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兰芳：里耶秦简所见秦迁陵一带的农作物

2002年6月，湖南省文物考古工作者在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龙山县里耶古城遗址一号井中发掘出简牍36000余枚，其中有文字的约17000枚。这批简牍大多是迁陵县与上级洞庭郡，下属司空、仓官、田官诸署以及都乡、启陵、贰春三乡的往来文书和各种簿籍。由于其重要的史料价值，里耶秦简一经公布，立即引起了学者们的高度关注。关于郡县与官署设置、赋税徭役、官吏考课、邮传等方面的成果十分丰富。不过，这批简牍也包含不少当地物产的信息，不为学界重视。笔者拟对简牍所见迁陵一带的农作物资源加以梳理、总结，以期管窥秦代迁陵百姓对自然资源的开发、利用。

图1 里耶秦简

按照人们的利用情况，可将其分为粮食作物、瓜果蔬菜、竹木类经济作物、麻及其他草木植物。

一、粮食作物

粮食作物主要有粟、稻、秫、秶粟、菽荅、芋等。我们一般认为秦汉时期南方以稻为主，兼种粟。但就里耶秦简所见，粟在百姓饮食生活中的重要性不亚于稻。粟频繁地出现在当地发放口粮的记录中。如：

粟米六十四石。丗五年七月戊子朔丙辰，□〼（8-257+8-937）

粟米四石。丗〼（8-511）

粟米一石二斗半斗。丗一年三月丙寅，仓武、佐敬、稟人援出稟大隶妾。□Ⅰ

令史尚监。Ⅱ（8-760）

而且，目前所见秦迁陵县的粮仓有径廥、乙廥、丙廥、西廥等名目，廥中存储粮食多为粟米，只有一例为贮稻。贮粟者如：

径廥粟米二石。〼Ⅰ

丗一年十月乙酉，仓守妃、佐富、稟人援出稟屯〼Ⅱ（8-56）

丙廥粟米四石五斗。•丗一年十月甲寅，仓守妃〼（8-821）

丗年六月辛亥，司空守兹、史□□□〼Ⅰ

乙廥粟米三斗少半斗。〼Ⅱ（8-1647）

贮稻者为：

【廿六】年十二月癸丑朔己卯，仓守敬敢言之：出西廥稻五十Ⅰ□石六斗少半斗输；秶粟二石以稟乘城卒夷陵士五（伍）阳□Ⅱ□□□。今上出中辨券廿九。敢言之。□手。Ⅲ（8-1452）

□申水十一刻刻下三，令走屈行。操手。（8-1452背）

此外，简文还可见粟、稻的两种特殊品种——秫、需（糯）米：

秫卮秫求请得以卮求（8-200+8-296）

聿聿建安（8-200背+8-296背）

《说文》曰：“秫，稷之粘者。”段玉裁注：“《九谷考》曰：稷，北方谓之高粱，或谓之红粱。其粘者黄白二种，所谓秫也。秫为粘稷，而不粘者亦通评为秫秫。而他谷之黏者亦叚借通称之曰秫。陶渊明使公田二顷，五十亩种秫，稻之黏者也。崔豹《古今注》所谓秫为黏稻是也。”

……需米百丗六。瘳手。（8-1361）

《校释》作者认为，需米，疑即糯米。《尔雅•释草》：“稌，稻。”邢疏：“《说文》云：沛国谓稻为糯。秔，稻属也。《字林》云：糯，黏稻也。”可从。

除了谷物，菽荅、芋也是当时重要的粮食作物。菽、荅都属豆类。豆的种植始于何时，已无法考证。《诗三家义集疏》言：“‘菽’者，众豆之总名，后以小豆名‘荅’，遂专名‘菽’为大豆。”《说文》曰：“荅，小尗也。”段玉裁注：“《礼》注有麻荅。《广雅》云：小豆，尗也。叚借为酬荅。”这里的“菽荅”当泛指豆类作物：

