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圈 | 董洁：她端庄地坐在那里，直到潮水将她淹没
文/胡梦莹
责编/露冷
董洁没有想到自己接到的角色是皇后富察·琅嬅。看小说的时候，她自我代入的是海兰，“特别坚韧，在宫里不争不抢”。金玉妍与高晞月也是她心目中出彩的角色，但最后，导演给她分配了琅嬅。
“你看啊，导演都想到让我演皇后了，但他没想过让我演高晞月或者金玉妍。可见相貌还是会决定一些角色的分配。”她有一点开玩笑地说，但更多的是认同：固然她演惯了小家碧玉的角色，此次出演皇后颇为意外。但比起高晞月的张扬跋扈，金玉妍的野心勃勃，那么还是皇后式的端庄与她的外貌较为匹配。
与小说相比，电视剧中的琅嬅，算是一个“洗白版”。那些勾心斗角的桥段，都被分配给了她的身边人主动为之谋划。而她本人，一生只求被爱与贤名。只是她所求之人，心却不系于她，毕竟这部戏名字叫做《如懿传》。而演如懿的，是她认识多年的周迅，她提到周迅的时候会羡慕，“真正有天分的演员“，然而在拍戏的时候，出演皇后的她，不得不矜持而骄傲地迎接来自周迅的压力。
如今电视剧播出近半，富察·琅嬅已于昨晚正式下线。死于溺水后的病重。弥留之际，她哭声哀怨沉沉，痴痴地向乾隆表白心意，渴盼他的温柔，却因误解太深被回以冷漠。
而在那之前，她已经四面楚歌——连她自己也知道。可是她是皇后，在最后的潮水来临之前，她仍需要努力维系那摇摇欲坠的尊严。
在电视剧之外，董洁也端庄地坐在我们面前：她刚参加完发布会，礼服已经换成T恤，然而妆发还没有卸，头发紧紧地扎在脑后，露出她明星级的——即便是在明星里也是相当出众的、弧线美好的头颅，与多年舞蹈培养出来的笔直的肩颈。
关于她生活的问题，她几乎都避开了。她最多只愿意说说自己的个性与角色之间的关系。比如陈国富导演曾经建议她，如果想演一些不一样的角色，可以去试一些阴暗、血腥、复杂的角色。然而三年后，她接到的角色里仍然无一此类型。她连陈国富推荐的那些恐怖片都没有去看过，她没有那么强烈的职业渴望，“那样的话，演员会很撕裂，特别分裂的。”
她也回答了时下流行的中年女演员和角色关系的问题，她也同样渴望，有机会把自己这些年增长的阅历投入到一个角色上。
哪些阅历哪类角色呢？比如，演一个母亲。
对现状满意吗？越来越满意。
对生活有困惑吗？现在已经没有困惑。
对未来生活有什么期待吗？多陪伴家人。
她端庄地坐在那里，回答了这些问题。
▲这是董洁第一次演清宫戏
谈角色：皇后后期爆发力大，
打开我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贵圈》：整部剧让你印象最深刻的一场戏是什么？
董洁：我们因为场景的问题，有些跳跃，基本上一上手，我就直接先演这场皇后去世的戏了。临终前对皇帝的告白，层次非常多。挺可惜的是，那场戏是我刚接触这角色时演的，肯定还有很多不足。后期配音也无法弥补表演，其实原声特别好，就是那张抽泣感。就是特别遗憾，那天一直在下雨，整场戏都需要配音，配那场戏，我反反复复哭了一晚上，一次次调动自己的情绪，就是希望不要损失掉那场戏。
《贵圈》：琅嬅这个人物引起了挺大的争议，最初看原著时怎么理解她？
董洁：当时觉得琅嬅是挺大气的人，但在前期，她性格不是特别张扬、特别出彩的，比较跳跃式的人物是高晞月、金玉妍，琅嬅是后期爆发的，从永琏到永琮接连去世，她性格的张力才显现出来。
她一直想把握后宫的平衡，你看她特别规矩，一不冲撞皇上、二不冲撞皇太后。她希望自己尽职尽责，管理好后宫，做一个皇后该做的事情。但后来有了种种误解，等到触碰她底线的时候，她开始反击了。这种危机感一直存在，只是慢慢的，等她的孩子都去世了，她发现皇后位置不保的时候，她才真正放手一搏。因为可能性命都没有了，就没什么豁不出去的，身边只剩下最后一个璟瑟，可能就是为璟瑟去拼一把。
《贵圈》：看小说时角色已经定好了吗，你有考虑过其他角色吗？
