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为什么不愿意生小孩了？

*本文为「三联生活周刊」原创内容

文｜谢九

最近，公安部数据显示，截止去年年底，2020年出生并已经进行户籍登记的新生儿共1003.5万，与2019年的1179万相比大幅下降15%。 

严格意义上来讲，户籍登记新生儿数量并不完全等同于当年的出生人口，但是也在相当大程度上体现了中国出生率继续大幅下降的现实。从一些地方城市近期公布的人口数据来看，很多地方去年的人口出生率都大幅下降，下降幅度基本上都超过10%，部分地方甚至超过30%。中国人口出生率下降已经越来越严峻。 

《辣妈正传》剧照

2016年，中国全面放开二孩政策，当年出生人口和出生率出现过短暂反弹，出生人口达到了1786万，比2015年增长了8%，但这只是昙花一现，从2017年开始，中国的出生人口再度进入下降趋势，2019年出生人口下降到1456万人，人口出生率创下1949年以来的新低。2020年的最新人口数据要到今年4月份才能正式出炉，从近期公安部的新生儿登记数据，以及部分地方城市的人口数据来看，不出意外，2020年的出生率将继续创出新低。 

从国际经验来看，一位育龄妇女一生平均生2.1个小孩，也就是总和生育率保持在2.1的水平，才能保证下一代的人口总数不下降。在上世纪70年代以前，我国的生育率一度超过6，但是现在的生育率只有1.5左右。去年年底，民政部部长李纪恒发文表示，中国的总和生育率已跌破警戒线，人口发展进入关键转折期。

曾经一对夫妻生育6个小孩，现在很多人连1个小孩都不愿意生。为什么曾经热衷生育的中国人，现在变得如此不愿意生小孩了？

《生门》剧照

中国生育率下降的重要原因还是生不起。很多年轻人养活自己就已经有非常大的压力，买房和租房已经掏空了绝大部分收入，在巨大的生活开支面前，很多年轻人都是靠借贷维持生活，在这样的生活状态下，生小孩是很多年轻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即使对有些收入较高的中产家庭，养育小孩的成本也是一笔非常大的开支，养育小孩，意味着家庭生活质量会出现明显下降。

养育小孩所需要的不仅是金钱成本，整个社会对于养育小孩提供的支持也明显不够。尤其对于很多双职工家庭而言，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就是，在小孩能够送到幼儿园之前，谁来帮助照护小孩？在很多发达国家，0-3岁阶段的幼托机构非常普遍，双职工家庭可以很方便将小孩放在这些机构，然后两个人都去上班工作。但在中国，0-3岁阶段的幼托机构几乎为零，对很多双职工家庭，如果没有父母一辈的帮忙，几乎没有可能靠自己独立抚养小孩。仅仅是这个因素，就足以让很多双职工家庭放弃生育的想法。

《逆流而上的你》剧照

随着90后和00后开始成为生育主力，中国的生育率可能更不乐观。人口经济学上有一个概念叫做相对收入，就是你预期自己将来的收入水平和生活开支，二者之间会保持一个怎样的比例。这个比例越高，养育小孩的能力就越强，生育小孩的意愿就会越高，反之就会越低。

和70、80后相比，90和00后的相对收入明显下降。从收入角度来看，当前中国经济正处于减速阶段，90和00后未来的个人收入增长并不乐观。从生活开支来看，90后和00后小时候的生活条件都相对优越，和上一代人相比，节省意识少了很多，加之房价物价居高不下，这一代人成人之后，生活开支远高于上一代人。所以，预期收入水平下降，而生活开支上升，对90和00后这一代生育主力而言，他们的相对收入处于一个较低的水平，这就决定了他们的生育能力和意愿还会进一步下降。

《82年生的金智英》剧照

出生率下降到底会带来怎样的影响呢？这也是一个有争议的话题，有人认为人口下降其实是一件好事，至少可以减少对资源和环境的破坏，不过，如果单纯从经济发展的角度来看，人口出生率下降会导致经济增速显著放缓。

对于中国而言，人口出生率下降，意味着人口红利消退，这曾经是中国经济崛起的最大推动力之一，中国还没有完成从劳动密集型向技术密集型转型，将来劳动力供给不足，劳动力成本上升，中国制造在全球产业链的外部竞争力将会减弱。对内来看，人口不足，尤其是年轻人比例过低，也会导致消费能力萎缩，而这正是中国经济转型最需要的引擎。

图 | 视觉中国

除了宏观层面的影响，人口出生率下降对中国还有更现实的冲击，就是年轻人越来越少，使得养老体系的压力越来越大。我国的养老金制度，是由正在工作的一代人缴纳养老金，供养已经退休的上一代人。中国正在加速进入老龄社会，目前的老年人口已是全球最多，出生率持续下降，将来很有可能出现的结局就是，退休的老人越来越多，而供养退休人员的年轻人越来越少。这样的局面，无论是正在工作的一代年轻人，还是已经退休的老人，都将难堪重负，这意味着将来年轻人的抚养压力越来越大，退休人员的养老收入可能将不得不缩水。

为了缓解养老金压力，有关方面开始研究延迟退休的政策，不过，这可能反过来进一步降低国内的生育率，因为中国养育小孩的一个普遍现实是，绝大部分家庭都需要老人帮助照护小孩，如果老人延迟退休，失去了老人的支持，很多年轻家庭可能只能选择放弃生育小孩。

中国持续下降的生育率有没有可能出现反弹呢？从全球很多国家的经历来看，一旦生育率下降到警戒线之下，几乎很难有逆转的可能。当前全球生育率最低的地区，主要集中在欧洲和东亚，其中很多国家都有非常丰厚的鼓励生育政策，但即便如此，也无法实质性提升生育率，很多欧洲国家只能靠移民来勉强维持人口增长，而在没有移民文化的东亚地区，人口下降就成为难以避免的趋势，日本人口已经连续10多年负增长，韩国从去年开始也迎来了人口负增长。 

《oh my baby》剧照

中国离人口负增长还有多远呢？按照社科院的预计，如果中国的总和生育率一直保持在1.6的水平，到2027年将出现人口负增长。高福利鼓励生育的日本和韩国，都没能逆转人口负增长的趋势，对于迄今还没有放开生育政策的中国，想要逆转人口下降的趋势就更是难上加难。如果5年之后中国开始出现人口负增长，对一个长期以来的人口大国来说，经济社会的方方面面都将迎来前所未有的深刻变化。

END

本文作者：谢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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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制：L.L.

作者档案

谢九

《三联生活周刊》资深主笔，在嘈杂的时代独立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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