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离创新药强国还有多远？困难和挑战还很多……
“我国创新药总体目标是，到2035年要成为世界第一梯队。”
“创新药生命周期这么短，准入复杂，市场容量又小，怎么办？”
“要和医保谈判，不断降价，最后价格就是接近成本。这个药连我的销售和市场队伍都养不活。”
“创新药如果不能走出国门、不能在美国市场赚钱，就算不上真正的创新药。”
……
8月1日，医学界传媒首届“中国创新药学术营销年会”在上海举办，围绕创新药市场的升级转型，诸多医药大咖和业内专家纷纷抛出问题，发表观点。
“我们正在从仿制药和中成药为主走向以专利药为主的市场。未来10年，肯定是创新药最好的时代，将给行业带来许多机遇和挑战，会有很多企业在浪潮中被淘汰，也会有一批新的企业得以成长。”主办方医学界传媒创始人陈奇锐在致辞时说道。
医学界传媒创始人、CEO 陈奇锐
那么在迎来新时代的转型关键期，中国创新药产业升级还有哪些挑战？听听专家在大会上的讨论或许可以寻得答案。
研发投入有提升，但强度远远不够
中国创新药未来前景巨大，这无疑已成为共识。
为说明这一点，上海市卫生和健康发展研究中心主任金春林以美国、日本的市场为例：美国仿制药占全部药品处方量89.8%，销售额只有20.8%。日本仿制药占全部药品处方量79.9%，占药品销售额15%。而中国仿制药占全部药品处方95%，占全部药品销售额约40%。
——比对下来，中国的仿制药在药品处方量、销售额上还有将近20%的压缩空间，而这20%的份额“要让渡给创新药”。
“为什么现在这么多人去进行药物创新，要投入，这就是原因。”金春林说。
金春林分享了一组数据：据药智网统计，截至2021年4月20日，国内上市医药企业研发投入过亿的有112家，40余家企业研发投入占营收比重超10%。第一名是百济神州，研发投入达到了83亿元人民币，一骑绝尘。恒瑞医药、复星医药研发投入超40亿元。
超85%的企业研发投入增长，康希诺、云顶新耀、德琪医药、特宝生物、君实生物、康宁杰瑞、微芯生物7家企业研发投入/支出或研发费用增长率超70%，前四位更是成倍增长。
然而，若把这些数据放到国际市场上对比，还是可以看出差距：研发投入最高的百济神州，12.9亿美元，实际上仅为国际药企三巨头（罗氏、默克、强生）的十分之一；研发投入强度高的集中在“第一梯队”，到了第14名的丽珠，就只有10亿人民币不到了。
“全球销售额第一的罗氏，研发投入达到了113亿美金，六七百亿人民币，我们确实和他们是没有办法比的。”金春林说。
而研发投入强度的不足，也将反映到未来国际市场的份额里。金春林指出，以2020年的研发投入来看，到2023年，预测全球会有1.62万亿美元的药品市场，美国的3亿人会占全球药物42%的市场，而中国14亿人将只占12%，但专利药占比很低。
研发投入也将影响到临床试验的数量。金春林认为，我国的临床试验数量与临床资源丰富程度并不匹配。根据药物临床试验登记与信息公示平台的数据，2009-2020年，在美国，每百万人口临床试验数达411个，而这几乎是中国的20倍。其次是澳大利亚、韩国和欧盟，都达到数百个。
创新药不够创新，内卷严重
在大会上，BCG董事经理刘宇婷提供了一组数据，中国创新药的市场份额在2019年仅3%，好消息是：“中国市场正在转型路上，市场增长主要由创新药驱动。”到2030年，创新药的市场份额预计会达到35%。
波士顿咨询董事经理 刘宇婷
美国《制药经理人》杂志（Pharm Exec）曾公布2020年全球制药企业50强名单，排名主要依据各个企业2019年的处方药全球销售收入。名单显示，美国和日本领先，50强里占了半壁江山。中国与德国并列第三，但与美国和日本存在较大差距。中国4家企业入围，分别是云南白药、中国生物制药、恒瑞医药和上海医药，但排名都较为靠后，且主要是仿制药和中成药销售为主——体现出典型的大而不强的特征。
正如刘宇婷所言，这一现状需要创新药的崛起去驱动改变。但目前国内创新药存在一个明显问题——“创新性不足”。
“我们的新药是不是真的新药？其实有很多都是分子改个结构。”金春林指出，并补充道：“当然也不是说跟跑不好，毕竟小孩子走路要从学开始。但是我们要清醒认识到我们的不足。
上海市卫生和健康发展研究中心主任 金春林
“总体来说，同质创新、跟跑现象比较多，颠覆性原创不能说没有，但是严重不足。”金春林直言，国内企业大多只是快速跟进国外研发临床获批药物的同一靶点，同质化竞争依然比较严重、赛道严重拥堵。
他举了一个例子：全球在研单抗药物靶点覆盖数是401个，全球有22%的在研单抗药物集中在前十个靶点；而中国有80个靶点在研，但有47%的药物在前十靶点，达到262个。
“也就是说我们的重复性很高，大家都是朝着同样的靶点去研发的。包括PD-1、包括CAR-T等都出现了赛道拥挤的情况。”金春林说。
