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影分离派是什么？

阿尔弗雷德·斯蒂格利茨《统舱》（The Steerage），凹版印刷，19.5×15.1cm，1907年

在180多年的摄影史上，摄影分离派起着承前启后的重要作用。它推动摄影成为一种独立的艺术形式，与高度依赖绘画的高艺术摄影和画意摄影相分离，带领摄影艺术走向现代。

旧时代终结的钟声

摄影是否属于一种独立于绘画之外的艺术形式？在100多年前，被誉为美国摄影之父的阿尔弗雷德·斯蒂格利茨（Alfred Stieglitz）同样在思索这个问题。

阿尔弗雷德·斯蒂格利茨，1902年，摄影：格特鲁恩·卡萨比亚（Gertrude Käsebier）

19世纪末，美国摄影还停留在高艺术阶段，受绘画中拉斐尔前派风格的影响，主要以宗教、文学为拍摄题材，避免表现日常生活，并采用拼贴、叠印的方式。摄影团体、官方协会都十分传统，毫无生气。

奥斯卡·古斯塔夫·雷兰德（Oscar Gustave Rejlander）《人生的两条道路》（Two Ways of Life），照片拼贴，40×80cm，1857年

而欧洲摄影已进入下一个阶段，开始流行一种追求唯美、朦胧且极具绘画性的画意摄影（Pictorialism）。该流派依然不从平凡生活取材，但更注重作品的美感和摄影家的个性，主张向印象派的意境和构图靠拢。后期制作上逐渐放弃拼贴组合，转而采用直接拍摄、特殊印相工艺的方法。

亨利·皮奇·罗宾森（Henry Peach Robinson）《消逝》（Fading Away），蛋白印相，74.5×56cm，1858年

亨利·皮奇·罗宾森（Henry Peach Robinson）《当一天的工作结束》（When the Day's Work is Done），蛋白印相，74.5×56cm，1877年

画意派还认为，1888年便携式柯达相机的发明与普及，导致大批业余摄影师的出现，严重拉低了摄影的艺术性和专业性，因此他们反对大众摄影对现实随意和偶然的摄影方式，认为摄影是与绘画平起平坐的高雅艺术。这一流派常被称为“仿画派”。

1888年的柯达相机广告

在早期，斯蒂格利茨也是画意摄影派的一员，1890年他从德国留学回到纽约，受到欧洲画意流派的影响，希望能革新美国的高艺术摄影。他相继在《美国业余摄影师》（The American Amateur Photographer）和纽约摄影俱乐部季刊《照相笔记》（Camera Notes）担任编辑。

《照相笔记》1898年第4期，封面设计：托马斯·辛德拉（Thomas Sindelar）

在其带领下，《照相笔记》成为当时美国最有影响力的摄影刊物。以《照相笔记》和斯蒂格利茨为核心，聚集了一大批美国优秀画意摄影师。然而在斯蒂格利茨想要举办一场完全由摄影师而不是画家或雕塑家担任评委的摄影比赛时，却遭到纽约摄影俱乐部的阻挠。至此，与美国传统摄影决裂已箭在弦上。

摄影分离派的成立

1901年底，受美国国家艺术俱乐部（National Arts Club）之邀，斯蒂格利茨在那里以“摄影分离主义者（Photo-Secessionist）”的名义策划了一场名为“美国画意摄影”的展览，并宣布“摄影分离派”正式成立。

摄影分离派1906年海报，设计师：爱德华·斯泰恩（Edward Steichen）

摄影分离这一名字来源于慕尼黑分离派。1899年，斯蒂格利茨曾写道：“在德国艺术中心慕尼黑，分离主义者（指那些脱离狭隘规则和传统习俗的人）崇拜着时代最有天赋和最前沿的人，并承认画意摄影作品的优劣取决于其作为独立艺术品的特性，而不仅是通过相机这一媒介拍摄制作得来。”

斯蒂格利茨的展览激怒了当时的美国摄影联合会，令他不得不从《照相笔记》卸任。他意识到，摄影分离派需要一本专门的杂志以刊印摄影师们的照片，供他们发表真知灼见。

《摄影作品》（Camera Work）1903年第2期封面

于是在1903年，斯蒂格利茨创刊《摄影作品》。在这本杂志里，不仅设计排版考究精美，照片凹版印刷效果出色，摄影也不再被偏见左右，可以与其他艺术形式进行平等对话。在其影响下，一大批摄影师加入了摄影分离派的阵营，包括爱德华·斯泰恩（Edward Steichen）、格特鲁恩·卡萨比亚（Gertrude Käsebier）和克拉伦斯·怀特（Clarence White）等。

爱德华·斯泰恩《我的妹妹》（My Little Sister），明胶银打印，3.9×5cm，1895年

格特鲁恩·卡萨比亚《Blessed Art Thou Among Women》，凹版印刷，24.8×14cm，1899年

接下来的一步也顺理成章——创造一个展示分离派作品的空间。1905年，斯蒂格利茨创办了“摄影分离派小画廊”（The Little Galleries of the Photo-Secession），由于画廊坐落于纽约第五大街291号，因此也被称为“291画廊”。

