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海关总署数据显示，2020年中国出口总额同比增长3.6%，其中私营企业增长 12.8%，但在中国企业出口增长的情况下仍有部分企业亏损。一部分原因是，尽管这些企业订单大增，但收的是美元，而2020年美元贬值，使得企业利润被汇率侵蚀了。推动人民币的国际化，企业将能够在更多跨境贸易场合中使用人民币结算以规避这样的汇率风险。近日，IMI特约研究员、中国人民大学财政金融学院教授戴稳胜受邀接受专访，就什么是人民币的国际化、除了规避汇率风险，人民币国际化还有哪些好处、推动人民币国际化和“一带一路”建设有着怎样的关系等多个关键问题分享了见解。问：什么是人民币的国际化？戴稳胜：货币国际化是货币功能在国际上的实现。人民币国际化是指人民币能够跨越国界，在境外流通，成为国际上普遍认可的计价、结算及储备货币的过程。人民币国际化的含义包括三个方面：第一，人民币现金在境外享有一定的流通度；第二，也是最重要的，以人民币计价的金融产品成为国际各主要金融机构包括中央银行的投资工具，以人民币计价的金融市场规模不断扩大；第三，国际贸易中以人民币结算的交易达到一定的比重。这些是衡量货币包括人民币国际化的通用标准，其中最主要的是后两点。问：为什么要在既有的国际金融结算体系下，提出人民币国际化？戴稳胜：从国际金融体系讲，通过美元，美国事实上拥有了调节利率制衡经济对手、转嫁货币转换成本、延迟支付持续调整成本的权力以及重构国际经济秩序的权力。美元的地位使得美国国内政策与经济波动会对全球造成重大冲击，其社会经济成本通过美元让全球分担。人民币国际化有助于提供一个币值稳定、安全可靠的公共产品，不仅有利于中国实现与其经贸地位相匹配的货币地位，有利于本国摆脱“美元陷阱”，维护国家和人民的经济利益，同样也使广大发展中国家有机会选择更安全的国际储备货币，摆脱过度依赖美元造成的种种危害，让世界各国特别是发展中国家抵消美国政策溢出的负面效应，增强抵御外部冲击的能力。从国家安全层面讲，美元的国际地位使得中国在内的其他国家面临着美国以美元为工具进行金融制裁的危险。最近美国彼德森经济研究所发表一篇文章《对美国对华金融制裁发出警告》提出，以美元为工具对他国进行金融制裁其实起不到特别重要的作用，反而让大家提高了使用美元的警惕性，降低美元作为国际化货币的地位。从另一个角度反映了，美元是可以成为制裁中国的金融工具的。从企业经营层面讲，以疫情期间中国企业出口暴增，但部分企业反而亏损为例――按原订价，订单大增，但收的是美元，计帐是人民币，今年美元大幅贬值，使利润被汇率侵蚀掉了。推动人民币国际化可以降低企业经营风险。问：人民币国际化现在取得了怎样的成果？戴稳胜：2009年4月8日，国务院常务会议决定，在上海和广东省内四城市开展跨境贸易人民币结算试点，业内基本将2009年视为人民币国际化元年。2016年10月1日，人民币正式加入特别提款权（SDR）货币篮子是人民币国际化进程中的标志性事件。为了度量人民币国际化水平，中国人民大学国际货币研究所于2012年设计了人民币国际化指数RII（RMB Internationalization Index）：从国际货币的基本职能出发，认为在人民币资本账户有序开放的情况下，人民币的国际货币功能应该主要体现在实体经济领域，强调人民币作为贸易计价结算、直接投资和国际债券交易货币的职能，并以此为指导思想选择适当的变量和指标，编制了一个综合的多变量合成指数——人民币国际化指数，用来衡量和反映人民币国际化的真实水平。通过观察RII的数值及其结构变化，不仅可以直观明了地评判人民币国际化的程度及其主要影响因素，还可以把握不同因素对人民币国际化的作用方向、影响大小，并对主要货币的全球使用情况进行动态比较。以该指数反映的人民币国际化水平，2010年RII取值仅为0.02，而截至2019年末，RII已成长为3.03，同比增长13.2%，处于趋势上升通道。问：人民币国际化和“一带一路”建设两者之间是怎样的关系？戴稳胜：“一带一路”建设与人民币国际化实际上是互相支持的。“一带一路”倡议的实施为人民币国际化提供了广阔的市场基础，人民币国际化为“一带一路”倡议的落实提供了强有力的金融支持与保障。首先，人民币国际化支持保障“一带一路”倡议的落实。