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机器时代”来临,艺术界准备好了吗?
尚·丁格利《Meta Machine》,装置艺术,1959年
艺术一直被认为是人类精神活动的最高表现形式。这种极具创造性和独立性的文明生产活动如今也逐渐加入了机械元素。从机器辅助到AI创作,机械“入侵”开始让人们对艺术的认识产生了微妙变化。
一直以极高价格、巨大规模以及超大工作团队为代名词的艺术家杰夫·昆斯(Jeff Koons)从2015年开始不断缩减自己的工作团队。在此基础上,杰夫·昆斯尝试以机械代替人力,不断在创作中加入如数控机床、CT扫描、虚拟成像等机械化元素。
艺术家杰夫·昆斯
虽然许多人将这一系列大规模裁员行动与艺术家创作生涯联系起来。但我们不可否认,这一举动反映了杰夫·昆斯逐渐开始从大规模人力创作,转向更为分散、更为规律的自动化生产模式。
杰夫·昆斯《Koons’ Play-Doh》,装置艺术,1994-2014年
现如今,越来越多的艺术家选择使用机械手段辅助创作。比起人力生产,机器控制更为精确、省力。艺术家在对作品完成构思后,只需对机器进行编程即可进行创作。有人认为这种机械辅助的艺术创作过于程式化,但归根结底,决定作品质量的始终是艺术家本身,而非创作工具。
杰夫·昆斯《Balloon Dog》,装置艺术,1994-20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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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被承认的机械创作」
随着第一次工业革命的发展,蒸汽时代来临,机械生产开始登上人类历史舞台。严格意义来说,机器开始加入艺术创作始于照相机的诞生。摄影师借助这种光学仪器,记录生活的瞬间。但这种创作形式最初并不属于艺术创作范畴。
摄影家纳达尔的自拍肖像照
在摄影发明的早期,科学家认为这是一种理性观察世界的手段;而艺术则是更为感性、主观的存在,二者是没有关联的。法国早期摄影家纳达尔(Nadar)成功地将二者有机地联系起来。
纳达尔为法国演员莎拉·伯恩哈特(Sarah Bernhardt)拍摄的肖像照
这位艺术家以其名人肖像摄影作品闻名,同时,他还是第一个进行高空摄影的艺术家。1855年,纳达尔创作的名为《摄影想获得艺术展中的一席之地》的漫画表达了他对摄影与艺术之间关系的思考。在当时,摄影只是艺术家利用的工具,并不被认为是艺术创作手段。纳达尔巧妙地运用创作讽刺了这一观点。
纳达尔《摄影想获得艺术展中的一席之地》,讽刺漫画
真正将摄影与艺术联系起来的是纳达尔和印象派绘画之间深厚的渊源。1874年第一次印象派画展就是在其工作室举办的,参展的画家包括克劳德·莫奈(Claude Monet)、让·雷诺阿(Jean Renoir)、卡米耶·毕沙罗(Camille Pissarro)等印象派大师,这也从侧面反映了当时摄影与绘画领域之间的艺术交流。
克劳德·莫奈《印象·日出》,布面油画,48×63cm,1872年,这幅画是莫奈在第一次印象派画展中展出的作品。
如果不能在摄影作品中传达出艺术的美学观念,那照片只是机械制造的产物,不能被称为艺术作品。纳达尔在其作品中不断体现着古典艺术的平衡感,这也是其作品被艺术界认可的主要原因之一,同时也奠定了以机械创作为主的摄影正式加入艺术领域。
纳达尔为法国作家乔治·桑(George Sand)拍摄的肖像照,其作品画面柔和,带有古典主义油画的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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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械的角色转换」
装置艺术的诞生让艺术表现形式更加多样化。从杜尚时期以机器隐喻人体部位,到包豪斯时期由人操控机器的剧场实验,艺术家不断尝试在创作中添加多样的机械元素,以表达自己的艺术创作理念。此时的机器已经不再是一种工具,而是表达艺术的载体。
白南准《启示录森林》,装置艺术,1990年
白南准《Think of you》,装置艺术,1991年
1988年汉城奥运会开幕式上,艺术家白南准(Nam June Paik)的视频装置艺术作品——《包裹世界》震惊全球。这位被称为“视频艺术之父”的美籍韩裔艺术家,以其极具震撼力的作品,向世界展示着机械在艺术表现方面的无限可能性。
白南准《包裹世界》,装置艺术,1988年
这件作品也成为艺术家利用新技术在“新空间”进行创作的标志。科学技术的发展使得虚拟世界成为全新的艺术创作空间。艺术家可以不受现实空间限制,进行更大胆的艺术创作。
池田良司《Wikidata》,装置艺术,2011年
而到了现在,随着人工智能技术日趋成熟,机器创作不可避免地进一步“入侵”艺术创作领域。这一次,机械成为艺术创作的主体。从开始时由艺术家指挥机器工作,到AI自主进行创作,机械创作以其新奇的表现形式吸引了大量关注。
机器人乐队演奏现场
