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与灾难有什么关系?人类应当如何看待灾难?
巴黎时间4月15日傍晚,位于塞纳河西堤岛上的世界遗产、欧洲历史上第一座完全哥特式教堂——巴黎圣母院突发火灾,箭型塔尖在大火中坍塌。透过建筑坍塌的表象,这场令世界心碎的历史性灾难告诉了我们什么?艺术和灾难究竟有着什么关系?
巴黎圣母院距今已有近九个世纪的历史,在漫长的岁月中,它不仅见证了拿破仑的加冕,也有幸逃过二战硝烟的摧残。虽然我们始终不愿相信这场灾难的降临,但悲剧却已经上演,留给世人的则是无尽的遗憾和叹息。
到目前为止,巴黎圣母院的两座钟楼和主体建筑基本保存完好,教堂内的绝大多数艺术品也得到了妥善安置。其中最为著名、也最令人担心的玫瑰花窗也有幸逃过了大火的魔爪。
玫瑰花窗
这场大火让我们不禁思考,灾难之于艺术究竟有什么意义?天灾人祸降临之后,艺术究竟能为人类做些什么?面对混沌未知的前路,我们又该如何消化灾难给世界带来的“负能量”。
在艺术界,灾难自身携带着的强大能量往往吸引着艺术家的目光。他们可以从影响世界的自然灾难中吸收“养料”,也可以到人为灾难中汲取灵感,从而向观众展示艺术家看待这些“疮疤”的思考和想象。
切尔诺贝利核泄漏后被遗失的文化大楼
他们通过摄影、绘画、装置艺术等形式连接着灾难和艺术,带给人类无尽的深度思考。
德国先锋影像艺术家沃夫冈·斯蒂勒(Wolfgang Staehle)厌倦了艺术界创作的常规方式,于上世纪90年代初创建了个人网站,将互联网作为其艺术作品的一部分。
沃夫冈·斯蒂勒《Midtown》,摄影,2004年9月14日
在那时,他的网站已经成为艺术界其它网站以及数字艺术在线论坛的主导者。他的作品连接整合了线上线下两种创作方式。斯蒂勒通过线下的摄影机捕捉城市建筑或田园风光的图像,然后再将这些图像传送至线上画廊的投影仪中。
沃夫冈·斯蒂勒《Midtown》,摄影,2004年9月9日
正巧在2001年9月11日,斯蒂勒在曼哈顿的某个画廊中直播个展时,线下的摄影机无意间拍摄到了纽约世贸中心一号楼被恐怖分子撞击的瞬间。此事件的发生彻底改变了本次展览的性质——从反映千禧年后纽约的繁荣忙碌,转变为恐怖主义威慑全球的见证。
2001年9月11日,沃夫冈·斯蒂勒纽约展览当天
伴随着拍摄内容的变化,本次展览被披上了“灾难见证者”的外衣。它目睹且记录了灾难发生的全过程,后来也间接证明了“9·11”事件对社会各方面的影响。
沃夫冈·斯蒂勒作品,“9·11”事件发生时的纽约
此时,这部作品站在了灾难和艺术的十字路口,它默默地记录着美国乃至世界的变化。无声的影像哀悼着在事件中丧生的亡灵,每分每秒都是对世界和平的祈祷和祝愿。
沃夫冈·斯蒂勒作品,“9·11”事件发生后的纽约
除了用摄像的方式记录灾难发生的全程,也有艺术家通过装置艺术呈现与还原灾难的混乱之景。
宫本隆司“神户地震后的永田町”,1995年
瑞士艺术家托马斯·赫什霍恩(Thomas Hirschhorn)就曾于2018年在日本森美术馆展出一件大型装置艺术——Collapse。这件作品原本是用木板搭建的两层建筑,但当它经过艺术家的“创作”后,则变成了四散坍塌的废墟。
托马斯·赫什霍恩《Collapse》,混合材料,2018年
由纸箱和透明胶带所扮演的石垣瓦砾在观众面前丝毫不掩饰自身的杂乱,给人以身心两方面的双重震撼。而且这栋“房屋”坍塌的具体原因,艺术家并没有明示,观众可尽凭自身想象赋予其生命结束的原因。
托马斯·赫什霍恩《Collapse》,混合材料,2018年
它可能是洪水、地震、风暴或是战争,每位观众在看到作品后都会有不同版本的猜想。作品也因此得到了不同维度的解释,这样一来,灾难的破坏意义也就拥有了普遍价值。
切尔诺贝利核事故后被遗弃的游乐场
面对灾难强大的毁灭性力量,人类该如何逃脱恐惧的阴霾?面对这个问题,艺术大师毕加索是这样回答的:“每一次创造都从破坏开始。带着辩证的视角,观者进入了展览的大门。”
Stephanie Peters《Avalanche》,混合材料,40.6×50.8cm,2012年
深谙这一道理的美国艺术家Stephanie Peters在创作时将视角转向自然,通过多样的绘画技法表现它的壮观景象。为了展示不同的主题,她甚至不惜将画布撕裂,再用棉线将其大致缝合,用来表示大自然的无情和凶猛。
Stephanie Peters《Eruption》,混合材料,20×20cm
从她的作品中,观众可以看出每一次“灾难”都是通过具体的动作:切割画布、堆积颜料、缝合切口而完成的。她用棉线将画布的切口缝合,并以这一举动来表示自然和人类在灾后拥有着某种共性——两者都会通过某种特定的方式复原。
Stephanie Peters《Flood》,混合材料,45.7×61cm,2012年
