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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甸甸的2019,我们的现实主义

Hi吴琪 三联生活周刊 2019-12-13

2020年《三联生活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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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吴琪做记者的时候,我是一个很不怕问“蠢问题”的人。不是因为没有做功课的蠢问题,而是一些看起来显而易见的事情,会细细问一遍,我要看采访对象会怎么说。我想知晓他/她听到问题的第一反应、他/她叙述时的口吻、他/她在给予判断或是细节时的神情。
可能是因为大学里学新闻的时候,我对这句话印象太深——没有愚蠢的问题,只有愚蠢的回答。它在很长时间里,成为我怀揣的一个护身符,在提问的时候没有心理障碍。我记得在北京协和医院采访的时候,我问了一个年轻大夫,关于内科医生与外科医生思路有异的问题,她毫不留情地截断我:“这是个什么问题?!”这并不妨碍我,后来将同样的问题,抛给了一位资历很深的大夫,他沉默了一会,说,“这真是个好问题啊”。

其实,也不存在愚蠢的回答。每个反应都是独特的,都是传递信息的。这是采访的魅力,你与采访对象,在一个特定的场景里,互相探寻,并且不用相谈甚欢。在全国的都市报都很兴盛的年头里,呈现过很多奇特的采访景象。一群兴奋的记者,围着一个恶性事件的现场,想象着自己是杜鲁门.卡波特或者史景迁,要写出一篇《冷血》或《王氏之死》风格的报道。那些对细节探寻的劲头,不亚于想象中的侦探波洛。

这几年我做了编辑之后,面对无法达到的现场,常如笼中困兽。在乎细节的记者,不够多,或许需要时间,使他们能够充分理解细节的价值。比如记者描述到,一个邻居说某个女人很美。我就很好奇,“有多美?哪种美?是清纯的美,还是成熟妖艳的美?是苗条的美,还是丰满的美?说这句话的人,他对美的标准是很宽松,还是很严苛?”如果没有这些基底,一个人口中的美,读者该怎样衡量这个判断的价值?如果这个女人刚好是一起情杀案的根源,她的美更让人特别感兴趣,除了描述者给予判断,记者还需要非常具体描述来支撑这个判断。

前段发生的大连未满14岁少年杀人案,除了对这个少年性格的描述,难道我们看到文章中“发育提前”的字眼时,不想知道有名有姓的他,到底有多高、有多壮、脸上有多少青春痘吗?“发育提前”是个总结性描述,我们还需要详细的事实,让读者顺利到达这种判断。一个去了现场的记者,你看到了哪些我通过电话采访不能获得的东西?你的独特的发现是什么?

所以在我看来,很大程度上,记者的工作适合对人有强烈好奇心的人来做,透过事件中的人,看到人性与命运,看到光辉与幽暗的混杂。在采访的时候,记者的一个自我在与采访对象对话(周旋),另一个自我高高飘于两者之上,看到你们交流之外的格局。恶性社会新闻,曾经作为“硬新闻”的一个重要品类,被大众用来衡量一个媒体是否足够硬朗勇敢,是否有良心。《三联生活周刊》经历过与都市报同台竞争的阶段,写了衡阳大火、马加爵杀人案、贪官马德、各地矿难与空难……这样的新闻在今天同样值得重视,我们在目睹了很多社会新闻之后,非常明白这些新闻的价值,它为我们记录时代特征提供了鲜活的素材。☞(目睹过各种社会事件,我为何还伤得起?

但是在2005年-2015年这城市化迅速发生的十年后,大众对社会新闻的兴趣,实际上发生变化了。

我作为记者的感知是,农村新闻的比例在减少,恶性案件引发人一时兴趣,但人们的关注力会迅速转移。所谓硬新闻的发生地,更多变为人们在城市生活中遇到的各类问题。对于《三联生活周刊》来说,我们做社会新闻从不犹豫,关键是我们眼里有没有看到社会现实的变化,我们操作新闻的手艺有没有提高?作为一本新闻刊物,我们是否有能力,敏锐地感受到我们经历了怎样的变化?怎么引领城市中的社会话题,一度也让人困惑。它不似恶性案件那样有事说事,它高于具体事件,更倾向于在展现问题的时候,让人看到价值。我记得2004年《道路交通安全法》颁布后,人车关系是个争议热点,我们做了一期关于路权的封面。老主编朱伟让我参与操作,当时我深感自己能力有限,对选题缺乏感受力。我当时根本不会开车,也从来没有考虑过道路分配中的权利问题。这些恶性事件之外的选题,我花了一些年头,才慢慢意识到它们的价值。随着我们这批记者结婚生子,我们逐渐发现我们经历的问题,正是这个时代的重要话题。比如亲密关系、生育、养育、医疗、养老、心理健康。这些话题,是过去单纯案件性新闻的升级,我们有没有能力面对?

