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节到了，让我们聊聊“进步主义”
1 第25个中国记者节到了。朋友圈里都是转发“节日快乐”的记者朋友，以及祝记者朋友“节日快乐”的公关朋友。作为一名做过多年新闻记者也做过多年公关工作的行业大叔，在今天这个日子觉得应该聊点什么。“节日快乐”已经说得太多了，让我们来说点实在的，各位勿怪。
2 在大学学新闻的时候，谈起记者这份工作，大家引用最多的是“铁肩担道义，妙手著文章”。现在，说起做记者，用得最多的词是“坚持”。坚持，这个词很贴切，有一种人已身心俱疲的感觉。常识告诉我们，但凡什么事情，到了需要坚持的时候，也许是事情本身出了问题。
3 究竟是什么问题呢？大概是记者这项工作的价值感正在消失。这不是新问题，大约在快十年前，我们还在都市报的时候，大家就处于焦虑之中。那时焦虑的问题是传统媒体如何应对新媒体冲击。现在这个问题已经不存在了，所有媒体都是新媒体。但另一个问题却越来越明显，那就是有价值的报道题材越来越难触碰。随之而来的，必然是记者角色的边缘化。
4 如今的媒体和记者，主动或被迫地，已经加入了追逐流量的大军，各种热点热搜也不能错过，堪称集媒体机构与火车站前广场于一体。每日忙忙碌碌，偶尔陶醉于热搜到手，而那些真正重要的话题，那些媒体记者原本应该起到的作用、担当的角色，却不断流失。可以说，今天的记者行业是一个被封印了的行业。
5 最直观的表现之一是，近几年，企业公关在做传播规划的时候，除了央媒之外，其他媒体的比重在不断下降，邀约记者参加活动，主要目的也是关系维护，并不指望媒体的稿件能形成多大的影响力。也许媒体的微博账号还有成为话题主持人的价值，但网稿基本上是可有可无。写到这里的时候，也许是巧合，微信上收到一条广告：双11钜惠，1篇撰稿+10家媒体分发仅需4999。
6 泄气的话说完了，下面说重点。在正常情况下，记者这个行业是非常重要的。TA的重要，不是发通稿、做话题、冲热搜，而是通过报道，不断推动完善我们这个社会。每一个人，都是记者工作的受益者。恕我不想举国内的例子。让我们带着批判的眼光和开放的心态，看看海外同行的历史经验。最明显的，是美国媒体通过“扒粪运动”，推动美国社会从“镀金时代”后期走入“进步主义时代”，实现了社会的整体完善。
7 美国“镀金时代”一般指的是南北战争结束到20世纪初叶，因马克·吐温的小说《镀金时代》而得名。那个时期，美国已经从南北战争后的重建中崛起，超越英国，成为世界第一大经济体。卡内基、洛克菲勒、摩根、福特等等工业巨头、金融巨头高速扩张，形成了“弱肉强食、适者生存”的丛林规则，颠覆了社会既有平衡，社会达尔文主义盛行。严重的政治腐败、社会不公、贫富差距、食品安全、社会治安等问题也随之出现。于是，试图思考和扭转社会弊端的“进步主义”产生了。
8 此时，媒体成为了“进步主义”重要力量。1903年1月，《麦克卢尔》杂志同时刊登了三篇揭露腐败的文章，并配发社论大声疾呼：“谁来捍卫法律的尊严呢？……没有什么是可以依靠的，我们只能靠我们自己。”据说当时美国总统罗斯福非常生气，指责新闻记者看不到社会经济高速发展大好局面，专盯着阴暗面不放，纯粹是“扒粪的”。于是，记者们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沿着总统命名的方向大步前进，开启了美国近代史上著名的“扒粪运动”。
9 “扒粪运动”由媒体发起，很快遍及各行各业，参与者不仅有新闻记者和作家，还有大学教授、牧师，甚至一些有良知的政府官员也加入其中，前后共出现了2000多篇文章。各行各业人士出于对国家未来的责任感，深入美国社会方方面面，对各种社会问题进行了广泛的揭露。
10 其中比较知名的报道包括：女记者塔贝尔用5年时间调查撰写的《美孚石油公司史》，揭露了石油巨头崛起过程中的劣迹，美国最高法院做出判决，强制美孚石油公司解体；调查记者厄普顿·辛克莱屠宰场卧底两个月，全程目睹工厂将死猪肉制成香肠对外销售，写出《屠场》，罗斯福总统从此不敢再吃香肠，美国国会通过了《纯净食品与药品管理法》与《肉类检查法》；托马斯·劳森撰写《疯狂的金融》，促使国会成立专门委员会对股票市场进行调查；霍普金斯·亚当斯的文章《美国大骗局》揭露了制药业造假；斯坦纳德·贝克揭露铁路公司违法经营的文章，迫使罗斯福总统要求国会对铁路公司进行监督……
11 选举、教育、住房、劳工、社会福利等方方面面，“扒粪运动”发现问题，再由法制解决问题，社会因而获得完善，并在这个过程中实现了法律制度的健全和社会道德的复苏。美国从而解决了“镀金时代”高速发展带来的重重问题，重新整合了社会，将国家和社会带入了“进步主义时代”。
12 因为社会各方都充分认识到了媒体重要作用，记者的“负面报道”便不再是“拔粪”，而是代表公众履行知情权，让社会全方位运行在阳光之下。媒体和记者的存在，是社会发展必不可少的警报器，能够及早发现问题，帮助社会沿着正确的轨道前进，而不是等待脱轨之后再推倒重来，让所有人承受巨大代价。
13 值得一提的是，媒体的“扒粪运动”也推动了公关行业的正规化。“现代公关之父”艾维 · 李从普林斯顿大学毕业的时候，正值美国进步主义和媒体“扒粪运动”的高潮，他因此认识到，公关人应该是企业、公共机构和公众之间的协调者，而不仅仅是替企业或机构掩盖问题。他倡导企业和公共机构讲真话，奉行“凡有利于公众的才有利于组织”的互惠原则。他认为，一旦公众知晓足够多的事实和真相，就会作出理性、进步的判断，企业和公共机构也将获得真正的理解与认同。这个原则放在今天仍然适用。公关人在为企业服务的同时，如果做得够好，也是在为公众服务。
14 在利益关系和社会问题越来越复杂的时代，正视问题说真话，是弥合社会裂痕、推动社会进步的初始力量。这正是记者的天职，也是记者这个行业的最大价值。当然，能否做到并非记者或某家媒体所能决定，当下的困境是客观存在的结果，这个谁都无法忽视。但是，即使你眼下做不了什么，理想也还是要有的，否则，不管是当记者还是做公关，迟早都要面临价值困境，只会越干越迷茫。
15 最后，祝各位记者朋友们，无论是在行动上，还是在心里，都有机会可以做一名真正的记者，写出值得骄傲的报道，早日迎来属于自己的“进步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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