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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圈|“大哥”臧天朔:成也《朋友》,败也朋友

马晓溪 贵圈 2019-03-30


文/马晓溪

责编/萝卜



歌手臧天朔于2018年9月28日凌晨因病去世,终年54岁。


人们对臧天朔的印象,多半停留在摇滚老炮、仗义大哥、《朋友》演唱者,以及那段曾因寻衅滋事罪入狱6年的“黑历史”。2014年臧天朔出狱后,腾讯娱乐曾第一时间进行报道。


在这篇报道里,可以看到标签之外的臧天朔:脾气火爆但心肠柔软,性格仗义也为此吃亏。他没有停下音乐事业,更希望能够得到观众的理解与认可。就像狱警所说,本来对臧天朔存在偏见,但接触后发现,“他做事、生活都特别规矩”。


今日重发此文,愿逝者安息。



从京承高速某出口下来,经过一段坑坑洼洼的土路,最后在一个毫不起眼的小巷里,我们找到了臧天朔的工作室。推开铁门,一阵犬吠声传来,眼前是个颇为敞亮的大院,正前方有个二层小楼,里面有排练室、乒乓球室和设备齐全的录音室,右手边是个能容纳一千二百余人的演出大棚。


“这里早就建好了,原本想改造成livehouse,可没想到没过多久老臧就出事了(因聚众斗殴罪入狱)。”刘君利是臧天朔的发小也是乐队的贝斯手。去年五一,他和刚获假释的老臧一起回到这里,铲草、洒扫,还在门口挂上了一排红灯笼。


臧天朔当天正在排练室里跟乐队排练新歌,他穿着一件灰色抓绒衫,身形依然很壮,一脸的憨直气,气场比“出事前”弱了几分。


“副歌咱们改成这样,两拍一个,好不好?”臧天朔撂下手中的吉他,走到年轻的键盘手旁边,亲自示范几下。


“好不好”,如今已经成为了臧天朔的口头禅,排练中他不时纠正别人该怎么做,用的都是商量的口吻。“照以前,大家一时领会不了,他就容易急,摔麦克风是常有的事儿,现在不了。”刘君利将之形容为“他懂得了引导和等待。”在刘君利看来,“出事后”的臧天朔明显沉下来了,“也因为岁数到这了吧,肯定比年轻的时候内敛了。”


年轻时候的臧天朔什么样?


2007年,因为没唱指定曲目而被要求退回演出费,臧天朔没顾央视的面子,骂了《同一首歌》。


同年,他因不满演出中多次被主持人打断而当场发飙:“说说说,我是你干爹你怎么不给大伙说说?!”


再往前数,臧天朔开起了酒吧,但凡朋友来光顾一律不收酒钱,净挑贵的酒开,后来酒吧关门了。


“豪爽”、“仗义”、“人面广”,这些是对臧天朔的形容里出现频率最高的词,和他粗犷的外形高度重合。这些形容词也与后来的“斗殴”、“命案”、“恶势力大哥”形成了某种联系。


根据有关规定,还在假释期的臧天朔并不能接受记者的采访。但我们还是通过臧天朔的好友、合作伙伴、狱警,和这几年的臧天朔“对话”。


臧天朔在狱中忙于教乐器、排练节目、表演,过得很充实。



狱中“大哥”


在臧天朔进监狱之前,监狱教育科的刘天华警官对这个染指黑恶势力的“江湖大哥”多多少少有些偏见。日子长了,刘警官也慢慢改变了想法,“他做事、生活都特别规矩,完全看不出是那种人。”


臧天朔入狱,起源于2003年廊坊火车站发生的一起聚众斗殴事件。当时臧天朔所投资的酒吧与合伙人发生利益纠纷,酒吧经理从北京找来一批“道上的人”,与对方在廊坊火车站火拼,造成一人死亡,事后酒吧经理人间蒸发,直到2008年才被警方抓获。臧天朔也随即被警方逮捕,并因聚众斗殴罪获刑六年。


