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等教育国际化】程立浩：高等教育国际化“一带一路”倡议对来华留学的影响效应评估——兼论来华留学生教育高质量发展

作者简介

• 程立浩，博士研究生，从事教育经济研究；

• 刘志民，教授、博导，管理学博士，从事教育经济研究。

引用本文

程立浩， 刘志民. “一带一路”倡议对来华留学的影响效应评估——兼论来华留学生教育高质量发展[J]. 高校教育管理, 2022, 16(2): 110-124. 

摘要

定量评估“一带一路”倡议对国际学生来华留学的影响，对推动我国来华留学生教育高质量发展具有重要意义。基于2008—2018年183个国家的面板数据，本研究利用双重差分法实证检验了“一带一路”倡议对来华留学的影响效应。结果显示，“一带一路”倡议对来华留学具有显著的促进效应，来华留学生总体增长幅度在5.7%～7.7%；内在机制是通过民心相通效应和人才需求效应发挥促进作用；对不同类型国家或地区来华留学的影响效应具有差异性，且教育质量发挥着重要作用。为更好地推动来华留学生教育高质量发展，我国应理性看待“一带一路”倡议对来华留学的促进作用，树立正确的价值导向；加强来华留学生教育差异化发展战略规划的制定和优化，建立多元主体协同机制；提高资源整合利用能力，依靠优势特色学科引领，打造“留学中国”品牌。

关键词

“一带一路”倡议；来华留学；留学生教育；双重差分法；高质量发展

“一带一路”倡议是新时代中国实行全方位对外开放的重要举措，是全球治理体系下推行世界互利共赢发展的中国主张和中国方案。2021年审议通过的《中共中央关于党的百年奋斗重大成就和历史经验的决议》指出，我国坚持推动共建“一带一路”高质量发展，使共建“一带一路”成为当今世界深受欢迎的国际公共产品和国际合作平台。新时代，来华留学生教育被赋予了服务国家对外关系和国际战略、为企业的海外发展提供人才支持、推动高等教育实现国际化发展的新使命。

近年来，来华留学生规模逐年扩大。教育部公布的《2018年来华留学统计》显示，2018年来华留学生数为49.2万名，较2017年增长0.62%；2013—2018年间来华留学生年均增长6.74%。其中，“一带一路”沿线国家成为来华留学发展的一大亮点，2019年在我国学习的沿线国家留学生占比达54.1%。在看到这些引人瞩目的成绩时我们应该认识到，当前我国来华留学生教育发展也面临一些挑战。一是面临着严峻的外部环境挑战。受新冠疫情持续蔓延的影响，世界各国为控制疫情纷纷出台限制流动的政策，如我国依然将外防输入作为疫情防控常态化的重中之重。同时，国际学生及家长对于国外卫生安全及人身安全的担忧也会极大影响其流动的意愿。美国移民和海关执法局（U.S.ImmigrationandCustomsEnforcement,ICE）针对“学生和访问学者计划”（StudentandExchangeVisitorProgram,SEVP）发布的2020年报告显示，新冠疫情的出现和蔓延，使得赴美留学生数量出现明显下降，2020年在美国境内持有各类学生签证的人数与2019年相比下降了17.86%，留学生新生注册率比2019年下降了72.00%。二是面临教育质量不高的内部挑战。有学者认为，虽然未来一段时期内来华留学生规模将继续扩大，但在“一带一路”倡议稳步推进过程中仍存在一定的质量问题,如来华留学生的结构有待优化、质量有待提升、生源地和就读目的地过于集中等，如果不加以重视并解决，势必会影响来华留学生教育事业的长远发展。深入研究如何正确发挥“一带一路”倡议在来华留学生教育事业发展中的作用，并降低这些挑战带来的不利影响，促进来华留学生教育高质量内涵式发展，已成为一个现实课题。因此，本研究基于国别面板数据，定量评估“一带一路”倡议对来华留学的影响效应，以期进一步提高“一带一路”建设背景下来华留学生教育发展政策的实施效果。