〼【叔】荅叶有〼Ⅰ

〼实焦□〼Ⅱ

〼□畏害所□〼Ⅲ

〼□□□□〼Ⅳ（5-19）

豆类是当时南北皆种的重要粮食作物，云梦睡虎地秦简《秦律十八种·仓律》中有关于种豆时用种数量以及去壳前后比率的规定，为我们了解秦汉时期的农业提供了珍贵的资料：

种：稻、麻亩用二斗大半斗，禾、麦亩一斗，黍、荅亩大半斗，叔（菽）亩半斗。利田畴，其有不尽此数者，可殹。其有本者，称议种之。（38-39）

为粟廿斗，舂为米十斗；十斗粲，毁（毇）米六斗大半斗。麦十斗，为䵂三斗。叔（菽）、荅、麻十五斗为一石。·稟毁（毇）粺者，以十斗为石。仓（43）

芋，现又名芋艿、芋头，特指天南星科的一种植物。但古代所说的“芋”范围更广，“我国古代对一些植物的根或地下茎储藏大量淀粉作为无性繁殖器官，这种地下块根块茎之类通称为芋”。今天，由于粮食作物的丰富，我们多将芋头作为蔬菜食用，但由于它储藏了大量淀粉，曾长期是古人的粮食作物，饥荒年份尤被珍视。《史记·货殖列传》载赵人卓氏入蜀后，要求定居偏远的临邛，“吾闻汶山之下，沃野，下有蹲鸱，至死不饥”。唐张守节正义：“蹲鸱，芋也。言邛州临邛县其地肥又沃，平野有大芋等也。《华阳国志》云汶山郡都安县有大芋如蹲鸱也。”芋属于亚热带和热带植物，适宜在温湿环境中生长。广西贵县罗泊湾1号汉墓的椁室淤泥内出土大批植物种实，其中便有芋，且芋茎和芋头外壳得以保存。迁陵县属湘西地区，为亚热带季风性湿润气候，正适合芋的生长：

〼买蓐（耨）芋〼（8-395）

□AⅠ

□AⅡ

芋AⅢ

芹BⅠ

韭CⅠ

□CⅡ

芋CⅢ

季DⅠ

析DⅡ

梅DⅢ

矞DⅣ（8-1664）

〼妾一人蓐芋。〼Ⅱ（8-1861）

《校释》认为蓐，读为“耨”，除草。或可从。而简8-1861载女子“蓐芋”恰可与四川彭县画像砖描绘的采芋场面相印证。“正面是靠近水塘的芋地，远处有游鱼、野鸭。荷花含苞待放，当是盛夏季节。芋田近处布满了芋头，四个农夫俯身伸臂在采芋。田间鸡鸭成群觅食。”（图1）彭卫先生认为“其中一人身材矮小，胸部突起，系女性形象”。或可据此推断，芋的栽培、管理、收获是当时女性田间劳作的内容之一。

二、蔬菜瓜果

蔬菜有巴葵、芹、韭、冬瓜、菌，瓜果有枝（枳）枸、栗、梅、橘等。葵早在春秋战国时期，已经被驯化为蔬菜作物，种类很多。居延汉简中有不少关于葵的记载，如：

青黍三石 梁粟一石五斗〼月□日□□邑中夏君壮多问

曲四斗 葵二斗 〼……湌食如常长□□□起居得毋有

鱼百廿头 〼它今遣崔尉史执物如牒十五日寄书万侠游付 （E.P.T44.8A）

里耶秦简中唯见巴葵，可能指来自巴地的品种：

〼□佐居將徒捕爰Ⅰ

〼□二、黑爰一Ⅱ

〼百五十人。•皆食巴葵。Ⅲ（8-207）

〼□年（8-207背）

葵在现代分类学上称为“冬葵”，属锦葵科，又称冬寒菜、滑肠菜等。《校释》作者认为，“《诗･豳风･七月》：‘七月亨葵及菽。’也是一种菊科草本植物名，有绵葵､蜀葵､秋葵､向日葵等 ｡”意指此处的“葵”系菊科植物，与今日所称“向日葵”混为一谈，不当。

芹、韭较为常见，前引简8-1861可见。芹有两种，即水芹和旱芹，同属伞形科，不同属。“水芹属植物分布于旧大陆温暖地，我国有十种，产西南部至中部，其中水芹在我国自古广泛被利用，供蔬食。”《诗经·小雅》：“言采其芹。”《疏》曰：“芹，菜也，可以为菹，亦所用待君子也。我使采其水中芹者，尚絜清也。《诗经》之“芹”与里耶秦简之“芹”应为一物。韭属百合科葱属，早在四千年前我国已经开始栽培。在干冷的河西地区，韭菜亦可生长：

