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击视频,查看青年女性艺术家系列 | 童文敏
女性艺术家是一条一直关注的群体。其中,有一群年轻人正在崭露头角,她们以敏锐的洞察和新颖的手法,进行创作与表达。一条参与到这些青年艺术家的创作现场,走入他们的生活现实,共同发出新一代艺术创作者的声音。85后重庆妹子,
用自己的身体进行行为创作,
至今已有10年。
《爬行》 2018-2019
在都市中爬行,在松林中倒挂,
将自己绑在台球桌上,
把身体交付给海浪……
在同质化的当代生活中,
她用一个个野性的行为,
去寻找一种空隙,一种想象。
童文敏带着一条摄制组探访重庆江边的废弃工厂
年前,一条到重庆拜访童文敏,
探访她在重庆的各个创作现场,
也探寻她“惊人”行为背后的故事。
“大众和媒体对行为艺术有很多误解。
对我而言,行为就是回归到人本身的感知,
童文敏在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
我们第一次见到童文敏,是2020年底在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PSA),当时她正在筹备一场行为作品。她和60位志愿者,一起计划用从上海各地捡来的植物,构建一个森林。童文敏瘦瘦高高的,一头标志性的黑长直,一身黑衣。她声音轻柔,和每个人耐心地讲解着流程,像个平易近人的老师,时不时还会开个玩笑。一时,我们很难把面前这个温柔、爱笑的女生与她生猛的作品结合起来。创作行为艺术9年,童文敏拿过中国行为艺术文献展评选嘉许艺术家、华宇青年奖评委会大奖、新星星艺术奖一等奖……她的作品都非常简约,却余韵悠长。
《眩晕》 2017
《残缺的身体》 2019
在重庆,她每天绑住不同的身体部位,在一张巨大的画纸上连续作画五天。
《飞行》 2018
在马来西亚,她将自己绑在台球桌上,用受限的身体“打台球”。
《珊瑚》 2019
《海浪》 2019
作为一个女性,做行为艺术,童文敏受到过很多的质疑与误解。对于这些,她表现得很洒脱。但这种洒脱背后并不意味着不会被这些言论所伤害,更多的还是她对于自己热爱的事情的认同与坚定。“对我而言,行为就是一个人很朴素地做一件事,抓住最原初是什么打动了我,如何不让它滑过。”她认为自己的作品其实是在创造一种空隙和想象,其实是想问:“在同质化的当代生活中,还有没有别的可能?还有没有别的有意思的事情?”我1989年出生于重庆。这个城市特别魔幻,错综复杂的,很多地方就像个天然的舞台和剧场,其实会潜移默化地影响一个人的性格、思维方式。我小时候是处于一种放养的状态,独处的时间比较多,就会自己倒腾出各种玩的。家里的天花板上有那种污渍,我盯着看就可以自己编故事;不想在桌上吃饭,我就端着碗,爬到果树上吃。左邻右舍的小朋友都喜欢找我一起玩。
童文敏带着我们在川美附近游走,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
从小我就喜欢画画,家里墙上全都是我小时候的画,后来大学就考了四川美院油画系。
川美比较野,氛围很开放,老师和学生就像朋友般平等。不论你的专业是什么,各种媒介你都可以接触、尝试。有一年暑假,我在街上看到一个很好看的女生,结果她一抬手,我就看到她的腋毛,下意识就觉得她没那么美好了。我突然觉得:我怎么会有这样一种审美?我这种认识是从哪儿来的?当时就想做一个作品来回应这件事,尝试了绘画、录像,但都觉得不太够。后来我就直接做,把自己的腋毛拔了烧掉,然后喝下去。做完之后,我的老师跟我说,你这是行为艺术。
童文敏早期行为艺术作品 《河床上的一支舞》
童文敏家中张贴的她的创作笔记