一、文献回顾与作用机制

（一）文献回顾

围绕“一带一路”倡议对来华留学的影响，学者们进行了诸多探索，主要可以分为两部分。一部分研究认为“一带一路”倡议给来华留学生教育发展带来了挑战。郑刚等通过2004—2014年的来华留学生数据分析发现，沿线国家来华留学生教育还存在总体规模偏低、结构有待优化、资助体系尚未建立、推介手段单一等问题。陈强等认为“一带一路”倡议赋予了来华留学生教育新的时代使命，但也使其面临着培养结构不合理、生源匮乏、人才培养能力不足、社会支持环境不成熟、安全压力增大、国际竞争日趋激烈等严峻挑战。除了来华留学生教育自身存在不足外，“一带一路”沿线国家政治经济环境复杂多变、民族宗教问题干扰、教育体制差异等外部因素也使得沿线国家来华留学生教育发展面临困境。从具体国家来看，部分国家存在来华留学生规模小、合作办学机构数目少、人才培养滞后市场需要、科研合作广度不够等问题。另一部分研究则认为“一带一路”倡议对来华留学生教育发展的影响是机遇与挑战并存。在“一带一路”建设过程中，密切的经贸往来、多样化的人才需求、全力支持的国家政策等为来华留学生教育提供了新机遇，也使来华留学生教育面临规模尚需扩大、结构亟须优化、资助力度有待增强、人才培养与“五通”建设需求尚未有效对接等挑战。虽然中国与中东欧国家教育合作面临着复杂的民族宗教关系、个别地区政局不稳定、地缘政治环境风险、教育交流机制不健全等挑战，但通过完善双方教育合作机制，可将挑战转变为发展机遇。

通过文献梳理可以发现，既有关于“一带一路”倡议对来华留学影响的研究取得了一定成果，但也存在以下不足。其一，现有研究大多基于定性描述或简单统计来说明“一带一路”倡议对来华留学的影响，尚未有研究采用因果推断方法对这种影响效应进行专门的定量分析。其二，既有研究关注到了“一带一路”倡议对来华留学的积极影响，但鲜有研究对其影响机制进行系统分析和检验。其三，作为一项全球性的倡议，“一带一路”倡议对来华留学的影响在不同国家或地区可能会存在差异，而目前尚未有研究对此予以明确说明。基于此，本研究拟在183个国家面板数据基础上，采用因果推断技术——双重差分法定量分析“一带一路”倡议对来华留学的影响效应，以期为“一带一路”建设背景下我国更好制定来华留学生教育高质量发展政策提供证据支撑。

（二）作用机制

在“一带一路”建设背景下，“一带一路”倡议是如何影响国际学生来华留学的呢？人力资本理论认为，人力资源是一切资源中最主要的资源，根据掌握的技术知识不同，人力资源可划分为不同的人力类型，且教育是开发人力资源、提高人力资本最基本的手段。“一带一路”建设以政策沟通、设施联通、贸易畅通、资金融通、民心相通为主要内容，而教育在其中发挥着基础性和先导性作用。一方面，教育合作交流是沿线各国民心相通的重要桥梁；另一方面，通过教育进行人才培养，能为沿线各国政策沟通、设施联通、贸易畅通、资金融通提供人才支撑。具体来说，要实现《推动共建丝绸之路经济带和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的愿景与行动》提出的“五通”目标，根本在于民心相通，而核心在于培养大批熟悉和了解“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和地区的复合型人才以及关键领域的专业人才，人才是“一带一路”建设的支点和关键。从人才规格上讲，其大致分为以下四种类型：各国政府和国际组织人才；经济贸易合作人才；工程技术开发与应用相关人才；教育、科学和文化人才。

基于此，“一带一路”倡议促进国际学生来华留学的作用机制一方面在于民心相通效应。“一带一路”倡议中的民心相通要求有一批往来于各国的专家学者、文化使者深入了解彼此的社会制度、文化习俗，出国进修学习无疑是一种比较好的方式，因此其直接促进来华留学的发展。另一方面在于人才需求效应。“一带一路”倡议中政策互通、设施联通、贸易畅通、资金融通的实现离不开相应的人才资源，因此，对各级各类专业人才的需求要求教育特别是高等教育提供人才支撑，正是这种人才需求促进了相关国家国际学生来华留学，具体作用机制如图1所示。

图1  “一带一路”倡议对来华留学的作用机制

二、研究设计

（一）双重差分法

识别“一带一路”倡议对来华留学的影响效应，需要比较来华留学生在“一带一路”倡议提出前后两个时期的变化情况。影响来华留学的因素众多，如果只是依据“一带一路”倡议提出后来华留学生规模的变化来说明对来华留学的影响效应是缺乏说服力的。基于此，本研究采用双重差分法进行分析。相对于静态比较法，双重差分法不是直接对比样本在政策前后的均值变化，而是使用个体数据进行回归，从而判断政策影响是否具有显著的统计意义，是不可多得的科学评估政策效果的研究工具。

（二）模型设定与变量选择

在已有研究基础上，本研究将“一带一路”倡议的提出作为一次准自然实验，以“一带一路”沿线国家为处理组，非“一带一路”沿线国家为控制组，设定以下双向固定效应的双重差分模型：