Stephanie Peters通过这种方式创造了一种人与自然对话的全新机制,并用画作来鼓励人类拥抱自然、爱护自然,即便画面表现的内容是无情的灾难。她想凭借这种方式提高人类对自然变化的敏感度,从而在灾难发生时尽快做出正确决定。
Stephanie Peters《Blizzard》,混合材料,45.7×61cm,2012年
因为科学家在多年来的调查中发现,野生动物拥有着比人类更快的对自然的反应能力。所以在每一次自然灾害发生前,人类总会注意到躁动不安的大象、向高处飞翔的火烈鸟或是躲在角落的小狗。
Stephanie Peters《Tsunami》,混合材料,91.4×61cm,2012年
既然我们无法像其它动物一样拥有感受气候变化、环境污染,甚至地球的“进化”的能力,那么我们得到警告的方式只有承受自然灾害这一种。面对不能预测也无法拒绝的它,人类总是如此渺小。但待灾难过后,我们又会变回原来的“老样子”,忘记自然给我们的惩罚,而这在Stephanie Peters看来是非常愚蠢的。
Stephanie Peters《Earth's Breathing Lung》,混合材料,76×101.6cm,2011年
而在我们身边,同样拥有受到灾难启发而创作的艺术家。刘小东是最初活跃于上世纪90年代的现实主义画家,他善于描绘日常生活中的现实场景,用画笔凝视生命的不同深度。
刘小东《东》,布面油画,250×300cm,2012年
在汶川地震后,刘小东曾远赴北川描绘灾难发生后当地人民的生活情境。《北川之外》是一幅充满了矛盾的作品:一群女性聚集在破旧的三轮车前,背后则是倒塌的建筑和崎岖不平的山路,连路边的狗都夹着尾巴在四处觅食。极度荒凉的北川如同经历了天启一般,化为一片不毛之地。
刘小东《北川之外》,布面油画,300×400cm,2010年
而在他的另一幅作品《走进太湖》中,刘小东描绘了一幅“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画面:几个男孩乘坐小船,在“碧绿”的湖中观鸟。其实,这“碧绿”的湖水反映出的是一场人为灾难。由于长江三角洲周围的化工企业多年来持续倾倒污水,图中地区的水土已被严重污染。
刘小东《走进太湖》,布面油画,300×400cm,2010年
对艺术家来说,画面中透露出的不仅是被污染的太湖这一现实情境,其背后展现出的则是生活在该地区世世代代人眼中可见的恐惧。其实,水污染和地震看似是不同的灾难,但却在人们内心留下了同样深刻的疤痕。
其实,无论我们面对何种灾难,艺术都有抚平伤痕的神奇功效。它通过多种方式帮助受难者渡过难关,重新燃起希望的火焰。
白发一雄《无题》,纸本水彩,38.3×53cm,1982年
譬如1995年日本阪神大地震发生后,以白发一雄为代表的许多日本艺术家自发组成了“阪神·淡路大震灾复兴支援招贴”团体,用于拍卖自己的作品,以筹得善款向灾区募捐。
白发一雄《无题》,布面油画,130×97cm,1975年
类似的善举还有在2011年“东日本大地震”发生后,全球范围内的艺术家自发地将自己设计的抗震救灾海报上传到社交媒体,以人道主义精神呼吁对日本实施救援和帮助。
海报内容以日本国旗为主要元素,红白两种颜色非常醒目且极具辨识度。除此之外,作品还融合了浮世绘、动漫等日本文化标签或英文标语,从而兼顾了海报的艺术性和宣传性。
众所周知,在日本经历了“东日本大地震”的摧残后,由地震引发的海啸使得全世界最大的核电站——福岛核电站发生了核泄露事故,其污染范围难以估量。而日本摄影师武田慎平则不畏强辐射,踏上了这片“不毛之地”,以求别样的艺术创作。
他将污染地区的土壤取样,再通过特殊拍摄手段将放射线呈现于数字底片之上。就这样,一幅幅“宇宙星云图”映入了观众的眼帘。面对这颇有震撼力的作品,当年“噩梦”般的记忆也随之苏醒,并时刻提醒着人们保护地球的重要性。
武田慎平摄影作品
艺术之所以和其它反映灾难的媒介不同,是因为艺术作品富含着创作者的感情,从而引发了与观众的共鸣。艺术家通过画布将动态的灾难浓缩于方寸之间,用艺术的形式于灾难的土壤上树立起纪念亡灵的碑石。
灾难通常伴随着死亡、悲鸣和破坏,不加收敛地降临在我们身边;但与此同时它也催生了艺术家的创作,让人类能够获得更多的精神财富。失去总是获得的开始,面对灾难,人类更要勇往直前,在废墟中涅槃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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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文/赵子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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