〼卒宗取韭十六束其三束为中舍二束掾舍十一束卒史车父复来

〼二石唯掾分别知有余不足者园不得水出□多恐乏今有（E.P.T51:325A）

冬瓜属葫芦科冬瓜属。其中有一种老熟时皮上有白粉，所以又叫白冬瓜，是我国南部原产。里耶秦简仅一例：

献冬瓜 干魿鱼（8-1022）

笔者推测，简文所言“冬瓜”可能即是白冬瓜，当时仍主要分布于南方，北方少见，所以与干魿鱼被作为贡物奉献给皇帝。另外，前引广西贵县罗泊湾1号汉墓亦曾出土冬瓜。里耶秦简还有数条“求菌”的记载，当指采集野生食用菌的活动：

〼死敢告赣即与〼Ⅰ

〼求菌叚（假）仓赣【敢】〼Ⅱ（8-459）

求菌日久□〼（8-1689）

〼求菌叚（假）仓赣敢言之〼（8-2371）

女九十人求菌EⅡ （10-1170）

《校释》作者以为“疑‘菌’读为‘囷’，‘求菌’是一处粮仓”，或不当。“菌”当指野生食用菌，“求菌”指这种采集活动。关于这一问题，谢坤先生有较详细的论述。从简10-1170来看，这也是当时女性的工作之一。

迁陵一带的瓜果以枝（枳）枸最有特色：

贰春乡枝（枳）枸志。AⅠ

枝（枳）枸三木。AⅡ〼下广一亩，AⅢ格广半亩，高丈二尺。BⅠ去乡七里。BⅡ丗四年不实。BⅢ（8-455）

下临沅请定献枳枸程，程 已（8-855）

丗四年八月癸巳朔丙申，贰春乡守平敢言之：Ⅰ贰春乡树枝（枳）枸丗四年不实。敢言之。Ⅱ（8-1527）

平手。（8-1527背）

枝（枳）枸，现称为枳椇，又称拐枣、鸡爪子、万字果，是鼠李科枳椇属高大乔木，花期5-7月，果期8-10月。多生于阳光充足，海拔200-1500米的山坡、山谷。《诗经·小雅》“南山有枸”毛传：“枸，枳枸。”李时珍曰：“枳椇木高三四丈，叶圆大如桑柘，夏月开花。枝头结实，如鸡爪形，长寸许，纽曲，开作二三歧，俨若鸡之足距。嫩时青色，经霜乃黄。嚼之味甘如蜜。每开歧尽处，结一二小子，状如蔓荆子，内有扁核赤色，如酸枣仁形。飞鸟喜巢其上，故宋玉赋云：枳枸来巢。《曲礼》云：妇人之贽，椇、榛、脯脩。即此也。盐藏荷裹，可以备冬储。”又指出枳椇主治“头风，小腹拘急。（唐本）止渴除烦，去膈上热，润五脏，利大小便，功用同蜂蜜。枝、叶煎膏亦同。（藏器）止呕逆，解酒毒，辟虫毒。（时珍）”现代医学研究表明，枳椇确实具有这样的药用价值，且解酒尤其有效。里耶秦简“贰春乡枝（枳）枸志”详细记录了枝（枳）枸的数量、大小、位置、结实情况，可见其重要性。简8-1527显示，贰春乡守平呈报当年枝（枳）枸不结果的时间为“八月癸巳朔丙申”，可见按照往年的农事经验，此时刚刚过了结果期。而这一时间也与现代农业科学的认识一致。另外，现代农业科学还认为，枳椇属深根性，萌芽力强，性喜光，耐旱，耐寒，抗贫瘠，生长快，适应性强。对土壤要求不严，低山、丘陵、平原地区均可种植，但以土层深厚，排水良好的地区生长最佳。病害较少，抗逆性强。而在秦始皇卅四年（前213），迁陵一带可能出现了严重的气候异常或水旱灾害，以致三株枳椇都不结实。

图2 枳椇

栗，落叶乔木，属壳斗科栗属，果实为坚果，可食用，可入药。里耶秦简载：

课上金布副。AⅠ

桼课。AⅡ

作务。AⅢ

畴竹。AⅣ

池课。AⅤ

园栗。BⅠ

采铁。BⅡ

市课。BⅢ

作务徒死亡。BⅣ

所不能自给而求输。BⅤ

县官有买用钱。/铸段（锻）。CⅠ

竹箭。CⅡ

水火所败亡。/园课。采金。CⅢ

赀、赎、责（债）毋不收课。CⅣ（8-454）

栗实是一种具有较高营养价值的干果，可用于备战备荒。《史记》载苏秦说燕国形势：“南有碣石、雁门之饶，北有枣栗之利，民虽不佃作而足于枣栗矣。”《韩非子》载：“秦大饥，应侯请曰：‘五苑之草著蔬菜橡果枣栗，足以活民，请发之。’”陕西西安半坡新石器时代遗址中出土很多炭化的栗壳，表明先民当时已经采集野生栗实充饥。湖北江陵望山二号楚墓、凤凰山一六七号汉墓、光化五座坟三号汉墓都曾出土板栗果实。其中，江陵凤凰山一六七号汉墓出土栗实装在竹笼里，内有签牌“茜笿一枚”。可见，当地将栗称为“茜”。

