炉火边的剧场,七十八小时演出《歌乐山》
双手紧紧攥住那把有两层楼高的竹梯子,让它立稳地上,高高耸起,但我仅能踏上一级,还等不及挣扎着要跨上第二级,它就在手中失控,轰然倒下。梯子高指向夜空。我在它最低两级上的努力枉然。但就在这种执着之间,爆炸声响起。
白色硝烟过后,我仍能看到竹梯顶上悬挂的那条阿拉法特围巾,那是以前演巴勒斯坦剧本时留下的,常在春天用。但这时它已被炸开花......
山里,总像是有传奇。说传奇,是事情似乎眼睁睁地发生了,而背后总有些我们不明就里的因素在起作用。在歌乐山上的柴烧现场,我们做了一场七十八小时的剧场演出,事情眼睁睁地已经完成。
《歌乐山》的情节,那几天几夜里,随烧窑的升降温度曲线,随我们精力、体力的盈亏,跌宕起伏。
当然,这样一个体量的剧场,绝不仅单条线索。那是山中柴窑主烧司空、年轻窑工们在火前不懈地与柴火和温度的较量;是山上来客们关于从个人伤痛,到社会困境,到未来高科技环境下身体和灵魂走向的探讨;还有就是,与火和劳动联系一起,人们的煮食和吃喝。食物这条,是我不曾铺排,却自然生成,直到剧终自己才悟过来的线索。当众人们在长条木桌前聚餐时,现场各种目标的人们、不同走向的故事,当真汇聚,融入共同的节拍里。当然,我还有条独自的暗线,就是那些深夜,山下胡哥、济深拿上来的好酒,比如闷倒驴,六十五度。
事情的酝酿接近两年。制作和剧本的密集筹划也有几个月。最后是三天山上的现场准备。空间的调整,区隔出不同的功能区域。架设简易的灯光、摄像装置。锯木头,不仅腾出地方,也是为后面三昼夜多的柴烧备柴。前段时间忙于案头和围了手机频繁联络,山上体力劳动,反倒让人精神倍增。演出前最确定的是,这是一出无法预先排练的戏。
根据吴梦、Kia Tchmann、子鹏以及我,2016年来山上参与烧窑时形成的一些问题,我发展出一个粗廓的结构,通过网路,请生活在不同城市的参与者,带进自己认为相关的内容。
他们是吴加闵、徐程、郭盈秀、杨柳,及与尧波一起烧窑的王玉珏、兰航、廖霜爽、崔健和王旭东等。
这些内容经过讨论、调整,最后在演出前形成一个操作剧本。戏即根据它展开,但调整仍随时进行。而其中一些有意味的场景,不在预设里,却不知不觉在现场涌现。比如那晚爆炸的碎屑、杨柳喻作血液的泥浆,在坝子上到处都是,随即踩踏开来。
这时关于激进的剧情未了,一众按着常理的人,立即带了扫把和水管,乒乒乓乓,吆喝着,将坝子清扫、冲洗。这时山下又上来些带了乐器的朋友,他们自在一边吹吹打打,歌舞升平。这不在导演设定里,而“痕迹”抹去之快、之容易,在眼前一时间非常的“现实”。又比如,当我们往窑炉里投进那些教材书籍,才烧了一会,烧窑的净司空就拒绝了。他说:每烧一本书,你看,炉里温度反降五度,那东西不能提供热能!
山上除烧窑、演出、看戏及协助记录的一众人,还有三条狗,一只鸡。
那只漂亮公鸡的身份有些特别,是为了高子鹏设想的剧情而买来的“演员”。那只鸡第二天就因半夜的一场雨而病恹恹,一度以为它要撑不住了。但它后来慢慢康复,并看着自己的纸质替身,在焚书的同时化为灰烬。
我们下山时,子鹏和窑主人、火司空尧波的共同愿望,都是期待它在这里慢慢变成一只山乡野鸡。
山上的现场,说是有观众,其中却多数也是熟人、朋友,公开却又并非那么公共。以尧波的话说,该算是“内部空间”。这个特点,加上有像是生活基础的炉火相伴,又远离我们的都市日常,这使很多对于个人伤痛等问题的挖掘,可以走得很深。吴梦、杨柳和Kai都是其中的勇敢者,或激烈,或诗意、思辨;而吴加闵的互动表演,每天又将部分观众的境遇也编织进来。
徐程则找到了另一条内部线索,就是始终伴随我们的窑炉内火的语言。戏的结尾,他让这一直被现场种种活动掩盖了的,或从来没真正发出的声音,激荡和回响在歌乐山上的山乡夜空。
这个声音的线索,三天后,在我们下山去到重庆的十方艺术中心,以三小时半的时间重组《歌乐山》现场时,它担当起了无法复制的窑炉和火焰,继续映照我们生命中的种种困境。
编辑 / 张若水
摄影 / 胡克 李济深 郭盈秀 赵川
策划:赵川 尧波
集体创作、劳动并演出:赵川 尧波 吴梦 高子鹏 徐程 Kai Tuchmann 吴加闵 崔健 廖霜爽 兰航 王玉珏 王旭东 郭盈秀 杨柳 等
远程参与:Christopher Connery
文字记录:杨小雪 龚琰
海报设计:武佳音 书法:尧波
主场动力:
原创支持:草台班 魏捍红 上海德国领事馆文化教育处 南京大学戏剧系 器.Haus空间 弗搭界 VGV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