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会直击丨新闻纸遭遇“纸荒” 徐锦庚代表建议加强新闻纸供应安全保障

2016年10月份以来，受多重因素影响，国内新闻纸市场发生深刻变化，新闻纸厂哀鸿遍野，新闻单位风声鹤唳。进入2017年，新闻纸供应出现罕见的紧缺现象，有的报社甚至遭遇“纸荒”，报业出版安全形势非常严峻。对此现象必须引起高度重视。

徐锦庚

全国人大代表、人民日报社山东分社社长

用纸安全已到最危险时期

受制于国内木材资源稀缺和环保压力巨大，近十多年来，我国新闻纸生产原料均从国外进口废纸，主要是从美国进口废纸，简称美废。一年多来，美废出现价高、货缺两大变故。

“价高”原因是，2017年美废标准调整后，新闻纸和箱板纸原料使用相同规格美废，而箱板纸生产成本低、售价高、需求旺，市场上美废被箱板纸厂家大量分流，美废价格突破200美元的历史高位，较2016年上半年上涨70美元/吨。同时，交通运输部自2016年9月21日起，施行《超限运输车辆行驶公路管理规定》，对货物运输车辆超载严格限制，导致物流成本大幅上涨，再加上煤炭、化工等因素，综合成本上涨达到千元左右，使新闻纸价格与成本严重倒挂。

“货缺”原因是，2017年8月中旬发布的新版《进口废物管理目录》中，未经分拣的废纸已从限制进口调整为禁止进口，回收（废碎）纸及纸板包括废特种纸被列入“禁入名单”。虽然这一政策在年底才正式实施，但由于2017年环保督查力度加大，许多地区已经禁止企业进口相关洋废纸，导致市场上出现“废纸荒”现象，这也成为近期新闻纸价格加速上涨的重要原因。

近几年，由于原材料价格上升、环保政策加紧、货物运输限制等原因，国内新闻纸厂处于行业性亏损状态，生产积极性严重受挫，相继限产停产，甚至退出新闻纸市场，生产厂家大幅度减少。2012年，我国大小新闻纸厂近20家。现在，全国仅剩4家（山东华泰纸业、山东辰龙集团、广州造纸集团、安徽山鹰纸业公司，其中华泰和辰龙占国产新闻纸市场60%以上），其中华泰、广纸、山鹰纸业保持正常生产，山东辰龙集团因环保原因处于停产状态。受此影响，新闻纸产量大幅度减少，从2012年的370多万吨连年下滑，去年降到了165万吨，无法满足我国报业需求（目前新闻纸总需求量170万吨），须补充进口纸才勉强达到供需平衡。去年几家新闻纸厂库存最低时，仅能维持全国2天左右周转量。

在此局势下，新闻纸厂抱团提价，新闻纸价格大幅度上涨，从2016年的每吨4000元人民币一路攀升，达到现在的最高每吨6000元人民币。

在新媒体的冲击下，报业的经营状况本来就不景气，新闻纸的大幅涨价，更使报业经营雪上加霜，业内人员忧心忡忡。以人民日报社为例，按年消耗量新闻纸13万吨计算，每年需额外支出2亿多元，给报社带来巨大的资金压力。考虑到新闻纸市场现状，供不应求的市场形势还将持续，新闻纸价格还将进一步走高，报社资金压力将进一步加剧。

即使新闻纸价一路看涨，市场供应仍常常有价无货。据了解，去年下半年以来，中央级报社各印点供货情况不畅。新华社有的印点到11月份时，供纸计划只完成一半。光明日报社已有多家印点出现负库存现象。在严峻的形势面前，各新闻单位被迫接受新闻纸厂的涨价要求。人民日报社历来对新闻纸供应的稳定性、连续性、质量等都有严格要求，目前49家印点分布于全国各地，部分印点运输仓储能力较弱，抗风险能力差，印点面临着巨大的供纸压力，部分印点库存情况告急，这是过去从来没有遇到过的问题。很多地方报社甚至面临“断粮”危险。

