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教育怎么做?看顾久、秦晖、高全喜、梁晓燕、焦叔斌等大咖怎么说 | 脚里学院
2018年8月中旬,教育公益活动“2018年好校长成长计划”在甘肃省敦煌市正式落幕。110名乡村教育工作者经历了四天三夜的“玄奘之路”戈壁徒步、三天极富人文精神的好校长课堂和一天的敦煌莫高窟游学之旅。
曲终之后,各赴已程。
临别前,好校长成长计划项目经理夏霜说,未来的路依然像“玄奘之路”戈壁行走,需要每一位校长自己走。看不见、摸不到的困苦与束缚,需要在夜深人静、抬头仰望星空的时候,看见美的瞬间,看见良善的时刻,自我警醒、反思与坚持。她希望好校长课堂和“玄奘之路”给校长的教育之路带来启示:“不要放弃,哪怕走得再慢也要一路走下去。即使是一个人走,只要走得足够远,一定会遇到同行者。”
赴敦煌莫高窟前一晚,“2018年好校长成长计划”在甘肃省瓜州县举行了好校长课堂结课仪式。戈友公益基金会秘书长丁睿洁向导师代表高全喜颁发聘书。聘书上写:“乡村是传统中国的温度,部分影响着中国的未来,一位好校长就是一所好学校。”随聘书附上的还有一条别致的丝巾,乡村儿童画下他们想象的学校,戈友公益基金会将画作制成丝巾,赠给远道而来为校长授课的导师们。孩子们的梦想被导师系在身上,记在心里。
2018好校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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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全喜说:“好校长成长计划看上去是教育项目,但从更大的角度来说,它是中国社会发展变化的凝缩和标志。中国社会真正走向文明、走向法制、走向现代社会,最主要的动力来自于教育,只有教育真正进入文明和现代状态,中国社会的发展才能进入到高层次状态。”
结课仪式上,丁睿洁回忆起2011年。那一年,她专程到贵阳火车站等候第一期好校长成长计划的33位校长。自那以后,好校长这三个字在她的心里有了不同的分量,不再是简单的形容词。“我们永远会自问,我们是好校长吗?没有关系,好校长后面还有几个字——成长计划。也就是说,这是一条路,不是一个结果,我们永远都在这条路上走下去。”
2018好校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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颁完导师聘书后,“2018年好校长成长计划”组委会向校长颁发结业证书。来自贵州黔西的学员杨程说:“这次活动我的体悟有两点:我们培养什么样的人、我们怎样培训人。四天三夜的戈壁行走,沿着大师的足迹,感悟生命的意义和玄奘精神,我们培养的学生一定要有精神和毅力,自强不息。三天的好校长课堂,我也学到了下一步如何走。作为学校,我们要努力地造就有魂魄、有文化的学校;作为校长,我们要有定力;作为老师,我们要有信仰。教育之路艰辛,但伟大是熬出来的。”
此次活动,共有110位来自全国各地的乡村校长参与,其中来自贵州遵义、毕节等地的24位校长全数由北京贵州商会·京黔公益资助。自2015年开始,京黔公益关心家乡教育的企业家们,每年都会踊跃捐款,并指定用于支持家乡的校长走出大山,参与好校长成长计划。至今,京黔公益所支持的好校长已逾70名,分别来自贵州省道真县、务川县、晴隆县、毕节地区金海湖新区、黔西县等不同地区。70多位好校长,意味着成千上万的孩子们获得好教育的滋养。
玄奘之路的隐喻
好校长课堂是好校长成长计划的核心阶段。戈友公益基金会、脚里学院每年都要耗费大量心里思考、设计课程。最初几年,好校长课堂开设的课程有领导力、组织行为学、科学管理。后来,好校长课堂转向和校长们一起在人文世界中找回教育之真、精神之贵,引导校长们突破桎楛,关注教育中的人,思考人文精神。