董洁：还没定。当时觉得性格和我最贴切的是海兰（剧版由张钧甯扮演），她特别坚韧，在宫里不争不抢。像一个保护者一样保护如懿，她觉得，“我什么都不要没有关系，但是如懿你不能，你要懂得爱护你自己”——她是这样一个态度。这很像我，小时候也有过长期的独立生活经历，就是我性格里面，那种特别坚韧的东西让我觉得海兰跟我贴得很近。
《贵圈》：认为有意思的角色有哪些？
董洁：金玉妍与高晞月，我真的认为这俩都是在前期非常出彩的角色。你看啊，导演都想到让我演皇后了，但他没想过让我演高晞月或者金玉妍，可见相貌还是会决定一些角色的分配。
《贵圈》：被分配到演皇后是什么感觉？
董洁：那一刹那，我说：呃？找我演皇后？印象中的皇后都是身高比较高，一走出来自带气场的。后来我就仔细琢磨了一下，我觉得皇后特别有意思的是，她能替我打开大家不知晓的我的另一面。比如我以前是演小家碧玉类型的，之后大家会发现董洁还有另外的可能性。皇后提供给我的创作空间，还有后期皇后提供给我的创作空间、后期爆发的张力，对我来说都是难得的好角色。
《贵圈》：原著中的琅嬅还是很主动谋划了一些事情，但剧版更多是在推波助澜，为什么这么改？
董洁：我们还是想保留孝贤皇后的历史样貌。因为历史上她真的是一个贤良淑德的人，家族那么大，这样的女子不屑于宫斗是非常正常的。她觉得我就是做福晋的、以后做皇后的人，你们爱怎么闹怎么闹，跟我没有关系。我只要顾好皇上、管好嫡子，这就是我要完成的事情。琅嬅在戏里面还是按照这个完成度的。其次，我们对她也有所保留，不想把她写成像其他后宫剧一样，皇后是一个大boss，如懿必须把她打倒，我们不想这么去做。所以在剧中，她起到的是顺水推舟的作用。
《贵圈》：最初接下《如懿传》背后是怎样的故事？
董洁：《如懿传》肯定是个大项目，这是肯定的。我也是特别想和汪俊导演合作，我看过他的《苍穹之昴》、《小别离》《男人帮》。可以看到他是一个会演戏的导演，这对于演员来讲特别好，因为如果他懂表演，可以更准确地捕捉你表演上的问题。然后还有周迅，我俩认识很久了，我20岁的时候应该就认识她，但是从来没有合作过。
《贵圈》：现在每天都在追剧吗？
董洁：每天都追啊，每天都等更新，之前也不给我们看，真的一点都没看，除了配音的时候配了自己的段落之外，都没看过。我从没演过清装戏，还是皇后这样一个人物，这是我从没尝试过的角色。我以前演小家碧玉比较多，突然碰到一个气场要很足、管理后宫这样一个领军式人物，能不能做好，对我来讲也是个未知。
《贵圈》：如果满分是100分，给自己这次的表演打多少分？
董洁：我觉得是70分以上，至少是及格线上。主要是太多重量级选手了。
▲身为皇后的琅嬅，有很多身不由己的地方
谈争议：演丧子不比秦岚撕心很合理
对《延禧攻略》也有亲情
《贵圈》：《如懿传》首播那晚，观众的反应非常大，比如对于色彩饱和度、剧情节奏，还有人说看不下去了？
董洁：我感觉那晚特别像春晚，片头刚开始就超一亿了，特别吓人。我觉得大家太期待了，期待了一年多，第一次看，就迫不及待的把自己的观点吐出来了。“因为我已经忍不住了，你让我憋一年了”——我觉得观众会有这种想法。
《贵圈》：你自己看前两集是什么感觉？
董洁：可能因为我是创作者吧，我觉得是很流畅的。我身边也有很多朋友说，前两集可能是节奏问题。但我觉得还好，我们就是按着剧本演的呀，我们特别熟悉这剧情是怎样的。有些东西你跳跃不掉的，我们一定要铺垫，不可能一上来就直接各宫进入到你死我活的状态。主要也是我不客观，所以我不认为这有很大问题。
《贵圈》：这部剧说话风格感觉和《甄嬛传》非常不一样，比如妃子们也不太拿腔拿调，导演希望你们达到怎样的效果？
董洁：我相信这是导演对于整体的把握，他特别不希望我们把人物演得脸谱化，也不想刻意去做出大家固有印象中清宫戏的模样。我们演员也是要把握住，既有味道、又不能太浮夸的表演。
导演一定是看到所有演员的特性以及那种表演基调，包括我们的灵魂人物——就是如懿和皇上，我们是一个整体，整体的定调是非常统一的。
