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建伟：人民币跨境使用的中哈实践与思考
中哈霍尔果斯国际边境合作中心作为国务院重点支持的沿边开发开放区，实质上已具备了“境内关外、封闭运行，跨境自由”等离岸区域属性。通过创新相应配套的管理体制机制，实行税收优惠政策，可吸引境外金融机构、商贸企业进驻，深化与周边国家经贸往来，推动产业落地、项目“歇脚”、资本要素跨境流动，提高该区域经济活跃度。
作者 | 郭建伟 IMI学术委员，中国人民银行乌鲁木齐中心支行党委书记、行长
来源 | 《当代金融家》杂志2019年第6期，原题为《人民币“向西”：基于中亚货币合作的实践与思考》
以下为文章全文：
人民币国际化十年来，跨境人民币使用政策体系与宏观审慎管理框架基本建立，国际交易职能逐渐拓展，投融资功能走向深化，储备地位进一步巩固，跨境结算规模突破10万亿元，覆盖全球240个国家和地区。从境外地域分布看，我国东南沿线国家使用占比超过50%，西部沿线国家使用占比低于15%，中亚国家处于我国西部沿线重要节点，被认为是丝绸之路经济带投资潜力最大洼地，积极推动人民币在中亚国家使用是人民币国际化进程中的重要环节，也是落实一带一路战略，全面促进“五通”，实现共同繁荣的重要途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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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状：人民币在中亚国家的使用及分析
一是中国中亚合作深化与人民币使用弱化形成反差。
中亚国家经济结构和产业单一，自然资源丰富，与中国形成较好互补性，能源与轻工制成品相互满足了对方缺口需求。2015年受国际经济走势趋缓，油气价格下跌和中国经济结构调整等多重因素影响，中国中亚国家贸易出现下降。2016年以后，贸易额下降趋势得到缓解，2018年受油价上涨的积极影响，中亚国家对中国油气供应大涨30%，过境哈国的中国游客增加60%，能源和旅游业务合作迅猛增加使得中亚成为中国与“一带一路”沿线国家贸易增长最快的区域，双方合作势头良好，增长潜力巨大。但在巨大的双边贸易额中人民币结算量却保持较低水平，与双边经贸发展势头形成巨大反差。2016年后，中亚国家人民币结算量出现快速下降，2017、2018年人民币结算量下降速度分别高达72%和52%，2018年中亚国家人民币结算量仅为2016年结算量的12%，中亚国家人民币结算量占中国中亚贸易额比重仅为1.45%，占中国对外跨境人民币结算量比重仅为0.03%。
二是多种因素制约人民币在中亚国家落地使用。
中亚地区多为石油天然气出口国，选择美元国际货币的惯性短期难以消除，使中亚国家金融市场存在风险，金融基础设施发展滞后，国内银行进驻和开展合作的意愿不强，部分国家乌兹别克斯坦、土库曼斯坦实行严格外汇管制，人民币账户开立有严格用途限制，以上因素均造成人民币落地使用的不便利。除此之外，在推进人民币“向西走出去”过程中出现了影响双边银行实操方面的新的制约因素也不容忽视。
其一，人民币与中亚国家货币缺少汇率直接定价。除哈国外，其他中亚国家商业银行未开展本国货币与人民币挂牌交易和兑换，缺少人民币对本国货币汇率定价。虽然哈国坚戈（Kazakhstani tenge，哈萨克斯坦共和国官方货币，货币缩写为KZT）与人民币于2014年分别在中哈两国外汇市场挂牌交易，但两国货币价格形成需要依赖美元中间价格，即参考坚戈对美元、人民币对美元汇率的基础上，套算出人民币对坚戈的挂牌价格，双边货币缺乏汇率直接形成机制，套算汇兑价格难以贴近市场，无竞争优势。
其二，中亚国家人民币业务服务获得困难。中亚国家本地银行机构开展外汇业务中多为美元等国际货币，极少开办人民币业务，而具有人民币业务经验的中资银行除在哈国设立机构外，其他中亚国家均无中资银行分支机构，人民币服务获取难。虽然中国工商银行、中国银行、建设银行在哈国设立了子行，但提供人民币业务服务银行机构多分布于阿斯塔纳、阿拉木图等少数大城市，覆盖区域窄，人民币结算和产品服务难以延伸到远离中心城市的企业。
其三，中亚国家人民币直接清算平盘渠道不畅。在中亚区域未做相应人民币清算制度安排下，中亚国家银行机构开立人民币同业账户是解决人民币清算的重要方式。截至2018年末，中亚国家银行在中方银行开立72个同业账户,占境外银行同业账户总量1.4%。其中，哈、吉两国人民币清算账户占中亚国家账户总数65%。由于中亚国家银行机构资金实力弱，国际评级偏低，基于风险控制考虑，中方银行与中亚国家对开清算账户较少，加之中亚大多国家无人民币清算市场，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人民币直接清算渠道不畅，需要依托中国香港地区、新加坡等境外离岸人民币市场获得人民币清算服务，时间和效率方面受到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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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局：构建中亚货币区域交易中心
