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印象派中的“宝藏女孩”,为何才华横溢却被时代辜负?
爱德华·马奈《贝尔特·莫里索与一束紫罗兰》(局部)
法国女画家贝尔特·莫里索(Berthe Morisot)是印象派中当之无愧的元老级人物。兼具精湛技术和先锋理念的她对印象派运动贡献巨大,却被世人遗忘长达一世纪之久。近年来,随着女性主义浪潮涌起,这位“宝藏”艺术家才逐渐确立其应有的地位和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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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隐藏的大师?还是“不过如此”?」
提起印象派,我们首先想到的或许是粗粝笔触下细腻而斑驳的光影,继而脑海中涌现出一连串耳熟能详的名字:马奈、莫奈、德加、梵·高……他们反复出现在印象派的相关语境中,构成了大多数人对印象派的全部认知。
莫奈的《日出·印象》塑造了大多数人对印象派的“第一印象”
事实上,“贝尔特·莫里索”这个相对而言有些陌生的名字在印象派诞生之初就与其命运紧紧联系在了一起。她是最早加入这个团体的成员之一,也是1874年印象派初展中唯一参展的女性画家。在长达近30年的创作生命中,她孜孜不倦地进行着绘画技法与理念的先锋实验,并对印象派的后期走向产生了深远影响。
贝尔特·莫里索肖像
莫里索在生前就凭借着别具一格的绘画作品获得了同僚的敬重和前卫批评家的褒赞,甚至能够在艺术界对印象派的一片唱衰中获得颇为可观的市场回馈,这足以说明她的绘画水准和艺术价值。
贝尔特·莫里索《捉迷藏》(Hide and Seek),1873年
然而吊诡的是,当印象派在上世纪初获得业界的价值认可和广泛讨论时,莫里索却被整个时代所遗弃,进而淡出了印象派的核心话语场域。马奈、莫奈等人凭借着水涨船高的市场成绩被艺术史权威“封神”,而莫里索却仿佛是无关痛痒的陪衬,是才华不过如此的“花瓶”。可事实果真如此吗?
贝尔特·莫里索《在热纳维尔的麦田里》(In the Wheatfield at Gennevilliers),1875年
在2013年的伦敦佳士得拍场上,莫里索的作品《午餐后》(After Luncheon)以近1100万美元的价格落槌,不仅创造了艺术家的最高拍卖纪录,也用市场的信号再次肯定了莫里索被掩埋已久的价值。
与此同时,相关学术研究和展览也逐渐增多,某种程度上成为艺术界对莫里索持续将近一个世纪的忽视的修复和补救。
贝尔特·莫里索《午餐后》,1881年
莫里索何以被冠以“大师”的头衔?为何被遗忘?又为何被重新发掘?或许唯有深潜进她的时代与作品,才能得到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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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名门千金?还是反叛先锋?」
1841年,贝尔特·莫里索出生于法国布尔日的一个显赫世家。其父亲埃德梅·蒂布尔·莫里索(Edmé Tiburce Morisot)是政府高官,外祖父则是赫赫有名的洛可可画家弗拉戈纳尔(Jean Honore Fragonard),这似乎也在冥冥之中为她日后进入艺术领域深耕埋下伏笔。
弗拉戈纳尔《盲人的虚张声势》(Blind Man's Bluff),1769年
莫里索自幼便与姐姐艾德玛·莫里索(Edma Morisot)一起接受学院派绘画训练。在19世纪50年代末期,她们旅居巴黎,并时常去卢浮宫临摹古典大师的名作。正是这段严谨古典技法训练的经历,为莫里索打下扎实的绘画功底,同时也激发了她的艺术天赋。
贝尔特·莫里索《练习,水边》(Study, The Water's Edge),1864年
在19世纪的法国,艺术创作仍是男性的天下,主流艺术权威并不接受女性职业画家存在的合法性。上流女性接触艺术也大多旨在培养爱好和品位,进而为社交服务。但看到莫里索才华的母亲却极力支持女儿追求艺术梦想,鼓励她将业余爱好变为专业才能。
贝尔特·莫里索《画家母亲与姐姐的肖像》(Portrait of the Artist's Mother and Sister),1869-1870年
在母亲的支持下,莫里索从1862年开始师从巴比松画派代表人物卡米耶·柯罗(Camille Corot),以学习室外风景画的画法。作为当时绘画观念最为先锋的画家之一,卡米耶·柯罗坚决反对古典绘画中对光线矫揉造作的处理方式,主张对室外光感进行写实式的还原。
贝尔特·莫里索《蒂沃利风景(仿柯罗)》(View of Tivoli, after Corot),1863年
这一前卫理念深刻地影响了莫里索日后的绘画风格。在其早期作品中,古典学院派的气息尚存——整体棕黄的昏暗色调、严谨的构图、空气透视法……但同时,对光线细节的关注和略显粗糙的笔触已然昭示着画家正在尝试一种全然不同的绘画风格。
贝尔特·莫里索《诺曼底的茅草屋》(Thatched Cottage in Normandy),1865年
此时,莫里索已在巴黎艺术圈中崭露头角——1864年,她的作品被选入官方沙龙展览,并在随后几年中多次参与官方沙龙。作为极少数被沙龙选中的女性画家,她无疑是凭借着出彩的作品打破了主办方性别偏见的桎梏,继而获得跻身一流画家队伍的资格。
贝尔特·莫里索《通往奥弗斯的老路》(The Old Track to Auvers),1863年
1868年,莫里索与爱德华·马奈(Edouard Manet)相识,两人一见如故,并且在绘画上彼此欣赏,最终成为持续一生的知己。或许她未曾想到,这将成为自己创作生涯的重要转折点。
马奈常以莫里索为模特进行创作,图为马奈作品《阳台》(The Balcony)。
莫里索此前的画作固然漂亮,但却掺杂了太多他者的影响,很难在其中找到独属于画家个人的主体性成分。而在马奈的鼓励下,她唤醒了自己的艺术自觉性,开始形成并表达个人化的艺术理念。