“一带一路”沿线大多数国家经济欠发达、金融市场落后、基础设施不全，因此发达经济体对当地建设及贸易的资金支持远远不够。而人民币的国际化，可以为沿线各国的贸易与投资提供充足的流动性，为当地基础设施建设、实现基础设施的互联互通提供强大的人民币资金支持。比如与相关国家货币互换协议的签署，这些国家可以直接使用这部分资金获得人民币投资，或者用于从中国的进口。货币互换协议的签署也提高了人民币的利用效率，减轻了中国外贸企业的资金压力。与此同时，以人民币计价交易也使得这些国家与中方的经济交往中，避免了使用第三方货币的汇率风险。在疫情严重、某些国家毫无节制地滥发货币的今天，这个作用尤其明显。此外，如果能在“一带一路”沿线市场形成人民币区域货币，更可以促进区域经济合作，促进“一带一路”沿线国家与中国经济的互补与提升。其次，“一带一路”倡议的推进与落实同样有助于人民币的国际化。“一带一路”倡议落实着眼点在于“五通”，即政策沟通、设施联通、贸易畅通、资金融通及民心相通。政策沟通、民心相通显然有助于“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对人民币使用的接受度，而设施联通则取决于基础设施建设进程，基础设施所需资金支持就是人民币国际化的重要推动力。有研究表明，外贸企业结算货币选择的影响因素包括了货币发行国的经济实力、国家总体风险、金融发展水平、贸易发展水平等。人民币的使用有助于“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的贸易畅通，贸易企业选择人民币的趋势将越来越明显。问：在“一带一路”沿线国家推行人民币国际化有哪些风险和机遇？戴稳胜：“一带一路”倡议的正式提出，以及丝路基金等金融机构的设立运行，为人民币国际化辅开了一条可行之路。但在“一带一路”沿线国家推行人民币国际化过程中也遇到一些问题和障碍：一部分沿线国家经济发展水平相对落后，缺乏完善的金融服务体系。另外从社会文化角度看，“一带一路”上的国家宗教文化成份复杂，法律制度不健全，宗教力量在社会管理中发挥不小的作用，这虽然可能成为人民币在这一经济带推广运用的困难，但也因此使这一地区成为欧美资本尚未深耕的区域。而中国文化中互相尊重、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等成份，也会使中国文化在本地区比欧美文化更容易被接受，这也可能成为人民币实现区域使用的有利因素。而且“一带一路”上的国家多为发展中国家，制约其发展的重要因素包括基础设施薄弱、产业发展不平稳以及资本短缺，而中国在基础设施建设、资金提供方面有着明显的竞争优势，可以建立以人民币贷款、直接投资为主的“一带一路”建设融资体系，成为人民币国际化的助推器。从稳定金融需求看，中国与“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双边贸易与投资规模的增长，必然带来市场对人民币流动性的需求，促进这些国家与中国签署货币互换协议，提高沿线各国对人民币的认可程度。问：“一带一路”建设推动人民币国际化的可行路径有哪些？戴稳胜：第一，以金融新业态助力“一带一路”建设和人民币国际化。构建中国支持性金融体系，推动中国金融市场建设，继续扩大与沿线国家签署双边本币互换协议，在投融资活跃的国家和地区建立人民币清算安排；推动沿线国家在贸易和基建投资中使用人民币计价支付，加快人民币区域化进程；发挥人民币离岸中心的作用，支持“一带一路”发展等。第二，发展人民币计价大宗商品期货交易，如2018年3月26日上市的人民币石油期货，此前在大商所上市的铁矿石交易在2018年5月4日正式实施引入境外交易者业务等。拓宽非居民通过人民币离岸金融中心参与中国大陆金融市场交易的渠道，这不仅有利于充分发挥中国期货市场在“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对华大宗商品贸易中的避险和定价功能，也拓宽了“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对华大宗商品贸易人民币收入的回流机制，为人民币贸易结算企业提供更多的保值增值渠道。第三，扩大人民币在“一带一路”基础设施建设中的应用，积极推动产业园区建设，以园区建设促进人民币国际化。