在模型（1）中，下标c和t分别表示国家和年份；Yct为被解释变量，表示特定国在特定年份来华留学生数量（经过对数转换）。根据研究需要，Yct还会表示为每万人来华留学生数量、学历来华留学生数和非学历来华留学生数（均经过对数转换）。Treatc是分组虚拟变量，表示某一国是否为“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如果是沿线国家则该变量取值为1（表示为处理组）；如果不是沿线国家则取值为0（表示为控制组）。Postt是政策时期虚拟变量。因“一带一路”倡议最早于2013年提出，故本研究将2013年作为政策冲击年，Postt等于0表示倡议提出前（2008—2012年）；Postt等于1表示倡议提出后（2013—2018年）。Cc是一组随时间变化的控制变量。有研究结果显示，中国与来源国经济发展水平差异、奖学金政策及中国高校教育质量等对国际学生来华留学具有重要影响；国际学生来华留学的主要动机是中国未来的发展、学习汉语的光明前景和奖学金支持力度。综上，本研究将人均收入水平差异（rgdpc）、经济增长速度差异（gdpgc）、中国高等教育质量（eduq）和中国政府奖学金支持力度（scholarshipc）等可能影响来华留学的变量纳入控制变量组；βn为控制变量估计系数；λt表示时间固定效应；μc表示个体固定效应；εct为随机扰动项。根据双重差分法原理，交互项Treatc×Postt为核心解释变量，其系数β1代表了排除干扰因素之后“一带一路”倡议对来华留学的影响效应，是本研究需要重点关注的。本研究主要变量及定义详细情况见表1。

表1  主要变量及定义

（三）数据来源及描述性统计

本研究以2008—2018年为样本期进行数据搜集。其中，来华留学生数据和中国政府奖学金留学生数据来源于教育部国际合作与交流司发布的《来华留学生简明统计》（2008—2018年）；各国人均GDP、出国留学生数来源于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统计研究所（UNESCO Institute for Statistics, UIS）网站；各国人口数、GDP年增长率来源于中国国家调查统计局网站；世界大学学术排行榜前500强中我国高校数（不含港、澳、台）来源于最好大学网（发布世界大学学术排名榜的官方网站）。经过清洗整理后，本研究最终获得一个包含183个国家共2013个观测值的面板数据集。

需要说明的是，为消除异方差的不利影响，本研究将被解释变量均作对数化处理，对于存在观测值小于1的变量，采用ln(X+1)的形式。主要变量描述性统计如表2所示。

表2  主要变量描述性统计

三、实证结果

（一）基准回归结果

要考察“一带一路”倡议对来华留学的影响效应，就是看核心解释变量即交叉项Treatc×Postt的系数β1，若结果显著为正，则“一带一路”倡议的提出对来华留学表现为明显的促进效应；反之，则表现为抑制效应。表3为基准回归结果。表3中第（1）列和第（2）列给出了以来华留学生数为被解释变量的回归结果。其中，第（1）列为不加入控制变量的回归结果，第（2）列为加入控制变量的回归结果。结果显示，无论在是否加入控制变量的条件下，“一带一路”倡议对国际学生来华留学的影响均达到显著性水平，且在加入控制变量后，模型的显著性水平以及拟合优度（R2）均得到提高，表明“一带一路”倡议对国际学生来华留学具有明显的促进作用。具体来说，在样本期内，因为“一带一路”倡议的实施，来华留学生总体增长幅度为7.7%。同时，为了结果的稳健性，第（3）列汇报了以生源国每万人来华留学生数为被解释变量的回归结果。通过回归结果可以发现，“一带一路”倡议实施后，生源国每万人来华留学生数增长了3.2%，达到显著性水平（P<5%），进一步表明“一带一路”倡议在吸引国际学生来华留学方面效果显著。为了解“一带一路”倡议对不同类型来华留学生的影响效应，本研究分别以学历来华留学生和非学历来华留学生为被解释变量进行回归分析，第（4）列和第（5）列为相应的回归结果。从回归结果可以看出，“一带一路”倡议对学历来华留学生的影响效应为10.3%（P<1%），对非学历来华留学生的影响效应为7.0%（P<10%），均达到统计上的显著性水平，说明“一带一路”倡议对学历生和非学历生来华留学均具有促进效应，并且对学历生来华留学的影响效应更大。

