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5日，人民币兑美元离岸汇率贬值突破7.0的整数关口，同时人民币在岸汇率也贬破7.0。受此影响，人民币计价黄金价格大幅上涨，中国10年期国债收益率下行，A股下跌，整体风险资产下行，避险资产上涨。
对此，中国人民银行有关负责人在当日表示“受单边主义和贸易保护主义措施及对中国加征关税预期等影响，今日人民币对美元汇率有所贬值，但人民币对一篮子货币继续保持稳定和强势，这是市场供求和国际汇市波动的反映。”而在北京时间8月6日，美国财政部将中国列为“汇率操纵国”，中方发表声明表示对此表示遗憾。
此次汇率波动为我们带来了对几大问题的思考：人民币汇率为何破“7”？是否如美所述“汇率操纵”？人民币汇率破“7”有何影响？人民币汇率破“7”后走势会如何？应如何应对？就上述问题，本文特将IMI研究团队成员与部分业内专家的观点整理如下。
观点整理 | 刘文婕
8月5日中国人民银行有关负责人就人民币汇率问题答记者问时表示“受单边主义和贸易保护主义措施及对中国加征关税预期等影响”，人民币对美元汇率有所贬值。综合来看，此次人民币贬值的原因主要是美国继续加征关税和美联储降息幅度不及市场预期。IMI研究员谢亚轩表示，人民币汇率破七主要原因是8月1日特朗普宣布对3000亿美元中国输美商品加征10%的关税，此举超出市场预期，导致投资者担忧中美贸易争端可能带来中国的贸易顺差规模下降，外汇市场供求状况恶化；其次，美联储尽管在此前的议息会议上宣布降息，但降息的幅度和鲍威尔的表述均低于市场的预期，带动美元指数转强，曾接近99，对人民币产生贬值压力。IMI研究员熊园认为中美贸易的恶化是导致人民币贬值的主要原因。过去几轮谈判，“中美和则人民币升，中美裂则人民币贬”。背后原因是双方贸易谈判缓和，预期改善则汇率升；双方贸易谈判恶化，预期悲观则汇率贬。北京时间8月6日，美国财政部将中国列为“汇率操纵国”，这是25年来，美国首次认定中国为汇率操纵国。中国人民银行发表声明，指出这一标签不符合美财政部自己制订的所谓“汇率操纵国”的量化标准，是任性的单边主义和保护主义行为，严重破坏国际规则，将对全球经济金融产生重大影响。中国实施的是以市场供求为基础、参考一篮子货币进行调节、有管理的浮动汇率制度，在机制上人民币汇率就是由市场供求决定的，不存在“汇率操纵”的问题。中国人民银行行长易纲同样说明人民币汇率的波动是市场驱动和决定的。当一国在过去四个季度满足以下三个标准时会被美国认定为“汇率操纵国”：1．对美国贸易顺差超过200亿美元；2．经常账户顺差占GDP比重超过2%；3．单边汇率干预金额占本国GDP比重2%以上，且持续时长超过6个月。如果一个经济体满足三个标准，则被认定为“汇率操纵国”；如果只满足两个标准，会被列入观察名单；如果只满足第一个标准，但该经济体对美国的总体贸易逆差贡献较大，也可能被列入观察名单。而2018年中国经常账户顺差与GDP之比仅为0.4%左右，2016年下半年至今，中国外汇储备规模一直稳定在3万亿美元左右，根本不存在大规模买入外国资产促使本币贬值的可能。谢亚轩还指出，“汇率操纵国”的三项标准是美国自己制定的，在认定上，美国财政部有很大的话语权，可以为了自身利益而随意进行自由裁量。IMI学术委员、国家外汇管理局原副局长魏本华表示自2016年10月人民币被纳入特别提款权篮子货币以来，更受到国际社会的欢迎和青睐，已被越来越多的国家列为它们的储备货币。美国对人民币的无理指责，是依仗其霸权欺凌他国的又一恶劣行径。美国动用本国法律，自己制定规则，肆意打压他国，最终将自食恶果。我们应在国际货币基金组织里，据理力争，联合大多数国家，批驳否决美国试图通过国际组织向我国施压的企图。美国的恶劣行径不会对我国造成实质影响，我们应该继续发展好国内的经济，练好内功，继续完善人民币汇率形成机制的改革，做好各方面的沟通宣传，用负责任大国的形象赢得国际社会的支持。我们有充分信心保持人民币汇率的基本稳定。中国人民大学客座教授、华尔街见闻研究院院长兼首席经济学家邓海清认为此次人民币汇率破“7”，表明人民币汇率双向波动弹性空间加大，有利于发挥价格杠杆调节供求平衡的作用，在宏观上起到调节经济和国际收支“自动稳定器”的功能。