“人有好的一面,也有坏的一面,有些事情都是环境诱发的。”如今,朋友们都不愿意再说起多年前那桩命案。


进入监狱后,臧天朔被安排进了文艺班,干起了老本行。“大家都很佩服他,吉他、键盘、架子鼓他样样精通,别人没法跟他比,不光是演奏乐器,就连看人排戏,他也能立马找出问题,虽然咱们不是太明白,但是通过他一说觉得确实是那么回事。”在监狱里,刘天华与臧天朔算是知音,刘警官喜欢写诗作画,经常拿作品给臧天朔看,两人逐渐成为无话不说的好朋友。


臧天朔除了日常操练,最多的精力就是花在为监狱里的乐队排歌上:“每天八点半在礼堂开工,一直到下午四点半,有时候监狱搞‘红五月’这样的活动,他们就更忙一些,休息的时候特别少。”


“蹲这几年监狱,等于当了几年音乐老师?”刘警官笑笑说:“可不是么。”


“别看老臧外表是个糙老爷们儿,但他心特软,有家庭条件特别困难的犯人,每个月200块的采买费都拿不出来,他每次都慷慨解囊,还有些犯人喜欢乐器,但确实买不起,臧天朔就掏钱帮人家买,小号、萨克斯、笛子、二胡这些他都买过,关键是买完了,还负责教,那些人都特别感激他。”


在刘警官眼中,臧天朔仿佛天生有一种凝聚力,好像一团气,能把所有人包围其中。很快,弹一手好琴又讲义气的他在乐队里建立起威信,成了狱友们的“大哥”。


臧天朔“大哥”的爆脾气一时半会儿还改不了,“有时候教一遍不行,两遍不行,三遍他声音就变调了,说‘你太笨了,这点事都弄不明白’”刘警官便开导他:“你在外面合作的都是专业人士,现在这些都是二把刀,能到现在这种地步,已经很不错了!”每次听完,臧天朔都笑着点点头,火气慢慢就都下去了。


不仅带着狱友们做音乐,臧天朔也把刘警官发展成了“下线”,他主动提出写一些改造方面的歌曲,刘警官成了他的拍档,“我作词,他作曲,《感恩天地间》是我们俩写的第一首歌。”后来,两人合作默契,陆续写了六七首,其中部分歌曲被收录到司法部的杂志《黄丝带》中。


如今,臧天朔假释出狱了,狱友们有点失落,刘警官调侃:“我看文艺班确实不行了,大家都觉得老臧走了以后,有点萧条。”


朋友一律免单


入狱前,臧天朔在圈里也被叫一声“大哥”。


1964年出生于北京的臧天朔为了实现父母的理想,6岁开始在教会风琴师的辅导下学钢琴,他最初的理想是当一名像王成(电影《英雄儿女》里的人物)那样的英雄。后来,臧天朔放弃在北京歌舞团转正的机会,加入了中国第一支摇滚乐队——不倒翁乐队。丁武、孙国庆这些腕儿当年都曾是这个乐队的一员。


虽然乐队最终解散,但臧天朔凭处女作《心的祈祷》在乐坛崭露头角,那个时候臧天朔被圈内人称为“小臧”。90年代初,臧天朔推出个人专辑《我这十年》,这张专辑里有首歌叫《朋友》。几乎是在一夜间,臧天朔跻身为流行音乐实力派代表人物,“小臧”变成了“臧哥”。成名后的臧天朔将《朋友》唱遍各大晚会,也攒过不少演出,甚至还当过一阵子演员。


但在《朋友》之后,臧天朔再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作品。人脉广也不差钱,臧天朔并没有在音乐这条路上死磕,在他看来,开酒吧是天时地利人和的事。因此2000年后,他便把事业重心全扑在生意场上,演出成为招揽客源和打通人脉的附属品。其名下的文化公司在随后的几年间倒是签约了几名乐坛新人。新人口中的“臧爷”留在圈子里的传说相当多。