表3  基准回归结果

（二）有效性检验

要使双重差分法的实证结果具有有效性，必须满足一些基本假设，归纳起来主要分为两类：一是同质性假设；二是随机性假设。其中，后者主要包含随机事件假设和随机分组假设。如果这些假设得不到满足，双重差分法的估计量将会产生偏误，也就难以展现政策实施的真实效果。因此，为保证实证结果的有效性，本研究对这些假设前提进行检验。

1.同质性假设检验。同质性假设要求处理组和对照组在除实验冲击(政策冲击)外，个体的其他方面应是相同或相近的，即处理组和对照组样本应具有相同的趋势(平行趋势)，故也被称为平行趋势假设。但在现实中，一旦政策冲击发生，就会形成既定事实，那么政策冲击后处理组和对照组在假设无政策冲击下是否满足平行趋势便无法检验。因此，在实际操作中一般只检验处理组和对照组在政策冲击前是否满足平行趋势，如果满足，则假定如果没有政策的冲击，两组的变化也满足平行趋势。因此，本研究加入政策冲击前各年份虚拟变量Yearpre与核心解释变量Treatc×Postpre的交互项，即Yearpre×Treatc×Postpre，如果其系数不显著，则说明平行趋势假设满足。在模型（1）的基础上，本研究设定以下模型：

表4中第（1）至（5）列分别列出了模型（2）加入2008—2012年各年份虚拟变量与核心解释变量交互项的估计结果。从表4可以看出，“一带一路”倡议提出前（2008—2012年）各年份虚拟变量交互项系数βpre值分别为-0.079、-0.091、-0.025、-0.039和0.007，且均未达到显著性水平（P>10%）。因此，综合上述分析，可以认为模型（1）满足同质性假设。

表4  同质性假设检验

2.随机事件假设检验。随机事件假设要求保证实验（政策冲击）发生时间的随机性。有研究者认为，“一带一路”倡议提出的时间具有随机性，原因在于中国是否提出“一带一路”倡议、具体在哪一年提出“一带一路”倡议取决于与其他国家是否达成共识、在多大程度上达成共识，这是一个国家间博弈的动态过程,几乎没有国家可以预测在什么时间点上中国可以与其他国家达成较优的均衡状态。为稳妥起见，本研究对此进行实证检验。具体做法是假设“一带一路”倡议提出时间在2013年之前的某个时期，如果提出时间具有随机性，那在“一带一路”倡议提出前，该倡议不会对国际学生来华留学具有显著影响，即核心解释变量的估计系数应该不显著。因此，本研究将“一带一路”倡议提出时间设定在2008—2012年。表5中第（1）至第（5）列分别列出了这5年的结果。从表中可以看出，2008—2012年各年份的核心变量系数分别为0.078、0.043、0.057、0.045和0.049，相应P值均大于显著性临界值10%，表明系数均不显著，因此可以认为模型（1）满足随机事件假定。

表5  随机事件假设检验

3.随机分组假设检验。随机分组假设要求保证每个样本有同等机会接受同一实验处理，通常的做法是从样本中随机抽取处理组进行检验。因本研究共有183个国家作为样本，其中作为处理组的“一带一路”沿线国家为64个，所以随机分组假设检验的具体步骤是首先从183个样本中随机抽取64个国家作为“伪”处理组，其余为控制组，从而构造“伪”处理组虚拟变量Silkroadrn，然后再以此虚拟变量与时期虚拟变量Postt构造交互项Silkroadrn×Postt投入模型（1），其他变量设定保持不变。因为“伪”处理组是电脑随机抽取，因此，一方面交互项Silkroadrn×Postt不会对模型中被解释变量产生显著影响，即βr不显著，表明模型满足随机分组假设；反之，则不满足随机分组假设，存在遗漏变量偏差，产生估计偏误。另一方面，根据前文的机制分析可知，“一带一路”倡议对来华留学具有正向影响，如果估计系数为负值，则与现实不符，同样可以表明模型满足随机分组假设。为了避免小概率事件的影响，本研究重复随机抽取400组作为“伪”处理组，然后进行400次回归分析，估计系数βr及对应P值分布如图2所示。其中，竖线是模型（1）中实际估计系数（0.077）在估计系数βr分布中的位置。可以看出，回归系数符号大部分为负，且P值大部分大于显著性临界值10%，绝大部分“伪”处理组没有对模型中的被解释变量产生显著的正向影响。因此，可以认定模型（1）符合随机分组假设。