291画廊街景

1906年，爱德华·斯泰恩和克拉伦斯·怀特在291画廊办展。

画廊第一场展览共展出了分离派成员的一百幅作品，吸引了几百名观众前来参观。随后一年，画廊陆续举办了六场展览，不仅囊括了美国摄影师的作品，还邀请了罗伯特·德马奇（Robert Demachy）、康斯坦特·皮约（Constant Puyo）等欧洲画意派摄影师参展。

罗伯特·德马奇《人群》（The Crowd），油印工艺，15.9×22.4cm，1910年

康斯坦特·皮约《安睡》（Eingeschlafen），凹版印刷，20×14.7cm，1897年

291画廊为美国摄影带来蓬勃生气，使摄影成为与绘画、雕塑分庭抗礼的艺术形式。而它的作用和影响还不仅限于此。

美国现代艺术的窗口

1907年，移居巴黎的爱德华·斯泰恩将当时在欧洲刚刚兴起的现代派艺术家和作品介绍给斯蒂格利茨。后者深深地被这些作品吸引，显示出对现代艺术的敏锐嗅觉，在291画廊首次举办了非摄影作品展览——象征主义画家帕梅拉·科尔曼·史密斯（Pamela Colman Smith）的一系列绘画作品。

帕梅拉·科尔曼·史密斯《蓝猫》（The Blue Cat），纸面铅笔、水彩，27×35cm，1907年

帕梅拉·科尔曼·史密斯《红袍》（Red Cloak），纸面铅笔、水彩，36×28cm，1906年

紧接着，一些在欧洲饱受批判和冷落的艺术家通过291画廊被介绍到美国，包括亨利·马蒂斯（Henri Matisse）、巴勃罗·毕加索（Pablo Picasso）和康斯坦丁·布朗库西（Constantin Brancusi）等。

1914年，康斯坦丁·布朗库西在291画廊的雕塑展。

1915年，巴勃罗·毕加索和乔治·布拉克在291画廊的展览。

其中，马蒂斯的展览是艺术家在巴黎以外地区的首次个展，获得巨大成功，吸引了约五万观众，预示了291画廊不再只为分离派摄影师服务，也是将欧洲现代艺术引入美国的窗口，同时成为展示美国现代艺术的舞台。美国现代主义画家马斯登·哈特利（Marsden Hartley）、立体主义画家马克思·韦伯（Max Weber）都曾在291画廊举办过展览。

马克思·韦伯《大提琴演奏者》（The Cellist），帆布油画，41×51.1cm，1917年

1916年，斯蒂格利茨被一位年轻艺术家的木炭画所吸引，以至于未经艺术家本人允许就将其作品展出，引来这位年轻人的强烈不满。但很快他与这位艺术家相识相知，并为其举办个展，这位艺术家就是乔治娅·欧姬芙（Georgia O'Keeffe）。斯蒂格利茨是当时少有的认可并承认女性艺术家成就的画廊经营者。

乔治娅·欧姬芙《Drawing No.2》，纸面木炭画，60×46.3cm，1915年

1918年，斯蒂格利茨镜头下的乔治娅·欧姬芙。

1917年，在美国对德宣战两个月后，斯蒂格利茨关闭了291画廊，并拍下一张名为“291最后一天”的照片，图中一位年轻士兵，身上配着一把剑，保卫着他身后的艺术品。

阿尔弗雷德·斯蒂格利茨《291最后一天》（The Last Day of 291），钯金印刷，24×19cm，1917年

开启现代摄影的时代

摄影分离派的成立、发展虽然与画意摄影息息相关，但早在1892年，斯蒂格利茨就发现画意摄影在内容和形式上都极度依赖绘画创作，于是开始进行一些与画意派美学背道而驰的试验。

他经常手持小型相机，在阴雨天、雪天等恶劣天气到纽约街头寻找题材，拍摄出更加写实的作品，如《终点站》（The Terminal）、《冬天的第五大街》（Winter, Fifth Avenue）等，这些作品都反映出他对画意摄影的反思。

阿尔弗雷德·斯蒂格利茨《终点站》，凹版印刷，25.5×33.5cm，1892年

阿尔弗雷德·斯蒂格利茨《冬天的第五大街》，凹版印刷，21.8×15.4cm，1893年

在斯蒂格利茨的引导和鼓励下，分离派摄影师也开始由画意摄影向纪实摄影和直接摄影转变，摄影观念与欧洲画意摄影的大本营“连环会（The Linked Ring）”发生了不可调和的矛盾。1908年，摄影分离派与连环会决裂；两年后，连环会解体，意味着摄影的“古典时代”彻底结束，摄影分离派进入繁荣发展期。

连环会委员会

好景不长，1914年一战爆发，随之而来的经济危机对摄影杂志和画廊经营造成很大冲击。同时，分离派内部也分歧不断，最终在1917年，斯蒂格利茨停刊《摄影作品》，摄影分离派就此解散。

阿尔弗雷德·斯蒂格利茨《人的手》（The Hand of Man），凹版印刷，24.2×31.9cm，1902年

然而现代摄影的探索并未停下脚步，而是以此为起点，以全新的现代主义观念拓宽摄影的边界。摄影也不再是其他艺术的附庸。新的摄影流派、卓越摄影师层出不穷，他们不断尝试新的摄影语言，形成了纪实摄影、商业摄影、时尚摄影等不同分类，成为现代艺术中不可小觑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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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文  张剑蕾

本文由《时尚芭莎》艺术部原创，未经许可不得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