其实最开始我并不了解“行为”,也觉得好像就是那种感官上很刺激的。后来看了很多国内外很好的行为艺术家的作品,才发现并不是这样。行为也可以很含蓄、很诗意。早年看过一个作品,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一个外国老艺术家,Boris Nieslony,躺在一堆杂草中,嘴里含着一棵杂草,两个小时一动不动。当时我其实就看了一眼,也没怎么看懂,但是那个画面就一直留在我脑袋里,随着时间慢慢发酵。后来我就开始自己去做行为,生活中遇到或看到的一些事物,都会促使我去思考,去创作。
重庆的高楼大厦
童文敏去到一个荒芜的山上,想寻找一种与都市生活不一样的东西2016年夏天,我在重庆的一个高楼大厦旁。当时天很热,我头发长,颈子后面全是汗水。我就走到外面,把头弯下来散热,就记住了那种风的感觉。
我让朋友带我去更偏远的地方,想到一个高处去吹风。现代城市和城市里人的生活,其实很同质化,我想寻找一种不一样的、更野的东西。你在家里待着,天天看展览翻资料,其实永远都在这个系统里边打转。
《放风》 2016
后来就去到青海西宁,那是一种寸草不生的黄土高原的苍茫和萧条。在一个没有名字的荒芜的山上,我弯下身,头发连接了9根黑色的线,线绑在山上的石头上,放风。那段时间我每天清晨出发去荒山或旷野,傍晚回到城市。在这种城市和旷野的往返中,我理解到了更多“野”的含义。也惊讶地发现,虽然自己内心渴望“野”,实际上却已经适应了现代的城市生活。
《反射-天空》 2017
不是有句话说,重庆人夏天的命都是空调给的。我想我那么喜欢太阳、喜欢自然的人,为什么现在天天就躲着太阳?
我就去到河边,躺在河床上,去到松林中,倒挂在松林里,背面放了面镜子——迂回地去面对太阳,面对这个问题。在松林里做这个作品的时候其实挺危险的,就是在腰上拴了一个安全带。我的脚必须紧紧地贴着树,如果一下没贴住倒下来,我的腰部脊椎可能就断了,同时我还要考虑自己会不会充血。但是当时状态特别好,悬挂了30多分钟,我一点也没有觉得不舒服,仿佛有一种自然的能量贯穿我的身体。
童文敏连接老鹰的翅膀,在都市中“盘旋”
现在乡村都是空的,大家还是会渴望城市,觉得有更多的机会。这个社会给了人们各种关于都市的美好幻想,这跟中国快速的发展也有关。这些是我创作的背景:关于我们现代的生活,和我喜欢的野性的思维之间矛盾冲突的地方。
你以为买了一个房,就有了自己的空间吗?其实产权就几十年;你以为在家里边就很私密,在街上就没有私人空间吗?也不一定。
《城堡》 2018
当时我在德国驻留,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让朋友从二楼扔床单下来,把我盖住。
我胸前放了一支录音笔,刚开始都是公共空间的声音。当床单慢慢掉下来,就逐渐变成是我的呼吸声,还有我即兴说的话。床单之下,其实就是一种非物理的、隐形的私密空间。
后来我用纸裹住自己,在广场、河边、公园,各种各样的公共空间里,去构筑并视觉化我内心的这种个人空间。在日益拥挤的城市将物理上的空间不断压缩的今天,我觉得我们其实更多是需要这种心理上的空间去自处,倒不是说去买一个多大的房子。
《等待一片蓝色的到来》 2017
那个时候因为工作上的一些事挺烦躁的,当时最想要的是一段宁静的时间。于是我找到一片水滩,踏入其中,慢慢地一直往里走。走到中间时,我闭上眼睛,用蓝色的粉末抹过我的双眼。在这样的过程中,达到了我想要的宁静的片刻和空间。画面看起来很自然,其实那是一个废弃的建筑工地,在成都市中心,旁边还有很多被丢弃的生活用品。
《草坪》 2018
偶然的机会走访一个废弃的村子,潮湿发霉让人感觉很不舒服。但是对面有一大片很久没修剪过的人工草坪,当时我整个人就安静下来了。我在想如何去无限地接近草坪给我的那种宁静感,就想到用草坪缝制一件衣服,因为衣服其实是离你身体最近的一层空间。我赤身穿上后趴在草坪上,然后很缓慢地站起来。整个过程花了近20分钟,去认真地感受那些细碎的小泥块滑过我的皮肤。通过这样的行为,我屏蔽掉周遭的一切,在心中实现一个宁静的、属于我个人的片刻。
童文敏在重庆江边漫步