图2  “伪”处理组估计系数和P值分布

（三）国家异质性分析

1.邻近国家与非邻近国家。不少研究结果表明，留学目的国与生源国的地理距离会对国际学生决定是否留学产生影响。因此，本研究将邻近国家界定为与我国存在陆地接壤的国家，其他为非邻近国家。表6中第（1）列和第（2）列分别给出了“一带一路”倡议对邻近国家与非邻近国家来华留学的回归结果。可以看出，“一带一路”倡议对邻近国家来华留学的影响效应为65.3%，对非邻近国家来华留学的影响效应为12.3%，表明“一带一路”倡议对两类国家来华留学均具有显著的促进作用（P<1%），且这种影响效应对邻近国家而言更为明显（65.3%>12.3%）。此外，地理距离还会带来文化上的差异。有研究表明，文化因素是影响国际留学生流动的重要因素。我国与大部分邻近国家在文化上有着密切联系，在“一带一路”建设背景下这种联系会更加紧密，并在教育交流中发挥重要作用。

2.发达国家与发展中国家。一个国家或地区发展水平及与留学目的国的差距，会影响该国学生决定是否出国留学。因此，本研究对发达国家与发展中国家进行区分考察。表6中第（3）列和第（4）列分别给出了发达国家与发展中国家样本的回归结果。可以看出，在全球范围内，“一带一路”倡议对发达国家来华留学的影响效应为27.9%，且达到统计上的显著性水平（P<1%），表明“一带一路”倡议对发达国家来华留学具有显著的促进效应。“一带一路”倡议对发展中国家来华留学的影响效应为-4.0%，显示出轻微的抑制影响，但未达到统计上的显著性水平（P>10%）。该结果可能表明，经过多年的发展，我国的经济发展水平和高等教育质量等均得到显著提升，在“一带一路”建设背景下，这些因素对发达国家来华留学的吸引力不断增强，而对于全球范围内的发展中国家而言，这种吸引力似乎并没有显著提升。为了考察这种差异是否也存在于“一带一路”沿线国家，本研究进一步对“一带一路”沿线的国家按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进行区分。表6中第（5）列和第（6）列分别列出了“一带一路”沿线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的回归结果。可以看到，“一带一路”倡议对沿线发达国家来华留学的影响效应为32.7%，但未达到统计上的显著性水平（P>10%）；对发展中国家来华留学的影响效应为133.4%，达到统计上的显著性水平（P<1%）,表明“一带一路”倡议对沿线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来华留学均具有促进影响，且对后者而言这种影响效应更大（133.4%>32.7%）。此外，如果不将变量“中国高等教育质量”纳入控制变量组，“一带一路”倡议对沿线发达国家来华留学的影响效应增强（β1=66.5%>32.7%），并达到统计上的显著性水平（P<10%），表明中国高等教育质量对“一带一路”沿线发达国家国际学生来华留学具有重要影响。

表6  国家异质性区分考察

3.沿线各区域。“一带一路”倡议主要涉及亚欧大陆和北非部分区域，地理跨度大，各区域经济发展水平、文化特征等差异明显，这种差异可能会对沿线国家来华留学产生影响。同时，区分这种差异有利于高校在招收国际学生过程中采取针对性策略。为此，本研究将64个“一带一路”倡议沿线国家按东亚、东南亚、南亚、中东、东欧、中亚和欧洲独联体国家分为七个区域进行异质性分析。需要说明的是，因为东亚区域仅包含蒙古一个沿线国家，模型无法得出结果，故本研究仅对另外六个区域进行分析，结果如表7所示。表7第（1）列至第（6）列分别呈现了“一带一路”沿线东南亚、南亚、中东、东欧、中亚和独联体六个区域的回归结果。从表中可以看出，“一带一路”倡议对中东区域国家和独联体国家来华留学的影响效应分别为178.0%和138.9%，均达到统计上显著性水平（P<1%）；对东南亚、南亚、东欧、中亚四个区域国家来华留学的影响效应分别为82.0%、144.6%、50.3%和119.7%，但均不显著（P>10%）。这表明“一带一路”倡议对沿线各区域国家来华留学均具有促进作用，对中东区域国家影响效应最大，对东欧区域影响效应相对较小；在中东和独联体区域这种影响效应具有显著性，而在东南亚、南亚、东欧和中亚区域则不显著。在控制变量组中去掉“中国高等教育质量”变量后，对上述四个区域国家来华留学的影响效应分别为67.9%、177.2%、87.6%和168.1%，均达到统计上的显著性水平（P<1%），表明中国高等教育质量对上述区域国家来华留学具有重要影响。

