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晓球：中国从贫穷落后的国家到小康、开放、现代化国家的探索经验
2019年9月23日，中国人民大学副校长吴晓球教授在津巴布韦大学作“中国从贫穷落后的国家到小康、开放、现代化国家的探索经验”演讲，其从两个方面对中国发展作了分析。第一，中国如何从一个贫穷落后的国家发展成一个小康、正在奔向现代化的国家；第二，在过去的四十年中，中国做了些什么以及中国有些什么可以总结的经验。
以下为文章全文：
尊敬的津巴布韦大学副校长莫亚纳（R.Moyana）教授，中国驻津巴布韦大使馆政务参赞赵宝钢先生，津巴布韦大学文学院和孔子学院的老师们和同学们，大家早上好！
我今天和我的同事们来到遥远的津巴布韦以及著名的津巴布韦大学访问。我非常荣幸在这里与大家交流中国经济发展的经验和做法。
津巴布韦对中国人民来说是一个非常友好的国家，但同时对我们也有某种神秘感。说它神秘，主要是因为津巴布韦是一个非常年轻的国家，又有一些有趣的故事。中国和津巴布韦有着兄弟一样的关系。津巴布韦人民的友好是我们代表团每个人都可以感受到的，我们一行六人从紧张忙碌的中国来到了热情而悠闲的津巴布韦，感到非常快乐。
我今天要给大家简要讲两点：第一，中国如何从一个贫穷落后的国家发展成一个小康、正在奔向现代化的国家；第二，在过去的四十年中，中国做了些什么以及中国有些什么可以总结的经验。
先讲第一个问题。中国是如何从一个贫穷、落后、相对封闭的国家发展成现在这样一个小康的、开放的、正在迈向现代化的国家。
各位津巴布韦大学的老师和同学们可能都知道，中国是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国家，共有14亿。41年前的1978年，中国有十亿人口。七十年前，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的1949年，中国有5亿5000万人口。
七十年前，中国共产党经过艰苦卓绝的奋斗建立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当时中国采取了很多新的重大的改革措施，包括公私合营，土地改革，把土地分给农民。当时人们非常高兴，非常快乐，经济有短暂的发展。在1950年中期之后，中国主要学习苏联的经济体制，一切的经济活动和人们所有的吃穿用行都要进行计划管理。从1949年到1978年，差不多三十年的时间，我们有一个严重的问题始终没有解决——就是人们吃不饱，饥饿成了这个民族和国家最大的记忆。我们当时就在思考，有什么办法能使中国富裕起来，怎样让中国人吃饱饭。
我们的前辈深切感受到当时那条苏联计划经济道路是走不通的，完全不适合中国，必须改革当时严重束缚中国经济发展的僵化体制。所以，以邓小平先生为代表的那一代杰出领导人在1978年做出了重大决定，改革僵化、低效的计划经济体制，彻底抛弃原来的那套经济理论、管理体制和政策。1978年12月18日，中国共产党召开了对中国未来具有历史意义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开始对内实行市场经济改革，对外全面开放。1978年之后的10年，也就是20世纪80年代，中国进行了规模宏大、全面深入的思想解放运动，讨论中国的命运、前途和未来发展方向。那时我正在中国人民大学读研究生，也开始活跃在学术舞台上宣讲中国只有改革开放才能发展起来。经历了四十年的艰苦探索，中国终于走出了一条适合自身国情的经济发展道路。
1978年中国的GDP只有3678亿人民币，到了2018年，中国的GDP超过了90万亿人民币。这个数字有一点大，大家可能没有概念，我说小一点便于大家理解。1978年中国人均GDP只有不到200美元，是比较贫穷的，今天津巴布韦人均GDP大约是2147美元，1978年的中国人均GDP只有现在津巴布韦的10%左右。到了2018年，中国人均GDP接近一万美元，属于中等收入国家偏上的水准。中国2018年的GDP世界排名第二,总量是排名第一美国的三分之二，是排名第三日本的三倍多。1978年，中国的GDP只有日本的GDP的六分之一左右，也就是说，1978年6个中国的GDP相当于一个日本，到了2018年，3个日本的GDP相当于一个中国。中国只用了四十年的时间就发生了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是什么原因使中国发生了如此奇迹般的变化呢？
第一，我们非常清楚地了解，1978年以前中国的那套体制、理论和政策完全不适合中国，我们必须抛弃那个僵化的理论和体制。首先必须向世界文明靠拢，必须走出一条中国特色的经济发展道路。我们敢于反省、敢于否定过去错误的做法。