传说中他朋友多、路子广,讲义气,后来窦唯的烧车事件,就是他暗中帮忙“摆平”的。


2001年,臧天朔开的两间酒吧接连倒闭,听说酒吧是生生被朋友喝垮的。因为那时店里有不成文的规定,只要是臧哥的朋友一律免单,还必须开贵酒。以至于后来,臧天朔“不敢”在北京开酒吧了,第三间店的地址选在了河北廊坊,这样他才不会不好意思向客人收钱。


其父亲臧蕴贤曾说:“朋友开口借钱他从不说个‘不’字,也不记账。有一回借出去100多万,后来朋友投资失败,到现在都没还钱。”二手玫瑰乐队主唱梁龙回忆,乐队去臧天朔的酒吧演出,得到的酬劳也较别处高。这些行径使得臧天朔显示出十足的“江湖气”,他因此顺理成章成了“大哥”,也有了“大哥”的脾气。随后几年,与臧天朔有关的官司与嘴仗时时不断。


有人说臧天朔之所以“进去”,就是因为太过仗义。


“你心里也知道,进来以后有多少人能来看你,和你在外面的朋友肯定成不了比例。”有时候,刘警官会劝老臧别盲目仗义。听到这话时,臧天朔什么也不会说,只是默默点头,没提起过后悔和谁交朋友。


“他心里怎么想的我不知道,我觉得他能听进去”, 这次,刘警官给臧天朔的新歌取名为《兄弟》,歌里有这样一句词:如今不知道你在哪,你在哪条路上在走,如今不知你有没有,新的忧愁新的朋友。


现在的老臧不那么可着劲儿交新朋友了,而是越来越珍惜一直在身边的旧友。


臧天朔曾跟刘警官说,自己是家中的顶梁柱,绝不能哭,所以在入狱期间,臧天朔从没掉过一滴泪。



那个女人


“朋友”是臧天朔身上最鲜明的标签,“家庭”这个词却很模糊,直到他2008年被捕,外界才注意到他还有一个不满周岁的儿子。


在媒体面前向来有一说一的臧天朔,唯有感情问题是个禁区。当年,臧天朔一手捧红了酒吧歌手斯琴格日乐,好友谢园曾说,“他俩曾经是真的相爱”。两人的关系虽然不为外人道,但早已成为圈中公开的秘密。然而,2005年斯琴格日乐在做客一档访谈节目时,却捅破了这层窗户纸,她提起和臧天朔撕心裂肺的过往,哽咽不止地说起曾为这个人自杀、打胎的故事。


斯琴格日乐在节目中透露,臧天朔的“那个女人”曾跟她说过一句话:你不是他的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我已经习惯了,我就像他的母亲要关怀他、给予他爱,至于是否忠于我那是他的事。“我觉得她的爱更伟大。”


“那个女人”就是臧天朔的妻子,隐忍、默默无闻,一手带大两个孩子。据刘警官介绍,臧天朔入狱这几年,她坚持每月都来探望他。在刘警官看来,她是个“身体不太好,有时看上去很憔悴”的妻子。


偶尔聊天时,臧天朔也会向刘警官诉说心中的愧疚,刚入狱那会儿,儿子还不到六个月,妻子不仅要照顾儿子,每天还要接送上小学的女儿。“有时候他特别想看孩子,我就劝他,要不让孩子们过来看看吧?他就立马摇头,说绝对不能让他们来这个地方(监狱)。”


在臧天朔“与世隔绝”的日子里,“好友”张俊以曾经冒出来当新闻发言人,公开发布臧天朔在狱中给妻儿写的家书。在信中,臧天朔把妻子唤作“爱妻”,并饱含深情地写道:我多想留下来好好陪陪你,好好报答你过去对我的恩爱,我是一个没有尽到责任不称职的丈夫,再一次恳求你的原谅。”


这封煽情的家书被刘警官一口否定,“一个是涉黑恶的犯人不允许写信,另外臧天朔自己也说过,虽然对家人很愧疚,但他不会用这种方式表达。”妻子过来探望,臧天朔从来不会诉苦,更没见他掉过眼泪:“他总说,自己是家里的支柱,‘你都快折了,他们怎么办?’”