梅、橘都是南方较常见的水果，先秦典籍中常见记载。里耶秦简仅一例：

□AⅠ

□AⅡ

芋AⅢ

芹BⅠ

韭CⅠ

□CⅡ

芋CⅢ

季DⅠ

析DⅡ

梅DⅢ

矞DⅣ（8-1664）

湖北江陵望山二号楚墓、凤凰山一六七号汉墓、里耶古城壕第⑦层（年代属两汉之间）亦出土梅的果核。湖南长沙马王堆一号墓出土签牌上有“脯栂（梅）（42）”。湖南长沙马王堆三号墓出土的竹简上有“橘一笥（180）”的记载，广西贵县罗泊湾西汉墓出土有橘子的种核。此外，里耶古城壕第⑦层出土的植物标本还有藠头、桃核、酸枣、缠绕植物、葫芦。虽然年代属于两汉之间，但可以推想，秦朝迁陵百姓也可能已开始食用这些蔬果。

图3 里耶城壕第⑦层植物种实

三、竹木类经济作物

竹、漆是当地最重要的经济作物，此外还有檀木。关于竹的记载较多，除前引8-454，又如：

二人伐竹。BⅣ（8-162）

〼曰 史〼Ⅰ

〼以竹〼Ⅱ（8-292）

畴竹。AⅣ

竹箭。CⅡ（8-454）

一人取箫：厩。BⅫ

七人取箫：��、林、娆、粲、鲜、夜、丧。EⅧ （8-145+9-2294）

整理者以为“箫”应读为“篠”，指小竹。《文选•马融〈长笛赋〉》：“林箫蔓荆，森槮柞朴。”李善注：“《说文》曰：篠，小竹也。箫与篠通。”可从。关于“竹箭”，《礼记·礼器》载：“其在人也，如竹箭之有筠也，如松柏之有心也。”清人王懋竑曰：“竹箭中虚，故以筠言。”《尔雅·释地》：“东南之美者，有会稽之竹箭焉。”郭璞注：“竹箭，篠也。”竹的种类很多，里耶秦简中唯有“箫”或“竹箭”，可能这是当地特有的品种。另外，简中还出现了各种竹制品，如笥、筥、匮等。可见，竹在当地百姓生活中的重要作用：

一人为笥：齐。EⅡ（8-145）

丗四年Ⅰ迁陵课Ⅱ笥。Ⅲ（8-906）

竹笥三合。丗四年十一月丁卯朔庚寅，少内守□〼（8-1220）

筥九合。丗五年八月丁巳朔庚申，田官壬〼（8-900）

二人为匮。BⅡ（8-244）

其中，笥指盛衣物或饭食等的方形竹器，筥为圆形的盛物竹器，匮同“篑”，意为盛土的竹筐。

漆树属漆树科漆树属，生长于高山地带，是我国最古老的经济树种。漆树品种众多，现在我国有大红袍、酉阳小木漆等14个主要品种。湖南省龙山、四川酉阳的竹叶小木漆就是其中一种。这种漆有开割早，漆质好，产漆多，耐割漆的特点，单株年产量1千克，远高于其他大部分品种。秦代迁陵一带的漆树可能即以竹叶小木漆为主。里耶秦简的记载表明，当时这里有大面积的漆园，产漆、用漆量也颇为可观：