第二，我们确立了解放思想、实事求是、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正确的指导思想。对内走市场经济的道路，抛弃计划经济模式，对外向世界所有国家开放，尤其是向发达国家学习。同时，把束缚了中国人多少年来的思想解放出来了。各位津巴布韦的老师和同学，你们可能不是很了解中国的历史。几百年来，中国人民的思想被严重束缚。以邓小平为杰出代表的领导人意识到，只有把中国人的思想从束缚中解放出来，中国才能有希望。所以过去四十年，中国最大的成就就是解放了思想，进而激发了人们无穷的创造力。
第三，我们把握了和平的环境，同时也采取了一些办法维持社会稳定。如果没有外部的和平环境和内部的社会稳定，中国是不可能发展起来的。所以，邓小平先生做出了一个非常有远见的判断，认为未来相当长时期内不会出现大的世界动荡，中国需要稳定的国际环境来搞建设、谋发展，所有的工作都转到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轨道上来。四十年前的中国，有世界上数量最庞大的军队，四十年间我们多次大幅度裁军，到现在只有100多万军队，因为我们判断世界未来相当长时间不会发生大的战争，所以必须把大量资金都用到经济建设中来。对内我们着力维持社会稳定。人们的思想解放了，人们变得快乐而对未来有信心了。所以中国四十年来总体来看，社会是稳定的。任何社会的动荡，都将阻碍这个国家的进步。
第四，四十年来我们努力改善营商环境，尤其是构建符合市场经济原则的法制体系，同时保持政策的开放性和连续性。开放而连续的政策促进了经济的发展。中国的政策不会因为领导人的交替而发生改变。为了让外国投资者有安全感，我们专门制定了外商投资企业法，以保护外国投资者的合法权益。为了保护富起来的人们，特别是私有企业的财产，我们特别修改了宪法，来保护民营企业和个人的财产不受侵犯。政策的稳定性，以及符合市场经济原则的法律制度非常重要。
第五，我们特别重视人才培养。在过去40年，中国的教育特别是高等教育获得了空前的发展。我们深刻地知道一个现代化的国家，必须要有世界一流的大学。有了世界一流的大学就有了世界一流的人才。所以，40年来，中国培养了数以百万计的工程师、数以万计的科学家、数以百万计的企业管理者和数以十万计的公务员。大家可能知道华为，华为是中国最著名的高科技公司。中国华为的科学家、（高级）工程师来自于中国的大学大约占98%以上。中国华为有600位数学家，500位物理学家、300位化学家，以及数以万计的高级工程师。他们中绝大多数都是中国大学培养出来的。所以，重视人才培养是中国40年来经济成就的重要原因之一。
第六，严厉打击腐败。腐败会使经济运行成本大幅度提高，危害社会价值观，所以我们采取一系列措施打击腐败，保证了中国经济高质量发展。2013年以来，我们抓了数以万计各领域、各层次的贪官。中国在反腐败方面取得了巨大成就。
我想，40年来，中国能从一个贫穷、落后、吃不饱饭的国家发展成现在一个小康、相对富裕、正在迈向现代化的国家，这六条非常重要。
第二个我讲一讲，我们有什么体会可以和各位交流一下。我前天晚上来到津巴布韦，在这之前我去了埃及和埃塞俄比亚。无论是在埃及还是在埃塞俄比亚和津巴布韦，都有人问到，能从中国的经济发展中学到什么，或者说能思考些什么。
首先，中国还是要向发达国家学习，也要像发展中国家学习，包括向津巴布尔学习他们好的方面。中国不想做教师爷，动不动就要他们向我们学习。实际上，我们要相互学习、取长补短。我看到津巴布韦有些方面是值得中国学习的。比如，你们快乐生活的态度，你们阳光般的笑容，你们如此热爱生活，彼此相互尊重。当然中国也有自身的可取之处，有自己的特点或优点，比如勤劳、好学、坚毅、能吃苦等。
实际上，津巴布韦有非常好的未来，因为你们如此重视教育，这是这个国家未来的希望所在。当然，作为一个外国人、一个旁观者、一个中国人，我希望津巴布韦有很好的发展，生活更加富裕，经济更加发达，人们更加快乐，社会更加安定。实际上，我在想，如果我是一位津巴布韦大学的教授，我就会思考我们津巴布韦未来的经济发展模式和道路究竟是什么？这是非常非常重要的问题。没有愿景，政策是很难制定和施行的，所以，要给全体人民一个很好的愿景。
第二，制订实现愿景的恰当体制。经济发展分三个层次或三个时间段：短期经济增长可以用政策来调节，中期经济成长靠资源秉赋，长期经济增长要靠制度设计。我们不能太注重短期的政策调节，而忽略长期制度的设计和安排。无论是货币政策还是财政政策，都没有办法解决长期经济问题。靠货币政策让一个国家富起来那是不可能的。我们一定要建立一个让所有人有希望有信心的经济制度。没有发达、坚实的政治制度和经济制度，经济发展就没有基石。
第三，政策要有延续性，政策不可以随着领导人的变化而发生重大的变化，这样的话经济是不会发展的。因为如此，投资者就不安心，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一个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的国家，是不可能发展起来的。如果我是津巴布韦大学经济学的一位教授，我会对我的政府提出来，要进一步扩大开放，这是中国经济成就的宝贵经验，不要怕外国人赚钱，当年中国人也有这个心理。但是外国人冒着风险来投资，他是为赚钱而来的。对外国投资者来说，法律的完善和政策的延续性非常重要。