中国报业协会物委会主任姜兴华用三个字概括目前的形势：高（价格高）、低（产量低）、亏（纸厂和用纸单位都亏损）。他警示，我国的新闻用纸安全已经到了最危险的时期。新华社印务有限责任公司董事长吴国清忧虑，新闻纸涨价恐将成为压倒报业的最后一根稻草。

报纸出版攸关国家长治久安

新闻纸在报纸生产中举足轻重，新闻纸市场的现状带来的不仅是报社成本的增加、新闻纸供应日趋紧张，更会对新闻出版安全产生严重影响。如果不予重视和正确应对，后果不堪设想。

新闻纸不是普通商品，而是国家重要战略物资，新闻纸的生产、供应，确保报纸特别是党报的出版安全，攸关国家长治久安和社会稳定团结，攸关中国共产党长期执政，无论如何也要确保报业尤其是党报新闻纸的供应稳定。1991年进人民日报社工作的中国报业协会秘书长胡怀福说，长期以来，新闻纸作为一种特殊商品，国家是有战略储备的，过去人民日报社纸库储存的新闻纸，足够使用两三年。

党报具有鲜明的政治属性，被誉为“定音锤”、“压舱石”，发挥着定海神针、中流砥柱的重要作用，是巩固中国共产党执政地位的舆论阵地和重要抓手。2016年2月19日，习近平总书记在党的新闻舆论工作座谈会上指出，“党的新闻舆论工作是党的一项重要工作，是治国理政、定国安邦的大事”“做好党的新闻舆论工作，事关旗帜和道路，事关贯彻落实党的理论和路线方针政策，事关顺利推进党和国家各项事业，事关全党全国各族人民凝聚力和向心力，事关党和国家前途命运”。

如果党报不能正常出版，势必带来非常严重的政治后果。试想，一个14亿人口的泱泱大国，假如作为中共中央机关报的《人民日报》因缺乏纸张而停止出版发行，将在全国造成多大的社会震动？！将在国际上造成多大的恶劣影响？！假如《解放军报》因缺乏纸张而停止出版发行，将在全军将士心中造成多大的冲击？！势必直接影响全军的战斗力、动摇国家的国防力量！

当前存在这样一种观点：现在已进入数字时代，新媒体日益发达，了解信息渠道众多，读报纸的人越来越少，报纸终将消亡，没必要抱残守缺，在报纸上投入过多财力。这是一种错误认识。从历史看，读“纸书”是人类千百年来形成的习惯，这种阅读习惯已成为人类的遗传基因，不会轻易失传；从现实看，别看新媒体表面风光，但由于没有很好的盈利模式，目前尚处于“烧钱”阶段，报社收入的主要来源仍是报纸发行、广告和经营活动等；从长远看，随着科技进步，电子产品日新月异，淘汰频率加快，“眼看它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各领风骚的周期愈来愈短。门户网站兴起不过二十多年，如今却已坠入“传统媒体”行列，就是例证。别看客户端眼下风头正劲，可以预测，有朝一日它被淘汰时，报纸依然顽强存在。所以，不能盲目唱衰报纸，要在融合发展中扶持纸媒。 

探索建立新闻纸市场长效机制

去年第四季度，新闻纸市场犹如经历一场“过山车”。中国报业协会和人民日报社、新华社相继向中央反映后，在中央领导的直接过问下，中宣部、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和环保部等部门通力协作，暂时缓解了严峻形势。

根据国家环保战略计划，到2020年，我国将全面禁止固体废料进口。届时，如何确保新闻纸的正常供应，是摆在我们面前迫切需要解决的难题。要解决这一难题，不仅要立足当前，解决好新闻纸原料短缺问题，更要着眼未来，未雨绸缪，探索新闻纸市场稳定发展的长效机制。

