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到中年，运动才是我最快乐的时刻
*本文为「三联生活周刊」原创内容
文｜metro
吃过午饭，我打算四处走走。重新工作前，我需要活动一下。
小区沿着广场边种了一圈高大的银杏树，爽朗的秋日午后，常有人在树下遛弯。我遇到了一位同样在快走的男士，尽管戴着口罩，他看起来仍然满腹心事。接着，一位挺直腰板、穿着健身服的女士从面前跑过，神情肃然，不知跑到了第几圈。
毫无疑问，都是中年人，年轻人不屑于此。老年人呢？他们往往更早来，更早走。中年人出现在此时此刻合情合理。晚饭后，这条路上将会涌现更多中年人，甩着手，大踏步地向未知的黑暗中走去。
如果把“饭后百步走”看作是运动的最低标准，那么还有一项运动可以与之媲美。我曾无数次看到有人在聚餐的后半程，毫无征兆地站起来，什么也不做，就杵在桌旁面露微笑。问对方为何不坐，伊摆手答曰：“不了，消耗消耗。”
不知为什么，人生到了中年这个时期，热量在身体堆积的速度，远远超过了积攒金钱的速度。而身体的失控程度，也超出想象之外。想不到年轻时抓紧时间读书考试，到中年了，却要争分夺秒燃烧卡路里。
我的中年朋友们，运动的方式五花八门。爱玩游戏的朋友靠健身环出汗，有跑马拉松的，也有每次游泳只游一千米的普通爱好者；我姐定期去跳民族舞，偶尔也会站站桩，练练八段锦。
再比如我先生，他总是说没时间运动，他的运动方式就是懒人大法：洗澡前拿出弹力带拉个几十下，再做几组俯卧撑。在办公室面对电脑一天，难免颈椎痛，那么晚饭后就在小区的单杠上吊一会儿——夜幕里，疲惫的男人们像蝙蝠一样沉默地挂着。
是什么时候开始决定运动的？在这件事上，没有谁比中年人更功利，中年人运动是自我投资，总能找得到一种理由。
有的为了减肥，有的为了保命，有的是为了多巴胺。睡不好觉，想着也许做瑜伽有用；颈椎不好练颈椎，有小肚腩就做腹部运动。虽说专业人士一直讲，针对某个部位的训练未必立竿见影，中年人却偏要试试看，一心盼着50%的投入能获得200%的回报率。
我的一位朋友，从四十岁开始健身。她前几年阳过一次，虚弱的感觉太糟糕，于是痊愈后固定一周去两三次健身房。虽然她感觉体重没什么大变化，但再也没有生过病。况且，没有变胖，身体姿势变良好，熟悉的掌控感回来了，反而对自己更喜欢了。她说，如果感到沮丧和抑郁，就去撸个铁或跑个步，立即见效。
小时候我讨厌运动。我妈说我身体弱，逼我去跑步，去爬山，我从来没有享受过运动带来的快乐。一到体育课跑八百米，就得先提前想好请假的理由。二十几岁的时候去徒步，去香山，走滇藏线去爬冰川，那些都不觉得自己是在运动，而是被荷尔蒙驱使的躁动。
有一次大学暑假回家，跟我妈晚饭后去跳广场舞，我被满场整齐跳跃、从三十几岁到七十几岁的妇女们震惊了。她们为什么看起来都那么认真，又那么快乐？
等真正理解她们，是我也到了那样的年纪。
刚生完孩子头几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运动这件事。忙着照顾女儿，没有一次睡眠超过四个小时，睡觉时间都不够；等孩子大点，又计划周末带出门玩，——这份差事比加班还要辛苦。
忽然有一天，腰痛了，肚子上肉能捏得起来了，体检表不敢看第二遍，这才想到要运动。
我照《爱上跑步的13周》里的计划，隔一天跑个几公里，慢慢体会《强风吹拂》中那种“跑起来就能吹到风”的感觉。
还买了瑜伽垫（尽管一次次在瑜伽课上昏睡过去）、一副五公斤的哑铃、弹力带若干、不同款的跳绳、健腹轮，还有放松肌肉的筋膜球。设定了闹钟，提醒自己每小时起来走几步。为了放松腰背，我还在家里装了个能做引体向上的杆子，有空就在那挂一挂。周末徒步一次就是十公里，一放假就想找座山爬一爬。作为一个中年妇女，我悄摸摸做凯格尔运动，也花很多时间增肌，一度想去报拳击班。
我的收藏夹有很多健身视频。pump it up、insanity、熊T、天鹅臂、小马哥、帕姐……这些都是曾令我闻风丧胆的名字。以前的视频里既没狗，也没有猫，现在视频里，不知道为什么全是各款裸着上身的帅哥。而直播间里那些跟练的，居然能马上爬起来发弹幕。
在我真切需要的时候，运动出现得恰到好处。这个年纪，比年轻时更自律，也更坚韧，但毫不矛盾的是，心态也更平和，对自己没那么苛刻，随时可以放下自律，既可以让运动变得像是一种自我惩罚，也像是一次游戏和玩耍。唯一可能会后悔的事，是为什么不早点开始？很多运动看起来都很有趣。
送给自己最珍贵的礼物，可能就是一副健康的肉体。长久以来，我感觉自己像一根被浪潮拍打的木头，飘飘浮浮，始终靠不了岸。是运动，让我好像拽到了那根引向岸边的绳子。“只要努力，就会有回报。”
我开始不那么在意别人的看法，胖了瘦了都可以心平气和。重新观察和了解自己的身体，知道哪块肉紧紧吸附着这副躯壳，怎么也甩不掉（比如肚腩），也知道哪块肉不知不觉就缩水了（比如胸），小时候嫌自己腿粗，现在却很高兴：粗的好，健康。
尽管拖延症对于运动依旧存在。忙的时候，偷懒的时候，也会想着今天就算啦，休息一下也无妨。有热情去健身，也能找到理由偷懒，觉得拖拖地洗几个碗今天就算打卡成功了。
健身就像服药，一日不服，好处就会消失。反复轮回、前进中倒退都是常态。比如说饮食这块儿，一方面想着我都运动那么辛苦了，应该奖励自己吃点好的。而令一方面是我好不容易瘦了一点，可不能敞开肚子随便吃。挣扎吗，谁在意呢？运动主要是为了开心啊，一直运动就一直快乐。
我享受运动带来的快乐，它能让我很快进入心流状态，也能在我情绪低落时，不间断地生产令人愉悦的多巴胺。我一边流汗，一边感到爽快，好像是蜕掉了一层旧壳，可以重新振作起来。
我和老同学变成了运动搭子，在运动手环上展开竞赛。比赛持续了七个月，迄今为止赛绩是22比3，我赢了3次。为了取得胜利，有时我不得不创造聊天话题，拖住让她没时间锻炼。有一天我没运动，她立刻发了条消息问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像我妈总是喜欢监控我的微信运动，一天走多少步，就反映出来什么样的指标。
对中年人来说，还能动一动，就是活着的最好证明。
可有时我会把女儿叫上，一起跑步，一起爬山。就像当年我妈对我做过类似的事。
我想，也许那个时候妈妈就意识到了，一个在运动中挥汗如雨、健康强壮的女性，不仅能给他人带来安全感，同样充满了美和力量。
她希望我能成为那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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