第四，一定要反腐败，腐败不可能让一个国家成为现代化的国家。反腐败实际上要从领导做起。在中国有一句话“要做领导就要大公无私”，我认为这是对的。如果领导的利益凌驾于人民的利益之上，这个国家很难发展起来的。
第五，一定要重视教育，教育是一个国家生生不息最后的源泉。我看到津巴布韦大学校长都是总统兼任的，可见特别重视教育。中国人民大学和津巴布韦大学合办孔子学院也是教育多元化重要的例子。我希望津巴布韦大学的学生可以通过孔子学院或者其他途径学习中文来到中国，中国是非常欢迎你们的。中国还有很多志愿者来到了津巴布韦，帮助津巴布韦教育多元化。我对这些不追求利益，为了一个国家教育的发展贡献自己青春的教育志愿者表示由衷的敬意。
在我的演讲即将结束之前，我给大家讲一个故事。我来到津巴布韦已经两天了，认识了三个人。一个是在津巴布韦从事十多年教育的教育者、开拓者梁老师。她在来到津巴布韦之前在中国有丰富的物质生活。她先到南非学习了一段时间，然后2006年来到了津巴布韦。她昨天告诉我因为一次吃饭的经历，激发了她要创办一所从幼儿园到高中的学校。大约在2008年，那个时候津巴布韦经济状况非常不好，她在店里吃披萨，大约4美元一个，旁边的津巴布韦人为了在ATM和银行里取3美元，他们要排一天的队。她告诉我，只有教育能改变这个国家，所以她那个时候就想办一所学校，一开始只招了5个学生，其中4个学生是免费的，因为是学校老师的小孩，一直坚持下来了。虽然现在有130个学生，仍然是不盈利的。但她还在坚持，让津巴布韦的年轻一代能享受到更好的教育。如果说教育是为了赚钱，那我是非常厌恶和反对的。如果办教育是基于人类苦难和贫穷的同情，我是非常敬佩的。这是我想给你们分享的中国人在津巴布韦办教育的故事。
还有一个是我们孔子学院朱老师的故事。她特别喜欢和津巴布韦年轻人在一起，教他们唱歌、跳舞、学中文，从事这份工作她没有一点点难受，脸上充满了喜悦，发自内心喜欢教育，喜欢给津巴布韦的年轻人教授中文、了解中国和中国文化。津巴布韦大学孔子学院的学生告诉她，选上朱老师的课，课堂学习时的感觉就像谈恋爱一样。我估计若干年以后，她可能回不了中国，可能会留在津巴布韦，我也非常希望她留在这里。还有一个就是津巴布韦华商总会的会长赵先生的故事，为了津巴布韦的发展，几乎可以放弃家庭，很感人。时间关系，就不讲了。
这几个故事说明津巴布韦未来有非常光明的前途。我也诚挚地邀请津巴布韦大学年轻的老师和学生来中国学习，来中国人民大学学习。非常感谢！
提问环节：
提问：我们知道美国和中国有贸易摩擦，所以我们想听听贸易摩擦对中国和津巴布韦有什么影响？
吴晓球：非常感谢这位津巴布韦大学的同学的提问。他提到了中美贸易摩擦中国和津巴布韦如何应对。津巴布韦是中国的好朋友，对津巴布韦有什么影响？中美贸易摩擦表面上是贸易摩擦，但实际上是一个守成大国与一个新型大国遏制与反遏制的较量。中美贸易摩擦的本质是美国试图遏制中国的崛起，如果只是贸易问题，谈判是可以解决的。但这不是贸易问题，是美国对中国的战略遏制，那就无法谈判，这也背离了贸易的基本原则。中国不会接受任何有损国家主权的条件，所以从贸易摩擦变成了科技战，再变成了金融战。科技战的标志就是美国全面封杀华为公司。华为公司的5G技术以及其他信息技术，在全球都是领先的。美国不会容忍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的高新技术领先于美国。现在中国在一些领域的技术已经超越美国，所以美国非常困惑。华为公司以一个公司的力量抵抗了美国一个国家的“轰炸”，并且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世界上没有一个公司能做到，中国的华为做到了。
今年8月5日，美国给中国贴上了“汇率操纵国”的标签。这个标签意味着中美两国金融战的开始。今天的中国不是20年前的中国，更不是40年前的中国，我们只会接受互利共赢的条款。当然我们特别希望中美两个大国走上正常的合作轨道。实际上，中国人民以前对美国有着非常好的印象，中国政府一直把中美关系放在中国外交关系的首位。中国人民过去对美国是非常善意的。我们非常希望两国领袖可以找到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战略合作协议。
津巴布韦是中国非常好的伙伴。我们希望中美两国贸易摩擦不要影响到中津和美津关系。好像美国对津巴布韦并不友好，所以津巴布韦只要遵守全球贸易规则，就可以很好地处理这个关系。我还是非常希望中美两个国家消除分歧、互利合作，世界才有希望，才会有更好的发展，否则世界将会进入一个动荡的时代。谢谢大家！
编辑 刘文婕
责编 胡晓涛、金天、蒋旭
监制 朱霜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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