一要提前做好顶层设计。建议在更高层面组织一次新闻宣传、环保、发改、财政等部门协调交流会，必要时可以邀请新闻纸厂参加，研究制定政策措施，提出具体解决方案并形成报告，在坚决落实国家环保战略的基础上，协调各方利益，优先维护党的舆论宣传阵地，探索建立新闻纸市场长效机制，包括探索合理的价格体系、促进产业链上中下游利益合理分配，如采用定点生产、定量保障美废进口和产量联动等方式，确保国家战略健康、协调、可持续发展。

二要为废纸进口网开一面。纸张生产的原料是木材，国内木材资源短缺，国废无论是数量还是质量都无法满足生产需要，只能依赖进口原料。如果进口木材，在国内加工纸浆，势必会重蹈污染老路，行不通。如果进口木浆加工，生产成本会剧增（目前进口美废每吨需230美元，进口木浆每吨需1100美元左右，相当于7000元人民币），而且企业需要调整工艺，改造设备，短时间内无法完成。如果直接进口新闻纸，每吨需1260美元左右，相当于8000元人民币。可见，无论是进口木浆还是直接进口新闻纸，都会引起国内新闻纸价格暴涨，报社难以承担。因此，进口美废仍是最经济实惠的途径。

过去，环保部一直将废纸脱墨渣列入危废名录，直到2016年的最新危名录中仍未取消。据山东省环科院所长王菁介绍，其实印刷业已摒弃重金属油墨，现在都是使用环保油墨，废纸脱墨渣中所含的重金属含量，比我们正常土壤中的含量低多了。

用于新闻纸原料的进口美废量并不大，无论是在国民经济中所占比例、还是对环境的影响，都微乎其微，却决定着国内报业的生死存亡。鉴于国内新闻纸生产原料目前严重依赖美废，且在短期内难以找到更理想的替代品，建议2020年国家完全禁止进口固体废料时，在危废名录中取消废纸脱墨渣，将美废列为生产原料，给进口美废留一个口子，以此稳定新闻纸生产。同时，要求新闻纸厂在环保问题上谨小慎微，自觉接受地方环保部门的监管，决不可掉以轻心。新闻出版广电总局、环保部以及中国报协建立联动监管机制，对新闻纸厂加强监管，对涉嫌价格垄断、污染环境等行为坚决查处，维护市场正常运行。

据了解，我国对进口美废缺乏有效管理措施。目前，海关对杂质超过0.5%的美废一律禁止进口，但进出口检验检疫局只负责退货，不负责为中方企业追索损失，对进口商的违规行为缺乏制约手段，使美废进口商无所顾忌，肆意掺假。建议相关部门研究措施，立法保障中方企业合法权益，制约进口商的非法行为。

三要加强对党报的财政扶持。由于纸价大幅上涨，报社资金压力陡增，建议提高对人民日报等中央党报的财政专项资金扶持力度，缓解报社压力，在媒体融合发展中巩固纸媒阵地。

四要扶持新闻纸厂健康发展。过去，遇到新闻纸供应紧张时，往往侧重于感情因素，强调“纸报一家亲”。今后，应上升到依法确保新闻纸安全的高度。生产新闻纸毕竟是企业行为，企业如果没有利润难以为继。在引导新闻纸厂提高政治站位、发挥担当精神的同时，要从政策上对民族工业予以扶持，照顾新闻纸厂的切身利益，如减免新闻纸厂家部分税费等，以调动其生产积极性。

五要有序进口新闻纸。在当前新闻纸厂数量锐减的情况下，可通过招标形式引入进口纸代理商，作为国内新闻纸的有效补充，保证充足的供应商数量，确保在纸荒的特殊时期多一份安全保障，也有利于打破新闻纸厂的价格联盟。但新闻纸毕竟是国家战略物资，要严格控制进口量。如果进口量过大，会挤压国内新闻纸厂的发展空间，冲击民族工业。目前，我国造纸工业已形成规模效应，山东华泰已是世界造纸业的龙头老大。如果民族工业受损，会失去新闻纸市场的掌控权，容易被外国势力卡“脖子”。考虑到新闻纸的政治属性，对进口新闻纸不能完全依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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