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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隐士为什么喜欢定居终南山?

念缓 国家人文历史 2021-07-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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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峰林立重峦叠嶂,山岳青翠巍峨挺拔。山,就这样成了华夏版图中,最平常却也最斑斓的那一景。


诸山众峰中,有这么一座。它绵延数百里,直耸入云,薄雾绕峰,恍若世外神居。它默然不语,却入画、成诗、化词、立书、著史,成了人们悠久记忆中的那一瞬。它执守千年,邂逅着无数文人墨客、士人草庶,它记不住所有的故事,却将诸多的人生绘入自己的草野山石中,为后世识读、传颂。
兜转的岁月间,许多人选择了它。穿梭的光阴里,它听着风鸣,庇着世人。
它叫终南山,被视为自古以来的隐士流连之所。它的故事,远不止这些。 

终南山。摄影/兮和XD,来源/图虫创意



南山不言,接天连海


如果说有着一座山,你或许从未目睹其分毫,却总觉得与之似曾相识。
那可能说的便是终南山。
终南山,地处中原,又名中南山、太乙山、地肺山,是秦岭山脉的核心组成。终南山有时也被称作南山,与朴实无华的名字相对,它的故事,总带着那么点不凡的味道。
头一个,便是它的个头形象。大致说来,终南山西起陕西宝鸡眉县,东至陕西西安蓝田县,横跨蓝田县、长安区、鄠邑区、周至县等,巍峨挺拔,绵延数百公里。怎么个巍峨法呢?连《长安志》都忍不住称赞一句——“昔人言山之大者,太行而外,莫如终南。”

 

外形拔尖儿,终南山的颜值也不在话下。凭借中原这块沃土,又正处在中国南北分界线上,俯瞰渭水、远望汉水,还有着五大谷、数百小谷连绵不绝。真一个群山层立,直耸入云,薄雾绕峰,原青水绿,风捎鸟鸣。风景之秀觉甚至让痴迷山水的王维都驻足留步,提笔一首五言绝句,硬要把这诱人山水存留于文字—— 

太乙近天都,连山接海隅。

白云回望合,青霭入看无。

分野中峰变,阴晴众壑殊。

欲投人处宿,隔水问樵夫。

 

空中俯瞰终南山。摄影/JoyFoto,来源/图虫创意

 光是吸引文人墨客还远远不够。就连叱咤风云、将天下运筹于掌中的唐太宗李世民都曾化身这南山的拥趸,以诗盛赞此心目中的仙家胜地,诗曰:
重峦俯渭水,碧嶂插遥天。
出红扶岭日,人翠贮岩烟。叠松朝若夜,复岫阙疑全。对此恬千虑,无劳访九仙。
又是碧嶂接天,再来红日扶岭,可见着实是把一代唐皇的心俘获个彻彻底底。
貌美如此,终南山背上些传奇故事也就不足为奇了。这其中之一,便是它与世人之间不得不说的缘分。终南山受人所爱,又尤其为一群人所青睐。不是他者,便是历朝历代的隐士。
从秦末的商山四皓,到一代圣手孙思邈,再到仙家钟离权,据统计,直到现在,隐居南山者尚大有人在。
人居南山中,山容人之踪。这样的故事,兜兜转转间,竟贯连古今,畅书了千年之久。
终南山,似乎也成了“隐士”的另一种代名词,成了避凡世逐风月的地域符号与文化原点。这又为何呢? 