4.沿“带”国家与沿“路”国家。“一带一路”包含“丝绸之路经济带”和“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对“一带”沿线国家与“一路”沿线国家而言，无论是倡议落实的侧重点还是沿线国家的发展水平、区位条件和历史因素都存在较大差异，这种差异是否会导致“一带一路”倡议对本国来华留学的影响存在差异有必要进行区分考察。本研究先将“一带一路”沿线国家按照“带”与“路”分组，然后分组进行回归，表7中第（7）列和第（8）列分别给出了“一路”和“一带”沿线国家分组回归结果。可以发现，“一带一路”倡议对“一带”沿线国家来华留学的影响效应为123.0%（P<1%），对“一路”沿线国家来华留学的影响效应为142.1%(P<5%），均达到统计上显著性水平,表明“一带一路”倡议对“一带”沿线国家和“一路”沿线国家来华留学的影响效应基本上无差异。

表7  “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内部异质性区分考察

（四）作用机制检验

根据文献综述和机制分析可知，“一带一路”倡议通过民心相通效应和人才需求效应对来华留学产生影响。在前文机制分析的基础上，本研究将构建中介效应模型进行作用机制检验。为简化分析，本研究仅从民心相通和贸易畅通两个角度进行机制检验。关于民心相通，2017年刘延东指出，孔子学院从语言入手，用文化交融，搭建了人民心灵相通、深化友谊的桥梁，成为多元文明交流互鉴的重要平台，因此，本研究使用中国在各国或地区设立的孔子学院（课堂）数量作为民心相通的代理变量，该数据通过孔子学院（课堂）官方网站手工收集得到。关于贸易畅通，本研究使用中国与生源国的双边贸易额作为贸易畅通的代理变量，贸易额越大说明双边贸易联系越频繁，对经贸合作人才需求越旺盛，该数据来源于中国国家调查统计总局官网。本研究将上述两个变量作为中介变量分别投入中介效应模型，对作用机制进行实证检验，构建模型（3）和（4）：

其中，Mib代表中介变量；α1代表“一带一路”倡议对中介变量的影响效应；β2为控制了“一带一路”倡议对来华留学的影响效应后中介变量对来华留学的影响效应。

表8汇报了中介效应模型估计结果。其中，第（1）列为“一带一路”倡议对中介变量民心相通的影响效应。可以看到，“一带一路”倡议提出后，各国孔子学院（课堂）数量明显增多，表明“一带一路”倡议在促进民心相通方面的效果是显著的。第（2）列汇报了来华留学对中介变量的回归结果。结果显示，在控制了“一带一路”倡议的影响后，民心相通对来华留学的影响效应为2.8%，但没有达到显著性水平。此时，当α1、β2至少有一个不显著时，应采用Bootstrap法进行检验，如果检验结果都显著，无需做Sobel检验，且表明存在显著中介效应。第（3）和（4）列为采用Bootstrap法反复抽样1000次后的回归结果。可以看到，在利用Bootstrap法后，民心相通对来华留学的影响系数显著，说明民心相通对来华留学存在中介效应，其中介效应大小为24.1%。同理，从第（5）列和第（6）列的回归结果可以看出，贸易畅通在“一带一路”影响来华留学过程中存在中介效应，其效应大小为21.1%。综合上述结果和理论分析可知，“一带一路”倡议通过民心相通效应和人才需求效应促进国际学生来华留学的作用机制存在。

表8  作用机制检验

四、结论与建议

（一）研究结论

本研究在“一带一路”倡议持续深化实施的背景下，首先探讨了其对来华留学的影响机制，然后将“一带一路”倡议的提出视为一次准自然实验，基于国别面板数据，运用双重差分法定量评估了“一带一路”倡议对来华留学的影响效应，研究结论如下。

第一，“一带一路”倡议对来华留学具有显著的促进效应。本研究发现，无论是否加入控制变量，“一带一路”倡议对来华留学的影响系数均显著为正。自“一带一路”倡议提出以来，来华留学生总体增长幅度在5.7%～7.7%。以生源国每万人来华留学生数作为被解释变量投入模型，估计结果仍然显著为正，表明上述估计结果具有稳健性。此外，“一带一路”倡议对学历来华留学生的影响效应为10.3%，对非学历来华留学生的影响效应为7.0%，均达到显著性水平。这表明相对于非学历来华留学生，“一带一路”倡议对学历来华留学生的促进作用更大。

第二，“一带一路”倡议通过民心相通效应和人才需求效应发挥其对来华留学的促进作用。理论机制分析发现，“一带一路”建设以政策沟通、设施联通、贸易畅通、资金融通、民心相通为主要内容，每一项内容的实施都离不开相应人才资源的支撑，而教育在共建“一带一路”中具有基础性和先导性作用。因此，作为教育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来华留学生教育一方面本身就是民心相通的重要组成部分，存在民心相通效应。另一方面，来华留学生教育是人才培养的重要途径，“五通”目标的持续推进会产生不断增长的人才需求，进而促进来华留学发展，存在人才需求效应。机制检验结果表明，上述两种效应在“一带一路”倡议促进来华留学的过程中具有中介作用。

