最准确的。这种准确不是从我主观的角度考虑，而是把自己代入观众，想象他们对某句台词、某个动作的反应，让观众接收到最准确的信息。我应该把握到什么程度，是以观众认知为标准的。
出演《志愿军：雄兵出击》，给你带来哪些成长和锻炼？
我演每一部戏收获都很大，《志愿军：雄兵出击》是一次锻炼和考验。为了还原一名志愿军战士精神面貌，我确实做了很多准备，读了很多的专业文献，看了很多纪录片，也背诵了很多基本资料，做过开机前的军事训练。开机后的每一天，都面临体力和精神的巨大挑战。剧组花399天完成这样一部作品，作为其中一员，我收获很大，也觉得光荣且有成就感。
这几年里有没有困惑的时候，或者压力很大的时候？
其实没有什么非常困惑的事。我很幸运，合作导演都在我表演过程中帮助我很多。他们的指导，让我对人物的想法能够展开并实现。这一点非常重要，因为我也会带入导演视角，看他们希望人物最终呈现出什么样子。所以我在表演上没有困惑过，反而是非常笃定的。至于我的演艺之路，就更不会困惑了，脚踏实地，做好眼前，心里就不会迷茫。
感觉你心态上非常平和，没想通过一两部戏就达到一个成就，为什么会有这么好的心态？
我热爱的表演这门艺术，也在不断观摩学习中逐渐喜欢上表演，我爱观察别人然后模仿，比如在家就老模仿我哥哥。我能接触到很多电影，又逐渐培养起看电影的兴趣。我喜欢的是表演本身，而不是贪恋演员职业带来的附加属性，所以当我进入这份职业，拥有演员身份的时候，我就已经足够感恩和幸福了。
从喜爱表演到深切感受到成为演员的责任感，是一个逐步的过程，你现在体会到这种责任感了吗？
我还在一个逐渐学习的过程里，每个人有自己的为人之道，有自己的价值观。对于我而言，演员这个职业真的是一种使命。现阶段作为一名青年演员，我的责任感更多体现在对这部作品负责，对这个人物负责，对看到我的观众负责。我也在等待一个剧本或角色，能够对社会有所帮助，或者能引发大众的讨论和思索。
摄影 Oliver June
采访、撰文 陈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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