产业园区应与基础设施互联互通相互结合、配套布局。产业园区与基础设施互联互通并且布局，有利于二者产生合力，开辟旗舰项目，助力“一带一路”倡议实现早期收益。第四，打造“健康丝绸之路”过程中广泛推广人民币的使用。当前疫情严重，疫苗成为全球控制疫情最重要的手段。中国疫苗具有安全性高、有效性高且易于保存与运输等特点，适用于“一带一路”沿线发展中国家的条件。习近平主席去年就宣布过，中国疫苗将作为公共产品向全球提供，中国疫苗在“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的广泛使用将是必然的，而且极可能在最近半年内就可以看到。我们认为，伴随着中国疫苗广泛走出国门，人民币随之而走出将是一个自然发生的过程。此外，我们还可以加大人民币在中国海外投资中的使用；通过跨境人民币支付系统为“一带一路”沿线国家提供支付清算服务。金融基础设施更健全、清结算更便利快捷、成本更低，将进一步推进人民币的国际使用。当然，人民币国际化的过程，是市场自主选择的过程。我们要做的事情就是提供稳定的币值、安全可靠、质优价平的、可供选择的商品与服务以及快捷便利的结算体系。最终人民币的国际化，要由市场说了算，要由“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的人民说了算，我们绝不要走西方霸权之路，要将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贯穿于人民币国际化进程的始终。问：如何增强在与“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经贸往来中人民币的支付、结算功能，以及进一步发挥人民币在“一带一路”通融资活动中的作用？
戴稳胜：其实无论是增强外贸中的人民币支付、结算功能，还是在“一带一路”投融资活动中发挥人民币的作用，归根到底是要提升微观企业主体选择人民币作为支付结算及投融资活动货币的意愿。“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在经贸活动中选择人民币有明显的优势，比如可以避免一些国家不负责任的国内货币政策所导致的汇率剧烈波动给经济主体带来的损失，可以缓解币种错配，规避汇率风险。因此，只要我们做好人民币计价相关业务的基础工作，比如继续扩大货币互换范围与额度，实现双边货币区域交易，继续推进与相关国家建立人民币清算安排，继续完善人民币跨境支付系统CIPS的功能并降低费率等，微观主体选择人民币进行相关经济活动的意愿就会增强。我国“十四五”规划提出“稳慎推进人民币国际化”本质上就是这个意思――坚持市场驱动和企业自主选择，做好自己的工作，人民币国际化水平的提升就是一个水到渠成的事情。问：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与中欧投资协定的签订，对人民币国际化有何影响？戴稳胜：本质上，这与“一带一路”倡议落实对人民币国际化的影响是一样的，都是为人民币国际化提供了广阔的市场与应用场景。将来的中国既是全球最庞大的市场，又是全球产业链最完备、生产能力最强的生产基地，随着RCEP与中欧投资协定的落实，人民币必然会逐步成为RCEP经济圈及中欧交往中的主要货币之一，这将是市场自主选择的结果。问：展望未来，人民币国际化前景如何？戴稳胜：人民币国际化进程，一定是符合中国“金融服务实体经济”的发展理念与规律的，是与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相匹配的，它也一定服务于世界人民发展实体经济的需要，人民币绝不会像美元一样脱实向虚。依据中国实体经济未来在全球的地位，我不认为人民币会完全取代美元，但不敢说是否会超过美元，至少会成为与美元、欧元三足鼎立的货币。当然，这一切有赖于中国人民对自己发展道路的坚守与努力，有赖于中国发展道路对全球有理想有作为的人们的吸引力的提升。 编辑 张童悦
来源 中国一带一路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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