在《甄嬛传》之后，我们这部戏重新做了一个梳理。《甄嬛传》里说的“真真好的”、“极好的”，这种听着是有韵味，但你想《甄嬛传》已经那样了，到我们这儿再重复，大家就会有审美疲劳。而且这么定调了就会混淆，所以我们这里很少出现类似《甄嬛传》的语境。
《贵圈》：你们所有演员都看过《甄嬛传》吗？
董洁：应该是吧，很多人也喜欢看宫廷戏，像《金枝欲孽》，这类型的戏还是挺多的。
《贵圈》：最近有网友把你和秦岚演的富察皇后丧子的戏做对比，有网友认为秦岚的表演更撕心裂肺一点。
董洁：我没看到。没关系，他们有他们的理解。主要也不是一个阿哥，我们这里永琏去世那场戏。永琏是琅嬅去第一个夭折的皇子，我需要为下一个做铺垫。导演拍摄手法也不一样，有很多因素。
我倒特别理解观众，因为他考虑不到那么多，就是一个直观印象，他哪考虑到说，拍摄问题、机位问题，他们不会考虑什么。我也觉得没关系了，电视剧不就是要给观众看的吗？你给观众看了还不让观众说，这就很奇怪。
《贵圈》：你看《延禧攻略》了吗？
董洁：我是在前面的时候看，后来我去录综艺就停了一段时间。导演（惠楷栋）也是我的好朋友，之前拍《花开如梦》、《你是我兄弟》、《请你原谅我》、《相爱十年》，他也是跟刘惠宁导演搭档的导演。可以说，我对这两部戏都有亲情。
▲琅嬅丧子的戏在网上激起对比和讨论
谈周迅：和她对戏很紧张
需要使出很大能力去压制
《贵圈》：你和周迅20年前就认识了？
董洁：最早应该是2000年春晚的时候和她见过一面，再之后就是《金粉世家》了。她跟陈坤签的是一家经纪公司，陈坤带我去周迅的片场找她。那时大家都是20岁出头的样子，关系特别好。
《贵圈》：有一些消息说，是周迅推荐你演了这部戏？
董洁：我真的不太清楚，也没看过这种新闻。在这部戏里，周迅并不会去左右演员的选择。她很敬业，不会用自己的意见去左右剧组、左右导演。
《贵圈》：周迅对你的表演如何评价？
董洁：她还挺鼓励我的。前段时间我们去配音，她还把我拉过去说，“董洁，你演得很好。”这次追剧的过程中，我也能看到周迅很突出的地方，她是演戏非常笃定的一个人，她的眼神，怎么说？灵性？就是非常准确，有时我演戏的时候会缺少一种坚定，但从她身上可以找到这种坚定。眼神也好、态度也好，我都特别明确知道她在表达什么，不逃避。有的演员可能一场戏水水的就过去了，不够准确。但周迅每场戏对于每场戏的重点都抓得很稳，也很准。
《贵圈》：搭档过程中，她的这种笃定会对你有什么影响吗？
董洁：当然，我跟她对戏很紧张。她坐在那儿，我就需要使出更大的能力去压倒她。因为琅嬅肯定是要高出她一个位置的。毕竟是皇后，在位置上，她是要压倒如懿的。但如懿深得皇上宠爱，到后来也越发坚定地要去绊倒皇后，这两个人在一起较量是势均力敌的。我还是需要调动我所有情绪，去坚定地面对周迅，因为周迅她自身的气场还是很足的。
《贵圈》：你好像说过，再也不想跟她合作这样的戏了？
董洁：吓我一跳！我想怎么会说“再也不想跟她合作”呢。就是不想跟她演对头，可以演好朋友，或者不要争个你死我活。但还好，琅嬅跟如懿在一起的时候，除了后期，也没有太多正面冲突。不过真的是好压力，因为真的私下很好，却要跟她对峙，把她当成敌人。一喊卡，我会觉得挺别扭。
▲董洁和周迅私底下关系不错
谈演戏：成为文艺片女青年是至高理想
我也觉得我合适
《贵圈》：三年前我们采访陈坤时，他提到和你、陈国富导演一起吃饭的事，说你想演很阴暗、很暴力的角色，他觉得很佩服。
董洁：没有没有，其实是陈国富导演说，如果你想尝试特别不一样的人，可以选择这些类型的戏，也给我推荐看了几个电影。我从不看恐怖片，国富导演那天那样说之后，我就说，“是吗？那我去试试！”但后来我，还是没敢看他给我介绍的恐怖片。
我觉得演员想要改变，不需要说一定得打破自己原本的东西，改变是不同的，就像我这次演琅嬅，她也不是整个的颠覆，但她还是与我以往的角色有很大的不同。
《贵圈》：你对内心阴暗之类的角色有兴趣吗？
董洁：那样演员会挺撕裂的，还会特别分裂。我家顶顶经常问我说，“妈妈，拍恐怖片的人会不会害怕？”我跟他说，“他一定会害怕的。因为他如果不怕，观众就不会害怕。”可想而知，如果真要拍那种戏，会很难捱的。你一定要把自己放到那个空间里，要相信。想想都很害怕。