第三，“一带一路”倡议对来华留学的影响效应具有差异性，且教育质量发挥着重要作用。不同国家和地区在发展水平、区位条件等方面的差异使“一带一路”倡议对来华留学的影响效应存在差异性。异质性分析发现，在全球范围内，“一带一路”倡议对邻近国家、非邻近国家与发达国家均具有显著的促进效应。虽然对发展中国家具有微弱的抑制效应，但在“一带一路”沿线国家范围内，这种微弱的抑制效应被显著的促进效应取代，从侧面说明了“一带一路”倡议实施成效显著。在沿线国家范围内，“一带一路”倡议对“一带”沿线国家、“一路”沿线国家、中东国家和独联体国家均具有显著促进效应，在将“中国高等教育质量”这一变量从控制变量组去掉后，其对其他区域国家来华留学的促进效应均具有显著性。

（二）讨论与建议

在加快和扩大新时代教育对外开放的背景下，不断吸引各国优秀青年来华留学仍是一项需要继续坚持的重要工作。上述结论表明，“一带一路”倡议通过民心相通效应和人才需求效应，显著地促进国际学生来华留学，且在不同国家和地区其影响效应存在差异性。这为推进来华留学生教育发展提供了难得的历史机遇和巨大的发展空间，同时也提醒我们要在考虑各国差异特征的基础上，因地制宜地制定来华留学生教育发展政策。此外，我们还要清醒地认识到，在“一带一路”建设背景下更要重视来华留学生教育质量提升。

一方面，当前来华留学生教育正在从“数量扩张”转向“质量提升”，处于高质量发展阶段。因此，在“一带一路”建设背景下，来华留学生教育发展需要防止陷入“重规模轻质量”的困境。另一方面，实证结果显示，教育质量是影响部分国家和地区国际学生决定是否来华留学的重要因素。大力提高来华留学生教育质量是进一步巩固中国新的留学目的地国地位、提升高等教育品牌形象、继续扩大高等教育国际声誉的关键举措。因此，要发挥“一带一路”倡议对来华留学生教育高质量发展的促进作用，我国应在树立正确价值导向的基础上加强差异化战略规划制定和优化，构建多元主体协同机制，依靠优势特色学科引领，打造“留学中国”品牌。

1.理性看待“一带一路”倡议对来华留学的促进作用，树立正确的价值导向。招收国际学生发展来华留学生教育是我国对外工作的组成部分，是教育国际合作与交流的重要内容，在建设世界知名高水平大学、促进中外青年友好交流、增进同各国人民的友谊等方面具有重要意义。实际上，要成为国际学生最向往的留学目的地，对来华留学生教育除了规模上的期待，更要有质量上的要求，因此我们需要理性看待“一带一路”倡议对来华留学的促进作用，树立正确的价值导向。

一是要坚持质量导向。前文的分析讨论表明，在“一带一路”建设背景下，我们更要重视来华留学生教育质量提升。规模与质量并不相悖，规模扩大是质量提升的数量积累，质量提升是规模扩大的根本动力。因此，在“一带一路”建设背景下我国既要重视规模扩张，更要重视质量提升，坚持质量导向。二是要坚持公平导向。长期以来，我国为加快来华留学生教育事业发展，增强来华留学的吸引力，对国际学生来华留学予以政策上的优待，如给予高额的奖助学金、放松学业考核标准等，这种以效率为导向的来华留学生教育发展模式越来越受到社会各方对来华留学生“超国民待遇”和教育公平的质疑。更重要的是，如果不予以转变，我国将会在国际教育市场上留下教育质量低下的刻板印象，最终不利于来华留学生教育事业的长远发展。因此，我国要坚持公平导向，对来华留学生与本国学生的教育管理逐步实现“趋同化”，塑造良好的国际形象。三是坚持服务国家战略导向。吸引国际学生来华留学并不是为了在留学生人数规模等数据指标上得到提高，而是希望来华留学生教育能够为“一带一路”倡议、创新驱动发展战略、人类命运共同体等理念的顺利实施作出应有贡献。因此，我国应该将国家战略的愿景、目标等要素有效融入来华留学生教育全过程，坚持服务国家战略，使来华留学生教育在服务国家战略过程中提升自身质量，最终形成相互促进的良性循环局面。

