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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9日，著名漆画艺术家、教育家，中国现代漆画开创者乔十光去世，享年85岁。
下文为乔十光教授发表于《装饰》杂志的一篇旧文（节选），谨此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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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足传统，综合发展——振兴中华漆文化之我见（节选）
中国漆艺有极其辉煌的历史，对周边国家和地区产生过广泛的影响。然而近百年来衰弱了，不少人不知漆为何物，竟然把漆与合成涂料混同起来，这实在是令人痛心的事。中国漆艺的衰弱，和世界上所有国家的民族文化所遇到的困难一样，有着相似的原因。就是受到西方现代文化和现代工业的冲击。由于西方物质文明的高度发展，西方文化对世界各地也产生着广泛的影响，文化的民族虚无主义者不仅为中国所独有，“世界主义”、“国际风格”成为一时全球追求的风尚。这对民族文化、地域文化无疑是一种严酷的打击。现在，“世界主义”给世界文化带来的单一性弊端，已逐渐为世人所认识。地域性、民族性文化的消失，不仅是该地区、该民族的损失，也是全世界、全人类的损失。因此，保护传统文化，像保护生态环境一样，逐渐成为人们的共识。现代工业的发展对传统文化的冲击更是不可低估。机器代替了手工，舶来品代替了土特产。但事物是复杂的，高度规格化的工业产品，满足不了人民求丰富求变化的审美需要；机械的、冷静的工业品代替不了带着手的温暖、注入人的感情的手工艺品。陶艺在国际间的振兴大凡是这个原因。木、陶、棉、麻、丝、漆……等天然材质逐渐为人民所青睐，人们对化学合成物质的公害也开始有所警惕。回归自然、回归乡土、回归传统成为一时的风尚。再者，随着人们物质生活水平的不断提高，也逐渐有能力接受手工的、富有文化内涵的传统艺术品。这为振兴中华漆文化带来新的契机。但我们不能坐失良机，必须通过各种渠道宣传漆，宣传漆艺，宣传漆的魅力。
《广州农民运动讲习所》，乔十光，320×160cm，1977年
《梳妆傣女》，乔十光，45×60cm，1978年
中国漆艺中的绘画性表现由来已久，如战国“漆瑟”上的漆画，汉代马王堆“漆棺”上的漆画，后来又出现了纯欣赏性的漆挂屏，但漆画作为绘画则是近三十年来的事。它既是传统漆艺现代化的一个分支，又是绘画领域的一个新品种，被纳入五年一度的全国美展，并屡屡获奖。在中国漆画获得了可喜的开门立户的成绩的同时，漆画家也清醒地意识到进一步提高漆画的艺术水平、强化漆画语言的艰巨性。如果说在漆画绘画化的过程中，第一步重点在“画”上下功夫的话，那么第二步应该重点在“漆”上作文章了。漆画的“画”不易，画是“漆”画也难。这是非要解决不可的问题。因为漆画之所以立足画坛的关键在于它的独特性，在于它既区别于油画、也区别于国画的独特性。漆画的独特性，归根到底在于漆的独特性，因此，在天然漆与合成漆共荣并存的同时，应该提倡使用天然漆。有志于漆画的青年，学习漆画要从天然漆入手，从传统入手，从技法入手，先要掌握漆画语言，再作漆画文章。《宏村月沼》，乔十光，240cm×210cm，2002年
《南海夕阳》，乔十光，80cm X 96cm ，2006年
漆画是边缘学科，它具有漆艺和绘画的双重品格。在我们追求漆画的绘画性、强调漆画也是“纯艺术”的同时，千万不可忘记它仍然是漆艺的组成部分，更不存在纯艺术“高”、装饰艺术“低”的问题。不同的艺术样式，是不可类比的。现代漆画从传统漆艺中孕育出来，传统漆艺是现代漆画的母亲，现代漆画的发展和壮大，仍然需要吃母亲的奶，不断地从传统漆艺中获得营养。中国的古代漆画一直是寄身于漆器的。这是因为漆的材料具有这种优势。发展纯艺术型的漆画的同时，不可忽视装饰艺术领域中的漆画，比如漆屏风向来是漆画装饰的世袭领地，不要轻易退出。由于漆的材料轻盈耐久，容易和现代的建筑材料相协调，因此可以和壁画、壁饰、浮雕相结合，走向现代环境艺术中去。漆画不仅是纯艺术，漆画也要在装饰艺术中求生存、求发展。