《树根》 2019
2018年,我去日本福岛考察。那边因为核泄漏,人不能居住,而被废弃了,但是植物长得特别茂盛,甚至还有新的物种诞生,让我印象深刻。你会感到人只是这个自然世界的一小部分。
《爬行》 2018-2019
我就把树枝连接自己的四肢,爬行。用这种很古老的行为,去回溯。《爬行》在世界各地都有做,日本、德国、意大利、中国……
在重庆选的地方是一个工地,上面铺了一层绿色的网,网中间还有废墟里的杂草长出来。我是有考虑这种人工和自然的反差,想把自然、还有一种很原始的状态穿插在现代的都市里。
《很久以前》 成都 2019
《很久以前-PSA》 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PSA 2020
《很久以前》是一个行为现场,我和几十位志愿者一起造出一片森林,想让观众去体验那种原始的宁静。在不同的地方做这件作品,我都会使用当地的植物。这次在上海,几乎把70-80%的上海有的植物都收集来了。从低矮的灌木丛,到水生藤蔓,甚至还有庄稼,麦子、水稻,还有蔬果,茭白、丝瓜、红薯、柚子……
上海现场,志愿者正在尝试与植物产生联系
志愿者在《很久以前》行为现场的状态
每一种植物,我会去试怎么与它产生联系。比如藤蔓,我就是被它绕住,像是一颗藤蔓爬在树上的感觉。刚开始是一片废墟,就我一个人在那晃动,然后两个人、三个人慢慢地组成了一片森林。让我挺惊讶的是,志愿者大多都是上班族,有的甚至请了年假,特意从外地飞过来参加。有些人跟我说,在公司上班,他们其实也很压抑,什么都需要讲求效益。他们就很想体验一下这种没有什么利益关系、好像很无用的状态。
童文敏带着我们去到她生活周边大片废弃的居民区
从2019年底开始,我一直在重庆黄桷坪做一个“废墟”项目。我居住在这个地方很久了,每次回来就发现怎么又拆没了?变化速度太快,让人有种不真实感。我开始思考什么是真实的生活。建筑的修建坍塌之外,你的记忆、情感仿佛也都瓦解了。我其实更想探讨的是精神上的废墟,现代人的那种精神状态。其实“废墟”在中国是个很常见的话题,而我通过个人的感知,尝试去引出一点东西,撬动这个庞大的话题。
废墟项目(进行中)
一个女孩子,你说画油画的,别人就觉得挺美好;你说做行为的,别人心里先给你扣几分。
刚开始的时候我都没有跟家里人说我在做行为,怕他们搞不懂,自己到网上去查,或者听身边那些不懂的人说,就会很担心我。后来他们看到了我的作品,了解到我具体都做了什么,就没有什么意见了。
生活中的童文敏
长期以来,大众、媒体对行为艺术有很多的偏见,把所有社会上博人眼球的、张牙舞爪的、搞笑的,甚至所有无法解释的,都称之为行为艺术。行为真的不是那么可怕。对我而言,行为创作就是一个人很朴素地做一件事情,抓住最原初是什么打动了我,如何不让它滑过。
童文敏在进行即兴的创作练习
我探寻的一些问题可能在别人看来不太实际,但是我很坚信它的价值。
野性和诗意,我的创作特别在意这个。在你的日常生活里面,它是一种空隙,一种跳跃。最重要的,它是一种想象——还有没有别的可能?还有没有别的有意思的事情?我觉得现在的人其实是很遗失的,变得麻木,在城市的空间内进行着设定的那些活动,很没意思。所以我的创作,包括我个人,其实会往反方向走,回归到人本身的感知去探讨。
童文敏的日常便是游走于重庆各地,寻找新的灵感(部分图片由艺术家和空白空间提供)
尽管整个社会对“行为”缺乏认识,但我认为它是一种很值得研究的创作形式。决定做行为的时候,我就知道它不赚钱。可能我一辈子都需要有一份工作,边工作边艺术创作,同时钻研行为。我希望自己能像喜欢的那些优秀的艺术家一样,能给世界留下一些东西,不管是具体的作品还是精神。《她曾是禁片女王,人到中年突然想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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