安身避世,帝都桃源


隐士,又名处士、高士等,是中华学仕大观中尤为特别的一类群像。顾名思义,隐士的确是“士子”,即芸芸的读书问学之辈,但他们绝非普通的士人。
最早的“隐士”出现,可以追溯到春秋战国时期。《荀子》有文曰:“天下无隐士,无遗善。”此时的隐士虽然还没成为一个正式的身份指称,但已然隐约地和“遗珠”“遗善”相关联。后来,与“学而优则仕”的普世追求相对应,为着避世而生的隐逸之风,及其相随的“隐士”文化慢慢诞生、成型。
据考证,中国文化中的隐逸之风兴起于东汉,《后汉书》中还专门设立了《逸民传》,可见当时遁入山林,不问世事者,已不再是少数。不过,隐士千千万万,天下河山林野又何止千千万万?这终南山又到底有着何种魔力,能让许多渴望避世者,心甘情愿地投入它的怀抱呢?
隐士之义,尤在一个“隐”字。要刨根问底追究大伙儿为什么选择终南山,倒不如先弄清楚,士之“隐”又为何来?
这一点,《后汉书·逸民传》倒是说得明明白白。此传将隐士分成了六类,道清了其避入山林的诸多缘由—— “或隐居以求其志,或回避以全其道,或静己以镇其躁,或去危以图其安,或垢俗以动其概,或疵物以激其清。”
看着复杂, 但也可以简单区分一下。入南山者大致有两个大类,其中之一,是存心求避世,永生不愿出。说白了,便是把这荒僻山林视为自己此生归宿,下定决心斩断凡尘纷扰。
而这类避世者,要么为着“怕”,要么为着“烦”。所谓怕,便是战乱频生,统治者昏庸无道,士人避入山野,只求能在这人烟稀少之地求得安身立命;再来便是“烦”,昏暗世道、凡事纷乱,总能扰着一些士人的心智,使其迫不及待地寻觅一僻静之处,不为它求,就想找回一份安宁。
若循着此念而隐,对隐居之处自然得有要求。一来得满足日常的生活所需,二来更得是真的僻静安全之处,真有着一处山野空境,还己心些许安谧闲适。恰好,终南山便是这么一个合适的选择。
终南山虽处中原,然山脉连绵,高峰险峻,更不论地形多样险阻、道路崎岖难行。避入此中,的确是能暂隔尘世,自在而活,这才有了高蟾笔下的“唯有终南寂无事,寒光不入帝乡尘”。再者说,终南山绝非唯有僻静,反而秀美如画。在此处能觅得何许风景呢?清末怡峰禅师曾这么描绘——“前有长安明灯照,后有松屏随意靠。左有甘泉香且美,右有石莲登远眺。”好一个前后左右,移步换景,山水环绕,松柏常青,诸番景色,自然能涤去心上尘埃。
最值得称道的一点,南山还不是一个绣花枕头,人家实在有着一肚子内涵。据记载,终南山物产颇丰,《汉书·东方朔传》有文为证—— 

其山出玉石、金、银、铜、铁、檀、柘,异类之物,不可胜原,此百工所取给,万民所仰足也。

 的确,林野之间,上述诸物有时或许无甚作用。但南山巍峨,山谷间河流分布密集,其间还有温泉存留,森林茂密不说,山间更有着中草药千余种,有着“草药王国”之雅称,民间都传“太白山上无闲草,漫山遍野都是宝。”
清秀可观、富饶如此,为人所向往、选择自然是情理之中。为避秦难,商山四皓移步林野,与南山为伴。为潜心医药,孙思邈愣是推掉了所有官约,悠然于这漫山遍野的珍贵草木中,这才有了“孙思邈隐于太白山,隋唐征拜皆不就,年百余岁卒”。
不止如此,静默不语之南山,亦孕出佛香,育出道义,
智藏大师、道判大师、杜顺大师等在此修行求教,北周武帝大肆灭佛时,南山中更立起了“七十二茅蓬”,为诸多门徒提供珍贵的栖身之所…… 

一代药王孙思邈。图源/网络

 就这样,诸多士人入山,在这旖旎风光、静谧山野之间,数不尽的传奇被书写进了这座山脉的古今。
当然,中华风景决绝,真要寻一座秀美如画、物产丰饶的山林,倒也不是不可能,光是如此,终南山的“隐居宝地”名号确实来得轻松了些。不过,南山之妙、之巧,不仅在于其景,其产,或许更在其“志”。不夸张地说,正是这从不言语的终南山,读懂了万千士人的心。

