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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秀莹《陌上》获第三届施耐庵文学奖!

十月文艺 2020-09-17

第三届施耐庵文学奖近日在上海揭晓,经过两天数轮投票评审,宗璞《北归记》、陈彦《主角》、付秀莹《陌上》、普玄《疼痛吧指头》、赵本夫《天漏邑》五部作品获奖。兴化本土作家夏小芹《娘已嫁人》获特别奖。


其中,《陌上》由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于2016年10月正式出版。甫一问世,便在文学界和读者中引发强烈反响,曾先后入选新浪好书榜2016年10月总榜、新浪好书榜2016年文学年度榜、2017“博库·全民阅读周刊春风图书势力榜”,入围2017花地文学榜年度长篇小说榜,并与格非《望春风》、贾平凹《极花》等作品一道入选“2016年《当代》长篇小说年度五佳”。

《陌上》

付秀莹 著

    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

作家付秀莹在小说《陌上》里,以华北平原一个村庄为背景,描摹乡村女性站在命运风口的内心辗转,塑造了自己文学版图中的“芳村”。一个乡村妇人的心灵风暴,并不比都市女性简略,甚或更加丰富。翠台姐妹、婆媳间的家长里短,喜针、小鸾们夫妇间的恩爱情仇……这些对中国女性的经验与情感的敏锐捕捉、对传统中国美学的全新探索,无不鼓荡着生命隐秘的呼啸风声,人物进退失据得到细腻呈现,当“芳村”在作家笔下立住了,也就绘制出了当下乡土中国的斑驳侧影。



陌上(节选)


腊月二十三这天,是小年。在芳村,家家户户都要祭灶。


翠台起得早,把院子里的雪都扫了,堆到树底下。水管子冻住了,她又烤了半天。接了水,做了饭,翠台迟疑着,是不是该去新院里叫孩子们。


一夜大雪,树枝上,瓦檐上,墙头上,都亮晶晶的,银粒子一样。翠台想了想,扛着把扫帚就上了房。房上雪厚,翠台哗哗哗,哗哗哗,扫得热闹。扫完雪,翠台拿一条毛巾,立在院子里,噼噼啪啪地掸衣裳。根来在屋子里说,干活不多,动静不小。翠台一时气得发怔,她本就生得白净,颊上的一片烟霞直烧到两鬓里去。想噎他一句,一时又想不出好词儿,就径直走进屋子,一把把根来的被子掀了。根来恼了,都是当婆婆的人了,好看?


院子里有人说话,是喜针。喜针一脚就进了屋,也不避床上的根来。根来只好把头蒙上,装睡。喜针絮絮叨叨的,说起了儿媳妇。喜针这个人,出了名的碎嘴子。翠台嗯嗯啊啊地,敷衍着,不说是,也不说不是。清官难断家务事。更何况是婆媳恩怨。喜针家住对门,同那儿媳妇,抬头不见低头见,说深说浅了都不好。喜针见翠台心不在肝儿上,就岔开话,问孩子们哩,怎么不过来吃饭?翠台说,这不,正要过去叫哩。

 

下了一场大雪,空气新鲜清冽,仿佛洗过一样。家雀子在树枝上叫,嘁嘁喳喳,嘁嘁喳喳,一不小心,抖落一阵阵的雪沫子,乱纷纷的,像梨花飞。村路上的雪有半拃厚,踩上去吱吱呀呀地响。四周静悄悄的,整个村子笼在一层薄薄的寒霜里。偶尔有一两声鸡啼,悠长,明亮,像一道晨曦,把村野的宁静划破。


村南这一片,先前是庄稼地,如今都盖满了新房子。这才几年,高门楼,大院子,都气派得很。楼房也多。二层小楼,装修得金碧辉煌的,宫殿一样。朱红的大门,漆黑的大门,草绿的大门,橘黄的大门,一律贴着大大的门神,威风凛凛。对联有梅红,有桃红,有胭脂红,上面有写“春到堂前添瑞气,日照庭院起祥云”的,有写“福满人间家家福,春回大地处处春”的,有写“又是一年春草绿,依然十里杏花红”的,墨汁饱满,漆黑中透着青绿,映着满地的雪光,十分的醒目。