田课志。AⅠ

䰍园课。AⅡ

•凡一课。BⅠ（8-383+8-484）

贰春乡主䰍发。（8-1548）

丗七年迁陵库工用计，受其贰春乡䰍〼Ⅰ

桼（漆）三升，升㱃（饮）水十一升，干重八。〼Ⅱ（9-1138）

女丗人与库佐午取桼， FⅣ（10-1170）

用和桼（漆）六斗八升六籥（龠），□□□□〼Ⅰ

水桼（漆）九斗九升。〼Ⅱ

凡十六斗七升六籥（龠）。〼Ⅲ（8-1900）

根据以上记载可知，贰春乡应是迁陵县漆的重要产地，为此设有专人看管漆树。漆又有和漆、水漆等品种。而取漆与蓐芋一样，也是女性的工作。她们割取的漆存放于迁陵县库，由库佐管理。对于上交的漆，库工们会用专门的方法检验其成色。而从漆、枳椇的生活习性以及贰春乡特产这两种树木推测，贰春乡当属山区丘陵地区。这也与湘西一带的整个地理环境一致。

关于檀木，里耶秦简中仅一例：

〼用檀木［1］。（8-581）

檀木是对蝶形花科和檀香科两科三属树木的统称。它们都有质地紧密坚硬，色彩绚丽，气味芬芳的特点，因此历来受到人们的珍视。

四、麻及其他草本植物

里耶秦简所载草本植物主要有枲、蒲、蓾、莞、芒、菅。枲即大麻的雄株，桑科大麻属，一年生。大麻对土壤、气候要求不高，适应性较强。《说文》曰：“布，枲织也。”段玉裁注：“其艸曰枲，曰萉。析其皮曰，曰。屋下治之曰麻。”里耶秦简中的麻都为“枲”：

三人治枲：梜、兹、缘。EⅣ（8-145）

竹少笥一合。参絇枲缄一〼（8-1188）

枲参絇缄袤三丈□〼（8-1086）

大枲〼（8-2538）

大枲卅六石廿四斤二两廿二朱（铢），度给县用不足百五十五石。（9-2296）

其中，大枲亦为大麻，“枲参絇缄袤”指用三股麻丝搓成的绳索。里耶秦简中有不少类似的记载，搓麻绳当是重要的劳作内容。

蒲指蒲草，正名为水烛，香蒲科香蒲属，水生或沼生多年草本植物，可用于编织、造纸等。莞指水葱一类的植物，亦指用它编的席。关于莞席，张家山汉墓竹简《奏谳书》载：“臣有（又）诊视媚卧，莞席敝而经绝，其莞淬（碎），媚衣褎（袖）有敝而絮出，淬（碎）莞席丽其絮，长半寸者六枚。”长沙马王堆三号墓竹简遣册有：“莞席二，其一缋掾（缘），一锦掾（缘）”，“坐莞席二，锦掾（缘）”。可见蒲席、莞席都是日常必需之物：

【蒲】席一。枲参絇缄袤三丈四。〼（8-913）

〼□、蒲席各一。平自席□券。Ⅰ

〼沈手。Ⅱ（8-1346）

〼言之〼Ⅰ

〼【隶妾】〼Ⅱ（8-2429）

〼□赀责七〼Ⅰ

〼□人为蒲席〼Ⅱ

〼□人与令史□〼Ⅲ

〼□人捕爰〼Ⅳ（8-2429背）

出莞席十。丗五年八月丁巳□〼Ⅰ

其赀责（债）计〼Ⅱ（8-1686）

关于蓾、芒、菅，有：

二人求蓾：受、款。BⅤ（8-1531）

二人取芒：阮、道。DⅠ（8-145）

一人取菅：宛。BⅡ（8-1017）

一人取菅：乙。〼BⅠ（8-1472）

〼人取菅□□〼（8-2148）

《尔雅·释草》：“蓾，蘆。”郭璞注：“蓾，作履苴草。”芒，多年生草本植物，叶细长有尖，可以编织草鞋。菅，禾本科菅属，《说文》曰：“菅，茅也。”多生长于山坡草地，叶子坚韧，可以编绳织履。简文虽未言“求蓾”、“取芒”、“取菅”作何用，但可以猜想制作草鞋当为用途之一。

里耶秦简所见秦迁陵一带的农作物，既有南北皆宜者，如栗、荅、韭，又有仅见于南方者，如梅、橘等。有几种还可能是迁陵一带的特产，如枝（枳）枸、冬瓜、漆。其中，枝（枳）枸、冬瓜更是供奉皇帝的献物。对于漆，虽不言“献”，但它作为经济作物，重要性当不亚于枝（枳）枸和冬瓜。这些对于我们了解湘西迁陵一带的农业发展史、物质文化史、区域环境史都有重要意义。当然，当地的农作物资源远不止这些。我们期待更多里耶秦简的公布，提供更丰富的历史信息。

来源：原载《中国农史》2017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