《贵圈》：你20多岁的时候就演了《天若有情》，那个女主角性格就挺复杂的。
董洁：对，但我当时对那个人物的理解还没有现在更深。就觉得那个戏很好看，男主的人设很像长腿叔叔，就是爱上了你的养父。然后一切也真的是机缘巧合，在那个时间点选了我演那个戏，如果换一个年纪，没有那份纯真，大家会看着很不舒服。
《贵圈》：现阶段对表演有饥渴感吗？
董洁：饥渴感吗？我觉得还好，不是说有好多东西我非要去表达，就是一年拍两部戏，我觉得就够了，要有再多，我就疲惫了，疲惫的话出来的东西一定不好。当然，你也肯定特别渴望遇到一个角色，可以把你对生活的理解都展现出来。我们有时会遇到一部戏，角色类型是特别想演的，因为你们有有太多共通点，甚至看着剧本，就已经想到了那部戏的音乐应该是什么。
《贵圈》：那是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董洁：是一个妈妈的角色。
《贵圈》：还是想寻求与你共鸣比较多的角色？
董洁：从能力方面来讲，我可能接触一些跟我有共通点的角色更好一些。演员真的是各有所长，我也相信汪俊导演对我说的，“你们老想着自己突破自己，其实有时候演员真的是，你是什么型，你可能真的就是最合适的。”
《贵圈》：刚出道时演过张艺谋的《幸福时光》，这些年都在演电视剧，还会想演文艺片吗？
董洁：文艺片啊，当然想演啊。对，我觉得成为文艺女青年是我的至高理想。并且我也觉得我合适，我并不是那种能让大家说是“超演技派”的演员，就是那种张力很大、表现力也很强的，大家惯常说的“演技派”，我自己不是。但我可能挺适合在一些细腻的戏里，从心里去感受人物，有一些情绪的表达，我可能擅长演这些吧。
《贵圈》：出道之初就被夸是有悟性的女演员，又是什么让你把自己定位成了“非天才型”？
董洁：我认为真正的天分，应该指周迅这样的演员。她悟性极高，有时我也会想，性格真的在左右一个人的表达能力。我平常就是话挺少的，一直生活在自己的圈子里，也不善于表达自己。我的悟性最高也就是到达情绪的敏感度、想象力，这种细腻程度，我觉得是够的。但要再超越这个，我可能就不具备，这可能是被我性格局限住了。
谈生活：对现状越来越满意 也没什么困惑
《贵圈》：你曾提到，现在越来越认识到自己的复杂性，具体是哪些事？
董洁：比如遇到一些不公平的事情，朋友都特别生气，我会和朋友说，“也没什么”。就是你不能把一件事情想的就是对我不好、对我不公平，除了这些，生活中还有其他让我快乐的事情。总之我会觉得，以前把一件事想坏，就把它想地特别坏。现在会想到，很多事情不能把它想成一件针对你的、不好的事，不会这么片面去想了。也是稍微有一些经历和阅历之后，对事情有一些不同面的理解。
《贵圈》：之前你上综艺，网友们觉得你一个人带孩子挺不容易的。
董洁：对，但我父母也替我分担了很多。小朋友慢慢长大，到现在，自理能力已经强很多了，又像一个小大人一样经常帮你分担一些事，我可能操心的就是他的学习。
《贵圈》：对于现状满意吗？
董洁：是越来越满意，相对来说，已经度过了有很多困惑的阶段，把很多杂念慢慢梳理清楚了。
《贵圈》：哪个阶段对自己特别不认可？
董洁：三十多岁的时候，和父母有一些小矛盾，就觉得自己是不是真的很糟糕。很多朋友就说我是中二病，就是有很多困惑，把没有的烦恼放在自己身上。那个时期过去就好了。
《贵圈》：具体在哪些方面和父母产生矛盾？
董洁：管得比较多。早个三四年的时候，就是特别逗，一到晚上大概十点以后没回家，我妈妈就要打电话过来了。他们就是担心，让我告诉他们在哪儿，什么时候回来。
《贵圈》：现阶段的人生重点是什么？
董洁：好好工作，接下去的每部戏真的要有进步。另外一个重点就是陪家人，孩子慢慢长大了，会觉得他依恋你的时间越来越少，我还是很珍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