记者在臧天朔的工作室里看到很多油画,这些都出自他13岁的女儿。谈到对于女儿的绘画天赋,臧天朔很是骄傲。“我希望我的生活能回归正常,就像看这画一样,一目了然,没有任何藏着掖着。”臧天朔指着墙上的油画,和身旁的人说。


错过儿女们的成长,对臧天朔来说永远是个遗憾。“能弥补什么,就弥补什么”是他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


复出演唱会结束之后,臧天朔给观众深深鞠了一躬。



唱片已死


2013年2月,臧天朔假释出狱,刘君利在自家餐厅为他设宴接风。当天晚上很热闹,一九八九乐队、梁天……将近三十多个好朋友一直玩到凌晨3点。臧天朔喝到兴头上,又是打鼓又是弹吉他,大家喝酒叙旧,也商量着帮老臧办一场复出演唱会。


将近13年没发新片,也许很多人都已经忘了,臧天朔是最早一批的摇滚歌手。他还曾与崔健、黑豹、唐朝等人共同策划参加了中国流行音乐史上具有里程碑意义的1990现代音乐会。


出狱后,时隔四年臧天朔重新站上舞台。这一次,唱歌和生意没有半毛钱关系。两次复出演唱会,臧天朔都选择了在海边举办。朋友说,因为海水冲刷过去,也意味着重生。


在青岛的复出演出中,臧天朔被主办方安排压轴出场,原本只让进两千五百人的场地,硬是挤进了六千人。那天的场面令乐队贝斯手刘君利记忆犹新:“演出时都已经很晚了,所有观众都等到了最后,老臧特别感动,打心眼儿里感谢感恩。”在台上,臧天朔没说话,一口气唱了一个多钟头,最后深深鞠了一躬。


在后来北戴河的演出上,嘉宾梁天说了一番话:“今天就是朋友们聚在一起,共同见证老臧的复出。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我们,犯了错没关系,改正了就是好同志嘛!”后来,李谷一等著名艺术家来了,臧天朔80岁高龄的父亲也专程赶到了现场,臧天朔这次开了口,“谢谢大家,谢谢朋友们。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们。”


作为家里的顶梁柱,臧天朔出狱后忙着重整河山。然而,失去几年自由,让臧天朔显得有些“脱节”,现在录音棚里的设备大多是苹果系统,臧天朔和身边人自嘲说,自己顶多会个“开”和“关”。


除了日新月异的技术,这几年乐坛也发生着天翻地覆的变化,“唱片已死”,数字音乐大行其道,排练中,臧天朔也会向记者询问“现在歌手都怎么发片?”在得到“都线上发表”的答案后,他显得有点无奈:“那咱也随行就市吧。”


给老朋友孙铁导演的新电影《近距离击杀》写主题曲时,臧天朔和该片制片人李强业成为了朋友。李强业告诉记者,老臧出狱后,有不少选秀节目都抛来“橄榄枝”,但通通被他拒绝了:“一种是歌手和歌手之间的PK,臧哥觉得没必要这样,就算是展示作品,开个人演唱会就可以了,干嘛非得跑电视台上去,表面上大家都装出无所谓的样子,实际上非常有所谓,明明很在乎名次,还要表现出绅士的态度,臧哥最受不了的就是‘装’和‘假’。”


还有一种就是给选手当导师当评委,臧天朔曾经说过,自己没资格评判任何一个人:“一个人怀揣一个梦想,他得有多大勇气,当着亿万观众唱歌,稍微给人两句话,就把人给扼杀了,再说了你不能断人财路。”


可毕竟臧天朔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岁数,也面临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上有老下有小,现在他就是张着嘴吃饭,能干什么就干什么,总之都是积德的买卖,他看上了北京郊区房山的风景,已经跟当地政府签了合同,想做生态旅游、绿色旅游,更多亲近自然。到夏天的时候,还能做音乐节,请大家听听音乐、爬爬山、吃吃农家菜,一百元保证吃个肚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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