一方面，汇率的市场化波动有利于维护外汇市场稳定。如果汇率制度僵化，认为维持不合理的高估，市场会产生长期贬值预期，引发投机套利，大家倾向于持有外汇而非本币，加大资本外流压力。汇率的市场化决定机制有利于国际收支平衡和外汇储备稳定。另一方面，汇率波动弹性加大能够更好的发挥“自动稳定器”的功能，适应宏观经济形势的需要。政治局会议要求，有效应对经贸摩擦，全面做好“六稳”工作。在内外部形势的变化下，人民币汇率的市场化适度贬值有利于重塑外贸部门竞争力，对冲出口压力，促进进出口平衡。财新智库莫尼塔研究董事长兼首席经济学家钟正生认为破“7”是央行顺势贬值的结果，而并非主动引导贬值，在降息与汇率贬值的权衡中，央行选择通过外部因素纠偏。这是因为，降息面临国内房地产市场等的掣肘，且当前疏通货币政策传导才是企业“降成本”的关键；降息同样可能加重汇率贬值压力，那还不如直接选择赋予汇率更多弹性。IMI副所长、财政金融政策研究中心研究员涂永红同样表示汇率破“7”是由于人民币汇率的灵活性、弹性以及市场化水平提高而致，也是日欧美等大部分发达国家普遍采取的做法。对此，IMI特约研究员、长江证券首席经济学家伍戈认为由于昨天人民币调整较为激烈，所以美国才有了相关质疑这种做法被认定为“汇率操纵”。但IMI特约研究员、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全球宏观经济研究室原主任张斌认为，特朗普政府在判定是否汇率操纵国问题上，已经没有了标准和事实检验，只要货币贬值就是汇率操纵国，汇率操纵国的帽子可以随时带给任何国家，今天是中国，明天也可以是其他任何国家。中国人民银行声明指出，2018年以来，美国不断升级贸易争端，中国始终坚持不搞竞争性贬值，中国没有也不会将汇率作为工具来应对贸易争端。美方不顾事实，无理给中国贴上“汇率操纵国”的标签，是损人又害己的行为，中方对此坚决反对。长期以来，人民币是否要保“7”一直是业内关注的话题，但此次破“7”只是市场供求和国际汇市波动的反映，破“7”的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正如中国人民银行负责人表示人民币汇率破“7”，这个“7”不是年龄，过去就回不来了，也不是堤坝，一旦被冲破大水就会一泻千里；“7”更像水库的水位，丰水期的时候高一些，到了枯水期的时候又会降下来，有涨有落，都是正常的。IMI研究员杨望指出受贸易争端等外部不确定因素的影响，汇率贬值正是顺势波动。我国在全球贸易中占比与日俱增，贸易结构多元是对抗风险事件的有效基础。对美方而言，去年以来各国央行对于黄金需求达到新高，美元储备货币的地位已逐渐动摇，此次美元相对人民币升值将继续给美元带来不利影响，一方面是引导全球资金进一步流出美债，另一方面，美国经济也已步入放缓阶段，投资、出口处于下行趋势，虽然上周美联储降息将在一定程度上维持经济增长，但美国仍需在下一波衰退期来临前做好准备。短期来看，出国旅游、境外购物、子女海外上学以及外贸交易较多的企业受汇率影响相对较大，但“过去20多年，人民币对美元和一篮子货币升的时候多、贬的时候少，中国的老百姓主要金融资产在人民币上，受到最好的保护。且人民币汇率既可能贬值，也可能升值，双向浮动是常态。”而对资本市场的影响来看，IMI特约研究员、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国际投资研究室主任张明对此表示其处于可控状态，不会改变外资流入我国债市、股市的整体趋势。谢亚轩以数据力证了此观点。从外汇市场来看，经过2015年“811”汇改以来人民币汇率波动的一系列实践，不论金融机构、企业还是家庭部门对于人民币汇率弹性的提升和波动幅度加大都具备了更为深入的认识。有数据表明，更多的企业在2019年以来选择通过远期和期权等金融衍生产品防范人民币汇率破“7”的风险。从股票市场来看，尽管8月5日上证指数以下跌1.62%收盘，但从与机构投资者的交流来看，他们对于人民币汇率波动的认识和恐慌程度已不同于2015至2016年，人民币汇率再次成为股票市场风险因素的可能性在下降。