《泼水节》，乔十光，180x90cm，2008-2009年
漆器，顾名思义是漆的器物。是器即为实用，不能实用，何以称器？彝族漆器之所以延续至今，就是因为结合实用。楚汉漆器之所以发达，就在于结合生活。中国漆艺的衰弱，原因是多方面的，原因之一就在于脱离了实用、脱离了生活，不惜工本、盲目堆砌的“淫巧滥施”，是脱离实用的主要表现。其结果不仅丧失了实用功能，也丧失了审美价值，因为技术上的精工细刻不等于艺术的完美，材料的堆砌不等于价值的高贵。造型、纹样、风格，多年一贯制，20世纪仍然生产18、19世纪风格的作品，也是脱离实用、脱离生活的表现。时代变了，人的生活习惯变了，审美趣味也变了，漆器也要跟着时代的变化而变化。当然不能否定漆器的欣赏价值，但漆器的主要功能是实用，现代漆器要结合现代人的生活实用。不结合实用就失去了群众，就失去了生存的土壤。
《周庄双桥》，乔十光，180cm×90cm， 2010年
中国漆艺的传承，主要是靠师傅带徒弟的方式。高等学校的漆艺教育则是沈福文先生在四十年代开始的，从当时的成都艺术专科学校延续到今天的四川美院，漆艺专业时断时续。中央工艺美术学院在老一辈教育家庞薰琹、张仃先生的重视下，60年代在壁画专业建立了漆画工作室，至80年代又扩建为漆艺专业，却也时有时无。漆艺专业在文化部高教专业目录中也是时隐时现。这对一个漆艺大国、漆艺古国来说是极不相称的。对照我们的东邻日本和韩国，日本东京艺术大学漆艺科的历史和东京艺术大学一样长，已有一百多年。日本现代许多著名漆艺家大都毕业于该校。韩国目前有十二所综合大学建有漆艺专业，这大概是日本和韩国的现代漆艺比较发达的一个原因吧。目前，我国的情况也在逐步好转，中央工艺美术学院漆艺专业再次明确设立，并已招收本科生、研究生。四川美院漆艺专业即将恢复，南京艺术学院的漆艺专业也在筹划中，福州工艺美术学校、扬州工艺美术学校以及北京工艺美术学校也是一支重要的力量。但愿这个好的势头发展下去。
《新竹》， 乔十光，60cm X 60cm ，2012年
职业漆艺家者，专门以漆艺创作为生也。从这个意义上说，中国目前尚没有职业的漆艺家。中国现在的漆艺家不是在学校教书，就是在漆器工厂任职，要么工艺美术研究部门工作，他们都是以国家工资为生活来源。
这当然和中国的国情有关，没有公职常被看成是“无业游民”，在国家机关吃大锅饭则是正常现象。改革开放以来，出现了“下海”的职业画家，大学毕业也可以“飘”着实现自己的画家梦。但还没有职业的漆艺家。
职业的漆艺家尚未出现的原因是多方面的：一、人们对漆艺的认识太少；二、漆艺作品尚未走进市场；三、漆艺作品的价格过于昂贵，目前还难以为人们所接受；四、整个中国漆艺的水平不高。中国漆艺教育所遇到的困难就是学生分配往往需要改行。我就鼓励他们，要有以漆艺为生、做职业漆艺家的理想。
在日本长野的木曾漆器村，有一个漆艺家送儿子上大学，毕业回来帮助经营自家的漆艺店。一个女大学生也自己独立经营以首饰为主的漆艺店。我相信，随着社会的进步，随着漆文化的发展，中国也会出现职业的漆艺家。职业漆艺家的出现，就是中华漆文化振兴的重要标志。
中国虽然是一个漆艺大国、漆艺古国，但现在从事这个专业的人很少，人单力薄。愿漆艺工作者、漆画工作者、生漆研究人员、博物馆研究人员、漆艺史家、评论家，大家团结起来，共同协作，为振兴中华漆文化而共同奋斗。
文章来源：《装饰》1997年第1期
图片来源：清华大学美术学院官方网站、官方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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