新院旁边,是勺子叔家的麦田。麦田上厚厚地覆了一层雪,银被子一样。真是一场好雪。冬天麦盖三层被,来年枕着馒头睡。这是老话。自然,如今的人们,看粮食不那么亲了——只要有钱,有什么买不到的?当初,为了要这块宅基地,没少给人家勺子叔说好话。论起来,勺子叔也是没出五服的本家,可如今这世道,谁还论这个?六万块,一分都没少给,还白落了一个天大的人情。饶是这样,翠台还是让根来提了鸡鸭烟酒去人家看望。又请二爷出面,白纸黑字,把这桩事敲实了。卖给谁不是卖?村子里的人们,眼巴巴盯着的正多。没有地,就盖不成房。盖不成房,就娶不成亲。这是硬道理。怎么说,自家在坎坷里,是人家伸手拉拽了一把。无论如何,得认这个。


大红的双喜字,还在黑漆大门上贴着,有一角被风掀起来,索索索索地响。翠台踮起脚尖,用唾沫把那一角抿一抿,压一压,好不容易弄服帖了,倒弄了一手的红颜色。大门上铜环哗朗朗乱响,也不见里面有动静。翠台就把门环再叩一叩,叫大坡,大坡——还是没有人应。终究是年轻人,觉多,贪睡,又是新婚里头,自然便懒怠些。翠台把嗓门提高了,叫大坡,大坡喔——里面静悄悄的。翠台立在门外,想了想,掏出手机打电话。刚要拨,又停下了。大清早的,还是叫孩子们多睡会儿吧。还有一条,惊了孩子们的梦,大坡倒是没什么,自己的儿子嘛。可是儿媳妇呢,儿媳妇不会不高兴吧。儿媳妇不高兴,儿子就不高兴。儿子不高兴,翠台也就不高兴。亲娘俩儿,肝花连着心哩。


儿媳妇娘家是田庄。都说田庄的闺女刁,翠台想,自己一辈子脾性柔软,根来也是个好性儿的,大坡呢,又是一个老实疙瘩。娶个刁的,倒改了老刘家门风了。刁的好。芳村有句老话,淘小子是好的,刁闺女是巧的。可谁知娶回来一看,却是一个极乖巧的。人又俊,嘴又甜,安安静静的,言语举止伶俐,却有分寸。翠台看在眼里,喜在心里,就把婚前的那一点疙瘩慢慢解开了。


怎么说呢,其实,那件事,也不能怪人家。如今,有谁家的闺女不要楼房呢?没有楼房,就得有汽车。这也不是芳村的新例。十里八乡,如今都兴这个。大坡没有楼房,汽车呢,也没有。闺女家就有点不乐意。闺女的娘让媒人捎话过来,说不是非要楼房汽车不可——庄户人家过日子,摆花架子给谁看呀?可如今,人家都有,独咱闺女没有,这就不好了——知道的,说这闺女明事理,不知道的,还不定说出什么不像样的话来——黄花闺女家,好说不好听呀。媒人是村西的花婶子,花婶子说,人家说得在理,要不咱再凑一凑?翠台心里火烧火燎的,油煎一般。理儿是这个理儿,可钱哪里就那么好凑呢?大日子也定下了。黄道吉日,又不好改。一则日子是请布袋爷看的,腊月十六,大吉日,宜婚娶。二则呢,响器啊车轿啊厨子啊碗盘啊都订下了,宾客们都请好了,喜帖子,也都送出去了,要是再改,非得全乱套!还有一层,翠台这个人,心性儿高,爱脸面,人前人后,不愿意露薄儿。这一闹,还不让人家白白看一场好戏。如今这芳村,人心都薄凉了,遇上事儿,旁人是添言不添钱。是苦是咸,是酸是辣,都得自己一口一口去尝。思来想去,翠台就咬咬牙,让根来去买辆二手车。根来说,有钱就买新车,没钱干脆不买。二手车!翠台就骂。骂根来窝囊废,骂如今这时气坏,骂完狗,又骂鸡,骂着骂着就哭起来。哭自己的命,哭死去的亲娘,怎么就那么狠心肠,把她扔在这个世上受苦,却撒手不管了。根来也不回嘴,也不劝,任她哭。怎么劝?没法劝。钱是人的胆。没有钱,说出来的话都是软的,说一句错一句,说一百句错一百句。好像是,烈火上烹油,越烧越爆。


哭了一场,翠台去了妹妹家。


——节选自付秀莹《陌上》



付秀莹

著有小说集《爱情到处流传》《朱颜记》《花好月圆》《锦绣》《无衣令》等。作品被收入多种选刊、选本、年鉴及排行榜。曾获首届茅台杯小说选刊奖,第九届十月文学奖,第五届中国作家鄂尔多斯文学奖,第三届蒲松龄短篇小说奖,首届茅盾文学新人奖等。部分作品译介到海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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