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制送货上门，你的快递会涨价吗？

*本文为「三联生活周刊」原创内容

文 | 邢海洋

这两天被电话不堪其扰，原因是自己参与了单位的扶贫购物，买了不同产地的农副产品。快递电话一个个打来，要我确认是否在家、家中是否有人收货。难道地址填错了？还是我曾留下过收不到快递的投诉记录？仔细想来都未曾发生过。那为什么快递公司要提前确认呢？如果我没有接电话，往常投递到家门口的快递包裹就投递不了了吗？

3月1日起，新修订的《快递市场管理办法》正式实施。其中“快递服务”章节对经营快递业务的企业提出诸多要求，最让快递公司紧张的恐怕是“法律责任”中的一条：快递企业如果存在未经用户同意代为确认收到快件，未经用户同意擅自使用智能快件箱，由邮政管理部门责令改正，予以警告或者通报批评，可以并处1万元以下的罚款；情节严重的，处1万元以上3万元以下的罚款。

《不可思异》剧照

这就是为什么快递要给我打电话，事先确认的原因。但实际上，或许是因为与物业租用场地费用没谈妥，小区的快递箱早就拆除了。每天我看到的情景是快递员推着小推车，上面码满了分类好的包裹，乘着电梯，把包裹迅速地放到每家每户的门口，动作麻利，甚至不等电梯关门就完成了分发，再去到下一层，快捷而方便。当然这样便捷的投递环境或许是特例。

经常惊讶于国内的快递费用的低廉。比如买一管胶水、或者桌椅的防滑脚垫、或者羽绒服的单面胶补丁，总之是针头线脑的小物件，从上千公里外的地方寄过来的，整体费用居然是1.99元。除了商品本身，这1.99元里还包含着快递费用，从包装到收件到分拣到运输到投递，如此多的工序，经由那么多人手，快件一路走来，每个环节消费者还能够查询到，想想都很神奇。

《超级快递》剧照

尽管我们有8分钱邮票邮全国的日子，还是要感叹中国快递业这些年的大发展，快递各个环节不断磨合臻于无缝衔接，流程高度流水线化，近来又有AI加持。若非如此快递费用是不可能如此之低的。但关键的环节还是人，看到快递小哥小跑着进进出出，你就能感觉到大工业流水线对蓝领工人的异化。曾有调查揭示，中国快递从业人员每天工作8—10小时的占46.85%，每天工作10—12小时的占33.69%，近2成从业人员工作12小时以上。

购买针头线脑，看似是生活中罕有的需求，却是集合了众多消费者的小需求而成大生意。可网上买书，书店同种书目一天都卖不出一两本，买书人也不可能多买，这时候就发现离开了规模制胜的快递流水线，交易成本就会飙起来。各大平台图书的邮寄费用，多是10元包邮。

快递越来越方便，消费者倾向于连小商品都在网上购买，这直接反映在快递公司的邮件构成上。总体上，小件轻量化商品占比越来越高了，反映在快递均价上也是在下降的。2023年，据上半年财报，各大快递公司的客单价都在下降，如韵达单票收入2.45元，同比下降3.16%；圆通单票收入2.44元，同比下降6.03%；申通单票收入2.35元，同比下降8.20%；中通核心快递业务单票收入在第一、二季度分别下降3.7%、7.8%。顺丰单票收入为9.31元，同比略微下降。不难看出，越是便宜的下降越多，顺丰这样的优质优价反而下降不明显。也因此，顺丰去年上半年的市场份额为9.9%，对比2022年全年的10.07%是有所下降的。

《爱情公寓》剧照

快递成本下降，除了更多的机器分拣、物流乃至取派件的流水线更顺畅，还把消费者也拉进了流水线，那就是让消费者去快递柜或者快递超市取货。早在两年前，快递小哥派件费用就已经降到了一元以下，这两年还在持续下降，快递成本的下降，既是市场竞争压榨每一个流通环节，也因为快递箱和快递超市如雨后春笋般出现，把快递最后500米的问题甩给了消费者。当消费者抱怨快递不到家，管理部门也就顺势介入了。

可提前告知的硬性规定是否合理？我们看到过去海外的报童送报纸，都是骑着自行车把报纸扔到订户的草坪上。若法规一定要求手递手地交给订户，未免滑稽，不仅浪费了人力物力，甚至给订户造成困扰。快递相对于订报纸，性质当然有所不同，但在快递丢失率、未送达比率、对快递箱抱怨比率与快递成本上，管理者是否做过科学研究呢？至少就笔者个人体验而言，每收到一件快递都得接一个电话，纯属画蛇添足。

《在远方》剧照

管理办法执行了两天，已经有快递员抱怨，过去300件，也就有20件需要送上门，如今只要写清楚地址的就得放在家门口，没写单元和门牌号的还要打电话询问，以至于过去30分钟送完的货现在12小时才送完。这或许是个别情况，但以笔者在大学读书时的观察，学校不允许快递进校园，学生的快递都是放在校外快递箱里，如果每一件都要提前打电话询问，快递员的确面临着一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影响还不止于此，如果没人愿意送快递，快递公司只能增加派件费，30分钟的工作要12个小时做完，派件费的增加也不会再是一星半点，而是以数量级的幅度增长。这无疑又是消费者不愿意买单的，结果就是网购萎缩。

《一点就到家》剧照

除了规范快递行为，有一种说法值得注意，那就是通过要求快递员打电话，增加快递员的工作量，将吸纳更多的就业。快递本来就是近年最大的就业消纳池，通过新规，以前一个人的工作现在需三个人做，快递将重新起到就业推进器的作用。从另一个方面推演，快递的成本增加了，网购相对于实体商业的比较优势将不再悬殊，人们也将更多的走进商店，从而促进实体商业的繁荣。一个快递新规，堪称一石多鸟，很多发达国家之所以没有像我们这样发达的网购，原因就在于工会、劳工保护以及消费者保护等制度性因素在起作用，防止了个别行业过度内卷。可这样的逻辑未免天真，一个最有效率的工业流水线被拆毁，还能指望替代品有效率吗？没有了劳动生产率的提升，何谈二次分配后的富足生活。

此时，我又想到了自己网购图书的体验，或许用不了多久，网店页面上就会多出一个选项，是否允许投放到快递箱，如果不允许，就需付费。消费者在下单的时候又多了一个选项，看似是给予了我们更多的选择自由，可那些如我，本来推门就能拿到快递的，也不得不勾选。其结果必然是：所有的快递都得去快递箱取件。

《熟年》剧照

今年元月1日起，北京交通新规落地，快递员需考取“D”照正三轮摩托车驾驶证行车。快递业越来越规范，而规训的主要方式是罚款，“交警扣一分，罚款一百块；客户投诉一次，罚款一百块”。快递物流信息服务商“快递100”发布的《2021年中国快递员权益保障问卷调研》显示，近六成快递员每月被罚200元以上，如今“未送货上门”，又面临3万元罚款。

但愿新规不成为压折快递业的最后一根稻草，让消费者和从业者面临双输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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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版：初初 / 审核：然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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