从音乐创作到时尚设计,人工智能似乎成了无所不能的存在,它们可以根据程序员或艺术家的指挥完成各种任务。谷歌(Google)的“Deep Dream”项目让人工智能在对名画分析学习后进行再创作。这样的作品更多的是科学性的表现,艺术只是其附加属性。
谷歌公司的“Deep Dream”项目利用AI技术重新创作的世界名画
2018年3月,法国总统宣布了人工智能计划,随后巴黎大皇宫策划了一场以机器人创作为主题的艺术展。本次展览展示了从1989-2017年间制作的20余件艺术作品,涵盖了包括绘画、雕塑、装置艺术等在内的多个艺术领域。
莱昂内尔·莫拉(Leonel Moura)《机器人艺术》,装置艺术,2017年
阿尔坎杰罗·萨索利诺(Arcangelo Sassolino)《无题》,2006-2016年
在数字技术的世界里,人工智能的使用加强了观众的感官体验效果,打破了传统概念上时间与空间的划分。同时,此次展览既探讨了机器人与艺术家之间的关系:艺术家创造机器,机器创作艺术,又让观众不断思考机械与人进行创作的区别。
人工智能结合艺术家绘画特点创作的《爱丽丝漫游仙境》动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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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家与机器界线」
虽然机械的加入给艺术提供了许多便利,但是当人工智能登上舞台,机械创作带来的问题也逐渐浮出水面:机器自行创作是否是艺术?人工智能复制的艺术品是否有价值?机器人是否可以被称为艺术家?这一系列问题困扰着包括艺术家、策展人、艺术机构在内的整个艺术界。
瓦根·克内希特《群体性孤独》,作品由Roomba扫地机器人辅助完成。
以抽象派作品为例。虽然抽象派艺术家的作品很难被普通人理解,它可能是凌乱的线条,可能是大面积的色块。但无论是哪种表现形式,都是艺术家在反复思考、揣摩后得出的“最佳结论”,其背后包含艺术家的创作理念。而人工智能自主进行的抽象艺术创作只是遵循程序进行的机械运动,其中并没有强烈的目的性。这样的作品是否还是艺术品,这是一个疑问。
Chris Eckert《Scribe》,装置艺术,这台机器不断地使用红、黑两种颜色进行抄写,当人靠近时,机器会“分心”,因此产生错误并进行复制。艺术家以这种方式带观众反思人类历史可能出现的错误。
艺术家针对机械可能带来的创作及伦理问题进行了思考,并用作品的形式表达自己的见解。艺术家乔丹·沃尔夫森(Jordan Wolfson)的作品《着色雕塑》(Colored Sculpture)展现了他对未来人与机器关系的思考。
乔丹·沃尔夫森《着色雕塑》,装置艺术,2016年
这件作品的主体是一个彩色木偶。木偶被绑在地上,其身上的锁链不断地以各种方式折磨着它。当锁链停止动作时,木偶又会紧盯着走过的观众,发出喃喃的声响,让人不寒而栗。在整个循环过程中,木偶还会演唱歌曲,而这意味着锁链新一轮“酷刑”的开始。整个作品就像一个恐怖童话,让人不断思考自己与机器究竟扮演着哪个角色。
乔丹·沃尔夫森《着色雕塑》,装置艺术,2016年
比起乔丹·沃尔夫森的“恐怖童话”,艺术家安德罗·维酷阿(Andro Wekua)在《一些单线程雉鸡》(Some Pheasants in Singularity)系列展览中展现的更像是未来残酷的现实。该系列作品的核心是一个真人大小的年轻女性形象。
安德罗·维酷阿《一些单线程雉鸡》展览现场
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她其实是一个机器人。她的头部被固定在木板上,木板看起来像是儿时的秋千,但机器人的动作却让它更像一个绞刑架。其背后的黑盒子控制着她的一举一动,让机器人不时地发出让人毛骨悚然的叹息声。
安德罗·维酷阿《一些单线程雉鸡》系列中的核心作品
比起柔和视觉效果的作品,这些带给观众恐怖感官体验的作品更易让人深思其背后的含义。这些作品不仅表现着艺术与机械的关系,也让人思考人类与机器在未来如何共存的问题。这样带有目的性的艺术创作,也是艺术家与人工智能的本质区别。
帕特里克·特雷塞(Patrick Tresset)《人类研究#2》,装置艺术,2004-2017年
在不知不觉中,机械已经渗透到了艺术的方方面面,但创作决不能被机器主导。艺术从来都不是流水线的生产作业。人类文明需要的是有意义的艺术创作,而不是没有灵魂的物品。这个“灵魂”是由艺术家在创作及观众在欣赏的过程中共同赋予的,缺一不可。艺术中那些永恒的精神与价值,只是借由机械及数字技术表达,从未因此改变其本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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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文/张欣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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