依惯例，中亚国家企业持有外币需兑换为本国货币才可在当地流通和使用，要扩大人民币在中亚国家的使用，首先需要形成人民币对中亚国家货币直接汇率价格，解决双边货币兑换和直接清算平盘问题。在与哈方央行沟通交流及推动双边银行合作的基础上，形成人民币“向西”走出去的先行破局思路：即在清算制度安排短期难以到位的情况下，可先行从双边商业银行间业务合作入手，通过建立中亚货币区域交易中心，以解决货币兑换、资金清算等先决问题，便利人民币在当地的使用，助力人民币国际化。
首先，以“2+X”区域货币合作模式推进交易中心建设。
跨境次区域合作理论研究表明，开展次区域合作不需要参与国体制变动，降低了参与方政治经济成本与主权合作门槛，且取得的经验会很快外溢到其他地区。按照次区域合作原理，可在中亚区域以“2+X”模式开展货币合作，即在中亚国家选取一个最有代表性的国家货币与人民币进行2种货币合作的先行先试，在报价交易、清算平盘以及境内外汇率联动等方面实践，取得可复制性经验后，再推广到中亚其他国家X种货币，开展以人民币为主导的区域多种小货币合作，最终形成中亚货币区域交易中心。
其次，将哈萨克斯坦坚戈作为突破口。
其一，中哈两国政治互信强，现有上海合作组织、中亚区域经济合作机制、中哈霍尔果斯国际边境合作中心（以下简称“中哈合作中心”）等多层次合作交流机制和平台，哈国赞同“一带一路”倡议，并提出与“光明之路”新经济政策对接。其二，中哈经贸往来市场基础牢固，哈国是中亚第一大经济体，经济实力超过其他四国总和，中哈两国已经签署本币结算和货币互换协议，两国银行柜台和银行间市场均开展了双边本币挂牌交易，并打通了双边本币现钞调运渠道。另外，通过VAR模型和MGARCH-aBEKK模型检验发现：人民币对坚戈汇率波动幅度相对较小，人民币对坚戈的冲击和波动效应渐趋显著，且坚戈对中亚其他国家货币有显著的示范传导效应。综合考虑以上因素，以坚戈作为突破口较为适宜。
最后，将中哈货币合作经验复制推广到中亚区域。
综合考虑中亚其他国家经济金融发展实际，采取“边建设、边总结、边推广”的方式，按照先柜台交易后银行间交易、先现汇交易后现钞交易的顺序，逐步将中哈货币合作经验向外复制推广。目前，吉国外汇管制较宽松，且接受外来援助意愿强烈，以中吉货币合作为重点，再发展到土、乌、塔三国，逐步建立人民币与中亚国家货币柜台、银行间两级交易市场，并利用中哈合作中心建立中亚国家货币现钞兑换、调运集散中心，在新疆形成服务全国乃至全球的中亚货币区域交易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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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施：中哈货币区域交易中心落地路径
交易中心的市场架构
交易中心的市场架构包括银行柜台市场（零售市场）、银行间交易市场（批发市场）、中哈合作中心离岸货币交易市场（离岸市场）三大部分。从市场功能看，银行柜台市场为企业、个人等市场主体提供双边本币账户开立、货币兑换、资金结算等服务；银行间市场为银行主体提供币种转换、头寸平补、跨境平盘等服务；中哈合作中心离岸货币市场为合作中心内企业和个人提供人民币与坚戈的自由兑换、结算等服务。从市场联系看，银行柜台市场是银行间市场的交易基础；银行间市场则是银行柜台市场的汇率定价基础，并为银行柜台市场的外汇敞口平补提供服务；中哈合作中心离岸货币市场具有货币自由兑换的优势，是国内在岸市场的补充。三个市场之间相互联系、相互补充，共同组成一个多层次的市场体系，从不同层面满足市场主体的交易需求。
交易中心的建设路径
首先，扩大银行柜台市场交易规模。一是从供给端优化银行服务。引导银行扩大人民币兑坚戈挂牌交易的网点布局，创新坚戈远期、掉期、期权等汇率避险产品，丰富结算、保函、贷款等业务服务，开发以人民币兑坚戈计价的金融市场投资产品，满足客户的交易、避险、兑换、保值增值等多元化需求。二是从需求端鼓励本币使用。鼓励在中哈贸易投资中使用中哈本币结算，可以率先推动旅游购物出口、资源品进口、留学、旅游、就医等领域的双边本币兑换交易。