贝尔特·莫里索《尼斯港口》(The Port of Nice),1882年
她果断摒弃了古典主义风格,转而拥抱印象派的实验性技法。随着作品日渐呈现出崭新的气象,她也与志趣相投的前卫艺术家们走得越来越近,继而成为印象派的一员。
贝尔特·莫里索《带着一把绿色阳伞阅读》(Reading with a Green Umbrella),1873年
与此同时,她仍保持着自己的创作特色——用色温和谨慎;笔触虽有印象派一贯的粗犷,但不失细腻;往往在细节之中隐约弥散出温润的女性气质,进而营造出冲淡平和的惬意氛围。
贝尔特·莫里索《怀特岛》(The Isle of Wight),1875年
1874年,莫里索嫁给了爱德华·马奈的弟弟尤金·马奈(Eugène Manet)。同为画家的尤金十分欣赏妻子的才华,甚至愿意牺牲自己的绘画理想来为她的创作提供经济支持,使莫里索的创作生涯得以继续。
贝尔特·莫里索《尤金·马奈在怀特岛上》(Eugene Manet on the Isle of Wight),1875年
同年四月,莫里索以唯一的女性画家身份参与了印象派的第一次独立展览。由于对当时仍处于统治地位的传统艺术审美做出直白挑衅,印象派被舆论“喷得”体无完肤,然而莫里索的作品《摇篮》(The Cradle)却大获赞赏。作品精妙的构图和细节,特别是对于薄纱上玄妙光影的捕捉,尤为令人惊叹。
贝尔特·莫里索《摇篮》,1872年
印象派初展上的惊艳亮相基本确定了莫里索此后的创作走势。在随后20余年的创作历程中,她不断调整、革新着自己的绘画风格——从匠气到灵动、从严谨到释放、从写实到写意……
贝尔特·莫里索《夏日》(Summer's Day),1879年
贝尔特·莫里索《在湖上划船》(Boating on the Lake),1892年
她不再在意手稿和成品的界限,也不刻意遵从某一套固定的艺术范式,而是将表达自我作为创作核心。画家与模特的情感被越来越多地注入到画作之中,使主观世界超越客观形式成为艺术的主角。
贝尔特·莫里索《身穿晚礼服的年轻女孩》(Young Girl in a Ball Gown),1879年
事实上,这种追求无疑具有现代艺术的某种风骨,其艺术观念已经超越了同期印象派画家对光色写实的执着追求,进而向以梵·高、高更为代表的后期印象派过渡。
贝尔特·莫里索《斜躺着的牧羊女》(The Reclining Shepherdess),1891年
莫里索始终在“资产阶级上流女性”和“印象画派反叛先锋”这两个身份中保持着微妙的平衡。她的画作中氤氲着温柔细腻的女性气质,同时在从未间断的自我革新中展现出了坚定的先锋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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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女性,还是女性。」
女性是莫里索最为重要的创作题材,她以观察者的视角去窥探自己生活中的女性形象,并赋予女性日常生活以值得被记录的神圣性。
贝尔特·莫里索《给灌木浇水的年轻女人》(Young Woman Watering a Shrub),1883年
不同于传统艺术史中男性画家带有欲望网罗色彩的“凝视”,抑或者其他印象派画家全然客观的“审视”,莫里索对女性的“窥视”带有自我内省的特点——她试图将自己的形象与画面中的女性融合,并产生共鸣。
贝尔特·莫里索《做白日梦的朱莉》(Julie Daydreaming),1894年
在莫里索笔下,女性不再是被观摩的肉体和风景,也不再是被臆测甚至强加以情绪的角色,而是她自己本身——她活生生,她有情感,她的日常生活同样具有意义。莫里索以此向男性主导的艺术逻辑——甚至是整个世界的男权逻辑——提出质疑。
贝尔特·莫里索《在餐厅中》(In the Dining Room),1875年
“我深知没有男人会把一个女人与他对等地看待,而一切的缘由是因为我深知自己的价值所在。”这句被莫里索记在日记中的话语铿锵有力,并足以成为她一生甚至是逝后境遇的写照。
贝尔特·莫里索《正在晾衣服的女人》(Woman Hanging out the Wash),1881年
在上世纪初的艺术权威视角下,莫里索更多是一个女性,而不是一个画家。其作品没有经典印象派那样明朗且前卫的格局,又大多描绘一些“无意义”的妇女生活,似乎难登大雅之堂,也不具备与印象派大师相匹配的价值。
贝尔特·莫里索《小屋内景》(Cottage Interior),1886年
多多少少是因为“女性”这个标签,莫里索被时代遗忘;但也多多少少是因为女性力量的崛起,莫里索被再次拾起。
在当代艺术的话语场中,女性艺术已然成为颇具分量的一部分。当女性艺术家成为默认成立的语汇时,人们才逐渐开始挖掘那些埋没在传统艺术史中的杰出女性。幸运的是,莫里索赶上了这一时机。
贝尔特·莫里索《自画像》(Self-Portrait),1885年
正如莫里索所言:“我深知自己的价值所在。”不同的时代立场会赋予艺术以不同的价值判断,但对于那些真正具有革新价值的作品而言,即使曾被埋没,也终将会被拾起。相信在未来,还会有更多曾被艺术史埋没的“宝藏”艺术家再度回到大众视野中。
展览名称:“贝尔特·莫里索(1841-1895)”艺术家个展
时间:2019年6月18日-9月22日
地址:法国奥赛博物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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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文/路子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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