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歌苓：作家要打开“同情”的耳朵

■中国出版传媒商报夜雨采写/整理

其实我并不是很熟悉这本书的题材和故事，但我为什么写呢？2008年，姜文跟我说，网上有个故事特别好，你看看。我看完后非常震惊，没想到高中校园会出现这样的故事。为什么高三学生会和他的女班主任发生畸恋？我做了很多思考，整个思索和试图寻找出来的一些不是很准确的答案，都写在这部长篇里。

我写《老师很美》是很艰难的，虽然写的过程不难，但调查过程曲折。我去很多高中校园，了解高三学生的生活，又与一些小朋友建立了通讯联系，我发现他们的生活就是枯燥地背考题、做考题，一天只能睡四五个小时觉。这样艰苦的生活，让我这个在国外生活了25年的人来看，觉得很残酷，所以想替我们的孩子们喊出一些呼声。西方心理学有一个观点，恋爱和偷窃能够缓压，因为这两件事情需要精神集中，实际是一种精神转移，使你在正做的这件事情上没那么大压力。因此，我抱着巨大的同情写了这本书。

不管你们将来对这本书有什么看法，从我这六七年的艰辛工作来看，应该看出来我很想写这本书，因为反映的问题确实很大。高三学生的生活状态、学习状态，特别令人担忧。在这种高压的状态下，他怎么生活，他还有多大的创造力？这是我要在这本书里所探讨的。我认为，不是每个人一定要考大学，上了大学才有出路。很多行业，要求一种专业的知识和训练。像职高，出来以后马上就能找到工作，而且收入非常稳定。

当代人的恋爱态度也要做审视和反省。过去用纸写情书，当墨水碰到白纸的时候，写下的是一种带着庄重的责任感，写的过程中还要求人对情感做审视和反省。但手机短信“520”（我爱你）“880”（抱抱你）等语言的发生，像流水或者快餐一样。这是当代人对感情的一种轻浮和轻率，所以产生这样的畸恋。

我还想说的是我们的母亲们，很多母亲爱孩子，认为她选择的都是对孩子最好的、最负责任的。我理解书中提到的两位母亲，她们无一不爱他们的孩子，但为什么给了母爱的同时，还让这两个孩子觉得他们的母亲缺席呢？她们爱得不得要领，一个是拼命给钱，另一个拼命给爱。其实，我们要同情孩子、理解孩子，如果他不跟你讲他真正的秘密，你什么都不知道，那你给出去的爱肯定是不对头的。我创造的那个女班主任，她是这两个男孩眼睛里一个女性的混合体，有母亲的爱、老师的爱、情人的爱，也有一个贤良的妻子的感觉的爱。这种混合体是一个在强压下生活的18岁少年感觉到最温暖的一个对象。所以故事就发生了。因此，我把姜文告诉我的那个故事，写成了一个我眼中的校园畸恋凶杀的故事。

《老师好美》是一个大悲剧，三个人都是牺牲品。我希望我能在任何一个生态环境里面来解剖人性，因此，我把这三个本身美好的人，推到人性的极致环境里，看人性在极致环境里忽然产生的裂变。人们为什么会在极致环境里闪出一道黑暗的电，就是因为长期在潜意识里被压抑，他意识不到。我企图用我的这本小说剖析这个东西。

关于写作，今天的中国社会转型极其快，有很多人的命运在发生变化，这就给我们写小说的人产生很多的故事素材。比如最近我出版的两部小说《妈阁是座城》和《老师好美》，都是中国当下的故事，而且都是我先听朋友说，再去关注的。找故事并不难，怎样反复思考，做各种各样的调查研究，找到细节，这是一个职业作家、一个好作家要做的。比如，我知道王安忆为了写《我爱比尔》采访了很多妓女。所以，作家要打开“同情” 52 28625 52 14986 0 0 1521 0 0:00:18 0:00:09 0:00:09 3116的耳朵，听人家讲故事，然后找到这个故事的原形做调查研究。我说的“同情”，是要共感，共同感受的一种心。从故事里去发现，去寻找它的社会意义。如果看不到，就不去写它。而我想写的故事，是我发现了这个小说里有一层我没有看清还说不清的一种意义，这种意义也许在我写的时候能逐渐意会，读者也可以慢慢意会，而不是作家意念先行的小说。

《老师好美》严歌苓著/天津人民出版社2014年7月版/39.0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