从债券市场来看，尽管有投资者担忧人民币汇率的贬值压力会是制约债券收益率下行空间的一个不确定性因素。但是，人民币汇率弹性的提升事实上减轻了汇率因素对于债券市场的扰动，释放了货币政策和债券收益率跟随经济基本面下行的空间。张斌同时解释了社会普遍的担心，即货币贬值会引发信心不稳定和资本流出，其认为这是一种误解，没有区分贬值和贬值预期。在货币当局干预下，市场供求驱动的货币贬值如果没有实现或者没有充分实现，货币贬值预期一直存在，购买外币金融资产将会获得额外的预期溢价，偿还外币负债将获得额外的预期补贴，这会激励资本流出且减少资本流入，资本净流出提升。这是贬值预期，而不是贬值本身，驱动的资本净流出。如果按照市场供求驱动实现了充分的贬值，没有了进一步的贬值预期环境下，资本流出没有额外预期收益，资本流入也没有额外预期补贴，资本净流出反而更加平稳。人民币破“7”后，市场对人民币汇率后续走势非常关心。易纲对此表示，当前，中国经济稳中有进，经济增速在主要经济体中位居前列，展现出了巨大的韧性、潜力和回旋余地。国际收支总体平衡，外汇储备充足，外汇市场上套期保值的企业越来越多，中国和主要发达经济体的利差处于合适区间，能够支撑人民币汇率的基本稳定。其对人民币继续作为强势货币充满信心，认为人民银行完全有经验、有能力维护外汇市场平稳运行，保持人民币汇率在合理均衡水平上基本稳定。涂永红针对我国人民币国际化的历程，从中国经济中高速平稳增长、人民币汇率形成机制不断完善、有利于人民币稳定的配套政策协调有力、宏观审慎的管理守住不发生金融危机的底线四个方面进行分析，同样认为中国有经验、有信心、有能力保持人民币汇率在合理均衡水平上基本稳定。熊园认为央行也有足够的工具和条件避免汇率超调、避免大规模的资本外流，人民币汇率还会保持基本稳定。杨望认为人民币汇率贬值突破7的关口打破的仅仅是民众的心理门槛，广大投资者还需从供需角度理解人民币价格。综合上半年我国货物与服务贸易数据的良好走势，汇率贬值并非是一泻千里，而是将下行区间扩大，人民币价值未来双向波动的可能性增强。资产市场方面，全球避险情绪加重。贸易摩擦的再升级引发市场的悲观预期，风险偏好也已触及近期谷底。当期离岸人民币对在岸人民币的基差继续扩大，股市、工业品期货风险资产在接连抛售压力下纷纷走弱，而以人民币计价的黄金价格大幅上涨，避险资产逐渐受到青睐。A股主要股指迎来普跌，但基于中国经济的总体趋稳，下跌应仅是短期现象。IMI副研究员芦哲从货币政策目标分析，认为未来汇率会出现有序下行和合理震荡的局面。汇率整数位并不是货币政策的目标，但资本流动是央行的重要考量因素。以往人民币接近整数位时，往往出现资本外流压力，而更持续的贬值会带来资本外流与汇率贬值相互促进，对经济增长造成负面影响。因此，央行可能会避免内部经济下行和外部资本流出两种悲观预期同时发生，否则可能加剧稳增长难度，甚至共振导致系统性金融风险事件的发生。所以后续人民币“失控”、“急速”贬值的可能性较小，央行可能维护人民币汇率在7附近有序下行和合理震荡，表现出汇率有贬的趋势，同时又有升的动力，这样反而能给货币政策创造了更大的空间。伍戈表示，央行对于汇率可能没有数值的底线，下面要走一步瞧一步。未来并不认为持续的贬值或者大幅贬值是一种常态，但是未来汇率的灵活性会更强，这可能是常态。国家外汇管理局国际收支司原司长、武汉大学博导管涛从另一个视角剖析了汇率预测的不确定性，认为短期汇率波动更受民众情绪影响，若做趋势性的预测，就要看中长期。其表示，若你认为中长期中国能走出中等收入陷阱，中国经济体量能够全球第一，那么经济强货币强，人民币汇率仍然是个强势货币，会升值，那是基本面。然而短期汇率会受到很多因素的影响，这些因素通过影响市场预期，不一定影响市场供求，进而影响短期汇率走势。为了增进与粉丝们的互动，IMI财经观察建立了微信交流群，欢迎大家参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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