2.加强来华留学生教育差异化发展战略规划的制定和优化，建立多元主体协同机制。虽然2016年发布的《推进共建“一带一路”教育行动》从国家层面为“一带一路”建设背景下来华留学生教育发展提供了行动指引，但该文件毕竟是纲领性的，在具体实践中缺乏规范性和操作性。此外，大部分地方和高校也未将来华留学生教育作为一项重要工作纳入本地或本单位的整体规划发展之中，这会导致在发展过程中缺乏有效的战略指引和制度保障，使来华留学生教育在招收、培养和管理等环节出现质量问题，进而影响来华留学生教育事业的发展。因此，在“一带一路”建设高质量发展和新时代教育对外开放的目标要求下，各级主体有必要顺应国内外发展趋势，结合自身实际科学制定和优化相应的来华留学生教育发展战略规划，从政策制度上为来华留学生教育发展提供具体指引。如针对发展中国家高层次留学生我国可以适当扩大奖学金投放力度，针对发达国家则可以加大对特色文化和优势专业的宣传。

此外，我国应以人才培养为核心，建立多元主体协同机制。前文作用机制分析和检验表明，人才需求效应是“一带一路”倡议影响来华留学的重要机制，因此，能否培养出合格人才关系到“一带一路”倡议的顺利实施，关系到来华留学生教育的转型升级和国际影响力的提升。各级各类主体应坚持以人才培养为核心，努力构建协同发展机制。从国际层面来讲，各级各类主体应加强跨国教育合作机制建设和总体布局，建立和完善学历学位互认资格体系、学分转换与互认体系等，推动实施开放互通的教育合作框架，逐步建立“一带一路”教育发展共同体，创新构建全方位、多层级的教育合作机制。从国家层面来看，“一带一路”倡议下来华留学生教育发展涉及外交部、教育部、财政部、商务部等部门，因此，我国必须构建完善的工作领导协调机制，促进各部门的有序协调。从院校层面看，来华留学生招收、培养、管理以及输出等环节不仅涉及学校国际教育管理部门，各院系、学科以及相关职能部门也均具有相应的职责，因此，高校需要以人才培养为核心，建立和完善全校联动的人才培养协同工作机制。

3.提高资源整合利用能力，依靠优势特色学科引领，打造“留学中国”品牌。来华留学生教育高质量发展离不开各类资源要素的支撑及其优化整合配置。这些资源从来华留学生教育系统内部来说，既包括显性要素资源，如生源、师资、办学经费、课程、教材、学位项目、科研项目、伙伴关系、管理制度与政策等，也包括隐性的教育要素，如办学价值取向、办学理念、校园文化等；从来华留学生教育系统外部来讲，包括政治交往、经济发展条件、社会需求等。当前，我国并未将各类资源要素尤其是外部资源要素很好地整合到来华留学生教育发展全过程，部分资源要素对国际学生来华留学的吸引作用也没有充分发挥出来，如“一带一路”沿线跨国企业、新兴产业优势、经济市场优势等。

此外，受计划经济思维影响，我国多采用行政命令方式配置资源，市场机制的基础性作用还不明显，容易造成来华留学生教育资源浪费和利用效率低下，资源配置方式有待转变。有学者指出，高等教育高质量发展的核心是通过全面践行新发展理念，实现更高质量、更有效率、更加开放的发展，实现高等教育与经济社会协调发展的新境界。可见，资源整合和配置能力不足，使得来华留学生教育吸引力不强，从而影响来华留学生教育高质量发展。因此，我国要切实提高资源的整合和配置能力，以实现要素资源在来华留学生教育发展中的价值最大化。

在优化资源整合的基础上，我国要充分利用“一带一路”倡议和“双一流”建设提供的历史机遇，发挥自身特色优势重点推进。实证研究结果表明，中国高等教育质量对部分国家学生来华留学具有重要影响。一般而言，优势专业学科教育质量较高，尤其是具有国际影响力的优势学科在“双一流”建设支持下其比较优势进一步凸显，影响力进一步增强，如工科、农科等学科，还有部分学科因中国经济和社会发展取得巨大成绩而越来越受到国际社会的重视，如经济、管理等学科。因此，我国要发挥优势学科特色，加强知识生产、创新及转化，进而发挥其对国际学生来华留学的吸引效应。此外，实证结果显示，“一带一路”倡议对邻近国家来华留学的影响效应更强。因此，部分地区高校可以充分发挥区位邻近优势加强教育合作，发挥区位生源优势，结合自身优势特色采取相应策略发展来华留学生教育。这不仅能培养国际化人才，提升自身办学实力和国际声誉，而且能不断增强来华留学生教育的国际影响力，打造“留学中国”品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