“2018年好校长成长计划”的主题是“教育中的‘人 ’”。每一个校长、老师、学生,都是活生生的人、鲜活的人、不同的人、独特的人,好校长成长计划希望每一位校长看见自己,看见老师,看见学生。
每年,戈友公益基金会、脚里学院都会请不同领域的专家,给校长们分享各自的研究和观察。2018年,他们请来了顾久(贵州省文史研究馆馆长、原贵州省人大常委会副主任)、秦晖(清华大学历史学教授)、高全喜(上海交大凯原法学院讲席教授)、梁晓燕(自然之友联合发起人、北京西部阳光基金会执行理事)、焦叔斌(中国人民大学副教授、管理学博士)等名家导师。
除了名家导师的课堂,好校长成长计划第一次引入了教育戏剧。善导公益发展资深培训师、木棉剧团创团成员李健青为校长排演了玄奘之路的剧场游戏,每一位上课的校长亲身参演角色,在玄奘故事的隐喻中,回顾自己过往的经历,分享行走玄奘之路的收获。李健青还以玄奘为蓝本绘制了一条“英雄之路”,并带着校长一步一步思考、体悟:平凡的世界,冒险,拒绝冒险,遇见心灵导师,冲破束缚、接受冒险,测试盟友or敌人,靠近最大的困难,折磨、死亡和涅槃,奖励,归途,重生,自由生活。
在参加戏剧工作坊之前,大多数校长对玄奘取经的印象还停留在《西游记》,以为玄奘就是弱不禁风、迂腐的唐僧。工作坊结束后,方知玄奘的西行之路九死一生,他在印度和西域威望极高、在唐朝被通缉,仍毅然东归。玄奘的抉择,是校长印象最深刻的。走过四天三夜戈壁的乡村校长,与一千四百年的玄奘产生了连结。这也正符合工作坊的名字和初衷——戏中探自我。
除了教育戏剧工作坊,戈友公益基金会、脚里学院还设置了批判性思维课程。C计划联合创始人郭兆凡告诉校长:在信息繁杂、问题众多的社会中,应该相信什么和做什么。郭兆凡说,理性思考是批判性思维的关键词,校长在戈壁滩行走四天三夜,沉淀出特别多感性的东西,要用理性的方式从中提炼出持久的观念和理性思考。只有真正把教育的问题想清楚,内化为自身的信念,才有可能坚持下去。否则,待校长回到学校,不再有戈壁的环境,失去热血沸腾的戈友和团队支持,很容易泄气。
大咖们如何思考乡村教育的出路
赴戈壁前,焦叔斌给校长做了《一群人走得更远》的课前导入,他告诉校长如何确立和达成“玄奘之路”行走中的个人与团队目标,以及个人和团队的使命、愿景、价值观的异同,他建议校长带着“我是谁”、“我秉承什么样的原则”、“我要去哪里”、“我要如何去”等四个终极思考题走上戈壁。
在后续的《人需要灵魂,学校也一样》工作坊上,焦叔斌创设了教育现场,与校长们共同探讨一个好校长应该做的最重要的事是什么、一个学校的校长和老师应该围绕什么样的使命展开工作、如何达成有价值的使命。他以管理学的视角解析一个好校长如何带领出一所好学校——一个好校长,带领一群好老师,使用好设施,践行好设施,才能培养出好学生,成就一所好学校。
戈壁归来,2018年好校长课堂开班授课。8月7日上午,顾久从教师作为生物人、社会人和精神人三个方面谈教师的人文精神,以及教师如何安顿自己的心灵。他说,作为老师和校长,把自己当成人看,也把孩子当成人看,不把他们当成工具,这就叫人文。
顾久认为:
作为生物人的教师,至少应该做到:
1.生命是独特的,珍视自己的自由独立和学生的独特个性,生命又是脆弱的和短暂的,从而珍惜生命;
2.了解作为生物体器官的大脑功能(比如“三重大脑理论”);
3.了解动物母亲和孩子间的“类教育活动”,启示教育工作。
作为社会人的教师,至少应该做到:
1.认识什么是“社会”;
2.当今的社会有什么优点,有什么不足;
3.在整个社会中,我们只是一个小小“节点”,所以,要理解社会,敬畏社会,关心他人和社会,更好地融入到社会中去。
作为精神人的教师,至少应该做到:
1.了解那些重要的安顿心灵之道;
2.能安顿和塑造自己的心灵;