好在做过记者的人,有一个心理优势,就是不怕自己不会,开始做起来就好。更何况这里的绝大多数记者,都是被骂着成长起来的。我觉得我们很像武侠小说里练功的人,那些敢于在功夫练到五六成,又一次次自毁功夫从头来过的人,最终或许能拿到传说中的武林秘籍。说起来我们每一次的封面讨论会,也是极为直接的“刀光剑影”。做得越熟练,我们对自己和同事就越挑剔,如果一期新的封面、一个新的选题没有带给我们任何新的知识和见解,我们怎么打动读者?那怎样算是有新的知识或见解呢?比如卡车司机这个封面选题,最初是驳静提出来,她看到研究者对中国“卡嫂”群体的关注,觉得有意思。主编李鸿谷马上感受到,不如写卡车司机,我们要“跟着卡车认知中国”。具体该如何操作?如果派出5个记者跑5条线,肯定这5条线要有明显的区别,既有传统货运线,也有新型物流,地域上也要尽可能覆盖中国的大部分区域。

这个封面能够立体起来,除了卡车司机个人和群体的故事,他们所走的路线背后正是记录了中国产业的变迁,所以我跟记者们说,文章里要看到司机有血有肉的故事,要看到他们的情感、对生活的期盼、对家庭和“在路上”的理解、他们激动和难过的时刻,也要看到他们所见证的产业变化。“在路上”是一个经典的文学命题,而我们的记者在写一部多么生动的中国版“在路上”啊。主笔刘怡、记者王海燕、王珊、黄子懿、驳静都写了相当不错的报道。另一位发稿主编曾焱,将卡车封面称为“我们的现实主义”。回头说到为什么细节重要,为什么对人的感知力重要。大家如果看看驳静写的一位女卡车司机,她在这个男性为主的职业群体里,怎么生存,怎么独自照顾女儿,怎么看待男人,就能明白文章中那些跳脱出来的文字,具有怎样的力量。(男人女人的活我都干了:女卡车司机的前半生)
我觉得在好记者的眼里,采访对象没有Nobody和Somebody的区别,能不能看到每个人的意义,是对记者最大的挑战。记者的文字风格,与每个人的个性相连,我们写别人的故事,实际上带着自己不可抹杀的印记,去别人的故事里坐了坐。除了卡车封面,我们也做了全球产业链的微观调查中国人非洲创业考察少年与伤害的封面,它们是我们硬新闻的一种延伸。记者刘畅、张从志、王梓辉,也在这些考验里一次次成长。这种没有绝对核心现场的考察,对记者是一种综合能力的要求,先了解一个地区产业的大概状况,然后选择企业、不同群体、群体里的个人,来讲好这个故事。记者就像一个导演,从有构想,到一条条线铺出去采访,再到最后精心结构自己手里的文章。在记者向我交流讲述的时候,我不自觉地像当年的李大人一样,会问到:“这件事情你最想向人倾诉的点是什么?”“只用两三句话来概括这件事情,你会怎么描述?”我们鼓励记者在采访过程中找朋友、同事、家人讲述自己正在做的稿子,在这个过程中,记者会想明白,让自己急于倾诉的是什么?你被打动了吗,如果有,是为什么?如果没有,是因为你之前的预设太高,还是我们认为的常识受到了挑战,这种挑战是不是这篇文章最有价值的地方?如果你的情感没有感染听你讲故事的人,是哪里出问题了,说故事的方式要不要推倒重来?

到非洲去:中国创业者的“西游记”

少年的“恶”,究竟从何而来?

所以不管做什么类型的稿子,这些训练记者基本功的方法,其实没有多少变化。有时候我觉得写作是一种解释学,但记者的“解释学”要言必有据,依靠扎实的采访,赋予材料适度的意义。经过这样训练的记者,宛如拿着手术刀的外科医生,不熟悉的话题,也自有一套解剖的方法。主笔杨璐做了一期出色的咖啡封面,并不是因为她多么了解咖啡,而是她多么舍得在短时期内做大量采访,以及看到每个采访对象对于文章局部的价值。我们看到咖啡行业内专业人士的价值,但是不能完全被对方观念所引导。这本面对大众的读物,问题由我们来提出,透过三联的视角,来讲述咖啡对于当下中国人的意味。

喝懂一杯好咖啡

这几年大家都在说纸媒的寒冬,但是《三联生活周刊》的发行量,在稳步地逆势上升。虽然各地报刊亭萎缩,给我们终端发行带来了一些影响,但是电商的突出增长做了弥补,并且我们在网上每销售一本新刊,会带动旧刊2-3本的销售。根据我们发行部的统计,2019年上半年,我们发行的税后收入同比增长了5.2%,利润也有较大增长。

直到今天,我们卖杂志所挣的钱,仍是我们整个公司最重要的利润来源。正是因为读者您的一次次购买,我们才能够安心地关注这个时代最重要的话题,一次次出发,带领大家看到远方。写作是一件私密的事情,即使是作为记者的写作,我也觉得是每一个记者,将自己的所见所感,精心编码在了文章里。等待着阅读文字的人,独自打开这个密码本,感受那些记者在采访和写作时感受到的震颤。阅读是写作者与阅读者的私密交流。做了编辑之后,有时候我会感觉自己是一个被剥夺了姓名的人,但是自己做出的一份份刊物到达读者手里时,我又感觉到了“编码”的快乐。希望拿到杂志的你,能感受到我们温暖的、沉甸甸的心。

作者档案

吴琪 

《三联生活周刊》发稿者之一,自从做了编辑,恐慌被剥夺了姓名。珍惜署名权,好好写字!

26分钟前

三联生活周刊

个人微信公众号:叙事的一万种可能(gh_6881a7590a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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