其次，完善银行间市场的汇率形成机制和头寸出清功能。一是推动形成双边本币直接汇率和定价机制。由最接近市场的新疆银行机构作为区域交易会员，综合考虑实体经济需要、民间市场价格、哈方市场价格、美元影子价格等方面因素进行直接报价、交易、平盘，实现境内外、官方与民间市场统一汇价，并逐步抛开美元影子价格，脱离美元套算形成直接汇率机制。同时，不断丰富银行间区域市场报价主体，目前已引入哈工行、哈中行和伦敦工银标准3家境外银行机构，后续将继续引入国内其他省区银行机构以及大型贸易企业共同参与报价交易，以反映不同区域和市场的需求，促进形成市场均衡价格。二是完善区域货币市场头寸出清功能。将银行间区域市场建成银行跨境清算平盘的主渠道，以哈方银行作为坚戈区域市场做市商，链接境内外两个交易市场，提供高效的坚戈跨境每日直接平盘服务，确保市场头寸每日及时出清，同时延长银行间坚戈区域市场交易时间，对接哈国市场，减少市场参与者坚戈敞口风险，促进在、离岸价格统一。现有的代理行模式作为银行间市场的补充和备用渠道，辅助进行坚戈跨境清算盘。
再次，依托中哈合作中心设立以现钞交易为主的离岸货币交易中心。一是打造离岸现钞交易中心。可在中哈合作中心内实行货币自由兑换，支持区内银行机构以及货币兑换公司提供坚戈现钞兑换服务，双边本币现钞头寸在区内通过“自由通道”实现跨境调运平盘。同时，推动在合作中心内设立现钞代保管库，为双边现钞平盘提供配套服务。目前银行间坚戈现钞调运通道已打通并投入使用。二是打造离岸坚戈现汇市场。支持区内银行机构为“走出去”企业提供离岸账户服务，企业可通过离岸账户随时自由兑换、向境外划转和存放需求币种，在实现管控坚戈货币汇率、政策风险的同时，享受低成本融资、全球配置资产等离岸银行服务。
最后，建立完善中哈跨境交易支持体系。一是依托新疆区位优势，推进大宗商品交易平台建设，可与上海期货交易所等全国性机构合作，在新疆建立期货交割库，为区域货币交易提供实体经济支撑。二是针对中亚国家黄金产量和消费大、居民喜好黄金的特点，探索发展中哈黄金国际交易市场，借助中哈合作中心境内关外、跨境自由属性，提供境外关外黄金保管、交割服务，与上海黄金交易所合作打造面向中亚国际黄金交易市场。三是构建人民币跨境闭链循环交易。人民币跨境使用和境外沉淀，可激发哈方银行双边货币交易需求。一种是“资本输出+贸易回流”模式，推动人民币在对外投融资中跨境使用，进而带动贸易渠道的人民币结算回流；另一种是“贸易输出+贸易回流”模式，探索在原油等大宗商品进口中使用人民币，再通过贸易渠道回流人民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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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关思考与政策建议
一是增强中亚地区多边交流合作。
建议金融管理部门加强与中亚国家监管当局间的沟通协调，借鉴东盟10+3经验，建立包括中亚五国在内的多边货币合作，逐步破解中亚国家外汇管理限制障碍，提升汇率联动、货币互换、货币粘性等问题上的协调一致性，逐步建立高效、协调、互应的货币合作体系。
二是以坚戈区域市场为依托，扩大交易币种形成中亚货币区域交易市场。
建议从坚戈区域市场开放先行先试，允许非货币所在国境外银行、企业集团进入区域市场进行报价交易，丰富市场交易主体，活跃市场交易。并逐步将条件成熟的其他中亚货币引入区域市场，扩大市场交易货币种类，最终在新疆形成中亚货币区域交易市场。
三是以合作中心为平台，打造服务丝绸之路经济带区域离岸市场。
中哈合作中心作为国务院重点支持的沿边开发开放区，实质上已具备“境内关外、封闭运行，跨境自由”等离岸区域属性。可通过完善配套宽松管理机制和低税免税政策，吸引境外金融机构、商贸企业进驻，通过与周边国家经贸往来，推动产业落地、项目“歇脚”、资本要素跨境流动，提高该区域经济活跃度，以此将合作中心打造为中亚区域离岸市场，服务丝绸之路经济带国家合作发展。
四是做好中亚区域人民币清算安排。
建议指定中亚国家人民币清算行，基于中资银行在哈国设立法人机构，可优先选择哈国中资银行作为中亚人民币清算行，及时向当地市场提供人民币流动性，辐射周边中亚区域，满足中亚地区市场交易需求。
五是强化宣传，扩大本币结算惠及面。
创造条件扩大人民币对坚戈等中亚货币跨境使用及脱离主要国际货币换算的汇率直接形成机制的宣传范围，并加大推介力度，逐步改变跨境贸易投资的美元等路径依赖和思维方式，让本币跨境使用红利惠及中亚人民。
编辑 罗梦宇
来源 《当代金融家》
责编 胡晓涛、蒋旭
监制 朱霜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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