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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奘:一个精神贵族的毕生追求

2018-02-02 黄复彩 腾讯佛学

文/黄复彩


天阴沉着,蒙蒙细雨打在车窗玻璃上,模糊了车窗外的城市,模糊了城市里的人。

然而当车在大慈恩寺前停下来时,视野陡然开阔,广场尽处,一尊土黄色的四方砖塔在淡淡的烟岚中巍然矗立,我知道,这就是大雁塔了。

同伴们四散而去,依自己的兴趣去寻找合适的景点,我却不由自主地踱向不远处的一尊高大的铜像。

眼前的玄奘手持锡杖,遥望前方,一副担天下兴亡于己一身的形象,这与我心目中的玄奘多少有一些距离。

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玄奘是瘦小而绵厚的,我总认为唯有瘦小而绵厚的人才具有坚忍不拔的毅力,才有着恒久而始终如一的方向。

正是凭着这绵厚而持久的毅力,玄奘才得以历常人难以忍受的艰难,出行西域,经十七年的游学生涯,行程达五万余里,终于在贞观十九年(645年)回到长安,并马不停蹄地着手翻译他从西域带回来的数万经卷。

在那段日子里,玄奘与他的弟子们“专务翻译,无弃寸阴”,常常“至三更暂眠,五更复起”。

是在一个冬夜,一盏残烛烧着了玄奘的棉袍,险些酿成一场大火。吓出一身冷汗的玄奘看着这满屋从西域带回来的经卷,终于做出向太宗请求修建一座舍利塔,供奉这数万经卷的决定。

大雁塔修建于永徽三年(652年),玄奘与他的弟子们在慈恩寺居住了十一年,终于译出佛经七十五部,1335卷,同时又撰写了《大唐西域记》,以记述自己在西域各国十七年的所见所闻。

玄奘人生中的这一动一静,正好代表了中国很多文人士大夫“前半生走万里路,后半生破万卷书”的人生志向,让我们看到玄奘人生中整肃的一面。

应该说,贵族出身的玄奘有很多种选择,然而他却选择了出家。玄奘的祖辈都是官员,而到了他父亲一代,却坚决辞官。在“选官不如选佛”的年代里,十岁的玄奘被破格入选做了僧人。

与现代社会的价值观完全不同的是,在唐代,培养出一个僧人的家庭是受人尊敬的。而且,在玄奘艰难的求法路上以及求法后的巨大成功时,玄奘仍有两次不一样的人生选择。

前次是在接近西域时,高昌国王曾以兄弟相称,并恳求玄奘留在高昌国,玄奘婉言拒绝。高昌国王并不死心,继又以扣除通关戒牒的方式迫玄奘就范,玄奘便用绝食以示抗议。

从西域满载而归,当太宗因爱才心切,希望他能“脱却缁服,挂上染衣,协助寡人,陈谋论道”时,玄奘再次婉拒。

让高僧挂缁从俗的帝王并不从唐太宗开始,当年的印度太子悉达多、后来的佛祖释迦牟尼悉心出家之初,就有频毗裟罗王劝他说,你若放弃道业,我愿分一半江山与你。年轻的悉达多呵呵一笑,这笑声既有对频毗裟罗王的嘲讽,也有对人世间富贵荣华的轻蔑。

世俗的人们无法理解一个精神贵族的心志,一切生活在精神领域中的人都宁愿选择以孤寂为伴,以坚韧为操守。

这正如日本学者铃木大拙所说,当一个原始的生命终于摆脱了肉体的困惑,而走向自己的精神圣殿时,他便有了自在的生命,这样的生命也更加自由。

不久前有人在网上做了一个颇具黑色幽默的调查:“《西游记》中的四个人物,你最喜欢谁,最不喜欢谁?”统计的结果让人爆笑:最喜欢的人是猪八戒,最不喜欢的人是唐僧。

这是一个情色泛滥,崇尚享乐的年代,人们在声色犬马中纵情于感官的刺激,很少有人会认为精神追求及为此追求而付出的艰苦卓绝是值得效法的。

包括那些在玄奘铜像前拍照留念的游客们,他们最多也就是把玄奘当作一处风景,当作一个能带给他们满足与快乐的神祗。

我向慈恩寺的大门走去,大雁塔在我的视线中越见清晰。

大雁塔实在算不得秀美。它四方、椎形,线条朴直坚硬,浑身像是扑满了黄土高原上的厚厚泥尘,这倒让人想起朴拙而不善修饰的北方汉子。

据说当初塔建成时,塔的造型曾遭到很多人的吐槽。依着这些人的意思,立即就要拆除这塔,但唐太宗挥一挥手,塔便留下了。

沿着幽深的甬道一步步拾级而上。走在这承戴着一千多年历史的大唐古迹里,面对四周摩肩接踵的游客,我莫名地感到一种孤独,一种空旷。

这座当年玄奘用来装盛他从印度带回来数万册经卷的塔,如今竟看不到任何能勾起人们对当年译经盛况生起一丝想象的物件。

大雁塔仍然像一千多年前一样矗立在西北大地,包括它四面的门窗,包括它黄土般的颜色,而我却觉得,大雁塔分明失落了什么。

透过塔四壁的窗户极目远眺,西安城被一股厚重的烟霞笼罩着。

有风生冷地吹进塔内,我不禁打了个寒噤,我在心里叹道,玄奘,这就是你以毕生精力建造起来的精神圣殿吗?你是否想过,当人们在网络上拿那位软弱无能,只会念咒,迫使孙悟空一次次受苦的唐僧尽情嘲弄时,你是否会为当初的执着和今日的遭遇感到一丝悲哀?

然而我知道,这只是我的叹息,只是我的悲哀,这一切小资情调都与玄奘无干。

玄奘无疑是幸运的,他遇到了一个最好的时代,遇到了一个最好的皇帝。

当他带着数万经卷和佛舍利从西域归来时,唐太宗以最隆盛的礼节欢迎这位当年的私渡者。长安城盛况空前,十万居民排列在街道两旁,以旷古未曾的热情迎接这位大唐的伟人。

一些士大夫甚至愿意将自己的儿子送到大慈恩寺来,让其成为玄奘的弟子。玄奘开始意识到,单靠一己的力量无法将浩繁的经卷翻译出来,他从中选出一批优秀的年轻人协助自己完成这项千秋伟业。

一个叫尉迟将军的儿子有幸成为玄奘的弟子,他就是后来与玄奘一同创立法相宗的僧人窥基。

我不知道尉迟将军儿子出家这件事在当时是否会引起舆论大哗,但窥基的出家,却可以折射出大唐的开放和文明。

当出家为僧不再成为谋生的手段,当僧人真正从物质的欲望中解放出来,并以毕生的精力去实现某种人生追求时,“选官不如选佛”被多数人奉为信条也就不足为奇了。

有人说,玄奘所创立的法相宗最终还是消亡了,但这并不是玄奘的错。作为创立这一宗派学术的人,玄奘已完成了他该完成的一切,他付出了自己毕生的精力。

这些大师们的精神追求,他们的坚毅不懈,永远应该被后世人所赞美,所提倡。

同伴们都拿着各种旅游纪念品回到车上,我则走到那卖风筝的摊贩前,为我的女儿买了一只大雁。我要告诉她,在所有的禽类中,雁是最能沿着既定的目标不懈飞行的鸟。

我宁可相信,玄奘以雁作为塔的名字,正表达了这位坚毅的大师希望人类能永远沿着一个方向勇猛精进,永不停息的意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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