3.能涵育和激励学生的心灵。
梁晓燕带来了《教育的可能之路》。在好校长课堂上,她问在座的校长们有没有感觉到大变化即将来临,有没有思想准备?她用四川宜宾市凉水井中学、湖南长沙县七中“悦读致远”教改班、北京博识学校伏羲班、贵州田字格实验小学等四个普通学校的教育创新案例,介绍普通学校(学生)如何走上成长超越之路,如何建设未来学校。她认为,未来的学校要打破学校的围墙、打破年级限制、打破课程设计、打破关系、打破资源限制……可以依托现有的教师团队、低成本投入、适用的科技产品来实践教育创新。梁晓燕也在用这四个案例释她对教育创新的理解、什么是教育创新、什么是新、谁在创、怎么创、创的路径是什么。
秦晖对比了古今中外的教育,对中国当前的教育改革提出了见解——教育有问题,但不是“教育问题”。他说,发达国家之所以能发挥人的创造潜能,正是由于有这种利于创造的社会机制,而不在于其“教育”的奥妙。知识创造和人的创造力首先不是教育体制问题,而是社会体制问题。一个社会要有创造力,要有创新能力,首先要有尽可能大的自由空间,允许经济上的自由竞争,学术上的自由讨论,思想上的自由争鸣。
他认为,教育问题是思想解放、思想启蒙的问题,不能脱离社会背景来谈教育,不能脱离政治、经济、社会改革来孤立地谈“教改”。在他看来,以往的教育视学校为“阵地”,神文倾向太强,缺乏人文精神。他提出,工业时代的“理性主义”在当下的教育中并不突出。理性主义提倡怀疑与批判,讲究实证与辨伪,它以理性法庭取代了宗教法庭,以理性裁决取代了宗教审判,它主张“知识就是权力”,而反对“权力就是知识”。它在教育中的表现,就是学术自由、爱智求真、大学自治、学者治校等。
秦晖坦言:提倡素质教育,并不与“应试教育”相对立,但如今在“考什么,怎样考”的问题上积弊自然不少,现在有些考试,所谓的客观标准,根本就是错的,不是教学生知识,而是教学生谬误。“德智体美全面发展”的口号无可非议,问题在于何谓德、何谓智、何谓体、何谓美?德育并非仅指意识形态的灌输,而是重在公民权利与义务、民主与法治、基本道德与社会公正、人类普世价值与民族优秀传统的培育;体育也非仅指竞技体育,而是重在健康与体质的改善。
高全喜以他在北京航空航天大学时期探索教育的经验,介绍了通识教育、人格塑造与学习能力:什么叫通识教育、如何理解人格(尤其是公民人格)塑造、学习能力,以及通识教育与中小学的关系。他说:第一,通识教育真正是以人为本,不是以功用为本,它培养和塑造的是学生的心智与精神,培养学生的多种作为人的能力,尤其是学生的德性、公民意识、学习能力、想象力、判断力与创造性,以及批判性的思维,等等。
第二,通识教育作为一种心智的知识,也不能被视为业余教育,而是需要一套系统的知识生产—传授机制。它们曾经是古典教育的根本。无论古典时代的西方希腊罗马还是东方中国的三代唐宋,其公民教育(西方学苑)或士绅教育(中国书院),都有一整套系统且精炼的课程体系,如希腊有所谓七艺(语法、修辞、逻辑、算术、几何、音乐、天文),中国有所谓六艺:礼、乐、射、御、书、数。
好校长成长计划后续几个模块正在探索中,比如:有了对教育理念的反思之后,如何再回到教育现场,让校长们有落地的信心和思路?如何保持和校长之间常态性的互相激励,让校长们每一点滴的探索,都充满底气?如何能够采集更多教育探索先行者的经验?如何能找到并且让乡村校长们走进那种有代入感、能产生共鸣的标杆学校,进行挂职体验?如何形成像戈壁团队一样的生命共同体,彼此看见,彼此激发?对于这些问题的不懈思考,是戈友公益基金会和脚里学院在公益路上持续前行的动力源。人终究是要在黑暗中觅光而行,人文精神下的同情、执着必定会播下种子,悄无声息地助力于每一个人丰满而醒觉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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