对此，陈奇锐将其形容为创新药界的内卷：“一个靶点有上百个临床试验在做，就看谁跑得快了”。他认为这个行业的转型与成熟、利益格局的重新分配需要时间，而这也突出了营销在这个时代的重要性：只有在营销上发力，才能在市场上争得地位。
生命周期短，准入复杂，企业营销成本畸高
不仅是靶点“内卷”，创新药越来越短的生命周期、复杂的准入流程，也给企业带去了营销成本上的压力。
诺和诺德（中国） 糖尿病市场部高级市场总监姜一炜坦言，要求企业“腾笼换鸟”，把旧产品份额迅速缩小、新产品份额迅速扩大，意味着给创新产品留的生命周期越来越短。然而我国药物的准入复杂度较高，“经历医保之后还要经历医院准入，周期太长了”，这对于企业来说是一个痛点。
热点碰撞
“与以前相比，我们的产品生命周期正在缩短。在这种情况下，产品一上市就要加速产品成长，尽快达到峰值。”百济神州副总裁&大中华区市场营销负责人刘焰说：‘“内卷’在未来会成为一个常态，这要求我们在学术营销方面，要努力找出产品的差异化特点，不断优化患者的用药体验。”
刘焰进一步解释道，“同样疗效的产品，假如你在一些不良反应上可以减轻，在耐受性上更好，在给药方式上更便利，那就有优势。”她还提到，一些靶点容易受到资本的青睐和加持，但是资本也是厌恶风险的，只有靠营销充分做到差异化、体现价值，“证实靶点是work的，大家才愿意投资”。
作为国内研发投入最高的药企，百济神州在营销上的投入也是巨大。中国医药教育协会临床合理用药专业委员会常委委员孙坚彤将其比作“医药界的鸿星尔克”，虽然现在在烧钱、利润为负，但其药物的创新性和可及性可观，发展目标和途径非常值得国内创新药企学习。
创新药市场容量小，医保定价太低
创新药如此集中的靶点、如此高的营销成本，却并不意味着高容量的市场。
武田中国血友病及罕见病事业部负责人刘燕指出，如今许多创新药都是特药领域，比如针对罕见病的药物，这不像普通药物，不会有很广泛的患者群体，每个病种可能只有几万个病人。
如何精准地触达到患者？这给推广成本带来压力。刘燕认为，要解决创新药覆盖效率的问题，就不能再运用传统的“铺代表、铺终端”的模式，这是一个关于如何利用大数据平台赋能的问题。并且，不光是做品牌区隔就可以完成任务，需要从疾病科普、医师培训、诊疗体系建设、保障体系建设的全链条推动，才可以完成销售闭环。
成本高、患者少，创新药能否在定价上体现优势？
答案并不明晰。刘焰笑道“百济神州只是10岁的孩子，就要扛起赚钱的任务，结果赚钱速度赶不上花钱的速度……这个痛就是关于药品的合理定价，以及完善的价值评估体系的建立”。
刘焰以PD-1药品上市为例，“我们把治疗价格拉下来很多，提升了药物的可支付性，真正帮助了患者。但是我们自己是比较痛的，要和医保谈判，不断降价，最后价格就是接近成本。这个药连我的销售和市场队伍都养不活了。”刘焰坦言。
百济神州副总裁兼大中华区市场营销负责人 刘焰
为了承担起“养家糊口的重任”，刘焰直言希望药物能够有一些利润，把研发投入“赚回来一些”，支持药物的可持续研发、扩大再生产。“在医保上至少让这些药品不要低于成本，避免后续成为一个恶性循环，因为这样创新药就会非常艰难了。”
对此金春林表示同意。在他看来，医保的支付、定价机制必须要以价值为导向，这里首先要考虑临床价值，再者也要考虑让原创的药品得到应有的补偿，这样才可以为创新药打造好的发展环境，最终受益的还是老百姓。
“我们需要更多真实世界的数据去证明药到底好不好、好多少、哪里好，有这样的证据，对定价和推销都是有好处的。”金春林提醒道，为此药企本身也要做出努力。
孙坚彤补充道，若罕见病药物做好了精准定位患者的工作，那比起其他创新药是更有优势的——患者人群小、内卷少，营销竞争只取决于质量，医院准入门槛低，生命周期自然也更长。
中国创新药充满希望，鼓励大家出海“摘洋桃”
大会上，如今创新药的政策利好也成为共识。
国家卫健委卫生发展研究中心、卫生体系服务部副主任（主持工作）黄二丹认为，创新药真正的需求不是投入，而是市场空间。“如果市场空间不够，创新药做出来后怎么办？”他指出，对于正在加速推行的医保支付改革、药品带量采购等，诸多人士认为是在抑制创新药的市场空间，但他认为恰恰相反，这是在为创新药腾空间。
“创新药不是为了创新而创新，而是为了解决老百姓的实际需求，现在的一系列改革措施正是以价值为导向的改革，其挤出的市场空间正是留给创新药的。”黄主任说。
金春林也指出，我国创新药总体目标是，到2035年要成为世界第一梯队，“中国有14亿人，有大量未被满足的需求。”但他更强调：真正的创新药还要看到美国市场。“对真正有抱负、有情怀的药厂来说，如果在美国市场不能赚钱，那就不能算创新药，我们要放眼国际市场。”
正如刘谦在主持圆桌论坛时所说：“创新药是现在的方向，但是桃子不好摘，我们要摘就要去摘‘洋桃’，去美国去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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