庄子曾对隐士们下过这样一种定义:


非伏其身而弗见也,非闭其言而不出也,非藏其知而不发也……


换句话说,他们是不能“现”,不能说,但或许并不是不想说。
《晋书·邓粲传》中有着这样的故事。说这邓粲原本遁世,与其他隐士交好,寄情山水,极为快活,却在不久之后,仍然出仕为官。受到他人诘难时,邓粲不慌不忙,一字一句地解释道——

 

“足下可谓有志于隐而未知隐。夫隐之为道,朝亦可隐,市亦可隐,隐初在我,不在于物。”

 

士的确选择了“隐”,但他们藏身、藏命,或许却没藏住自己的心。
回头看看,汉末王莽篡位,汉家江山名存实亡,一群士子心灰意冷选择归隐。魏晋时司马氏专权,淫威过甚,人人自危,又一群士人怀着不忿,踏足山林。据研究,隐士隐士,却天然和“仕”相关。时人将二者相提并论,且曰“以隐为高,以仕为低。”
可身入林野,又真能闭心塞目,再不为这政局世道牵动分毫么?纵然挥毫一纸《桃花源记》,以五柳先生之淡泊名声享誉古今,避世如陶渊明,却也被鲁迅先生一句话“戳破”——陶潜总不能超于尘世,而且,于朝政还是留心……
有人论说,所谓隐,实质仍是权变之术。或者说,隐士入林,他们选择的不是割舍、放弃与断离,更多是静默、等待与蛰伏。而这时,地据关中的终南山,自然入了他们的法眼。终南山,临着的是帝都,正是那个他们为之烦忧伤心甚至绝望,却从来没有真正遗忘和抛弃的地方。
隋时诗人胡师耽曾写诗畅谈南山上的幸福生活。提笔开头,却还是“结庐终南山,西北望帝京。烟霞乱鸟道,劣见长安城。”帝都或许进不了眼里,但总在诗中,纵然不在纸上,或许也还驻留在心间。
正是如此,南山在给士子以庇佑的同时,却也慷慨地留给他们选择与成全。用隔山远望的距离和闲适宁静的岁月时光,成全士子们心中深藏的纠结与不甘。
正因如此,商山四皓终是在汉室动荡时出山助阵,力挽狂揽,张载隐居多年,却还是持着心中“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之执念,著书立说,然又出仕为官,居庙堂之高,忧民忧君。五柳先生说:“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虽说此处的南山不同于终南山,然而我们或许可以想象,躬耕于田、种瓜种豆之际,陶潜又会不会抬头远望,再对凝视曾经自己心心念念的家国苍生呢? 

 北宋大儒张载画像。来源/网络

 或许我们找不到答案。至少,千百年前,总有人入南山,再出南山,避世居,再为民往。南山是他们的栖居地,也是他们心事烦扰的旁听者,更是他们与时光和世道博弈,与自我和他者和解的见证人。 

宁心全志,不辨古今


“秦岭巉巉列万峰,晚岚浑欲滴晴空。如何学得崔重易,吟啸终南明月中。”


存续千载,南山始终是无私而大度的。
朝代更替,风云变幻,纷乱的尘世间,耸立入云的南山,像是和蔼而博学的长者,注视守护着一颗颗蒙上尘埃与伤痛的心灵。一次次呵护之间,他也悄然为世人,守住了数不清的瑰宝。
史载,终南山最多时拥有大小寺院百座,留下的佛道书作更是不计其数。修道的王重阳云游终南山,建立起全真教。王维隐居辋川,著下《辋川集》,指引着后世千千万万的山水诗歌,孙思邈静居山林间,采药求学,为世人留下了《千金要方》《千金翼方》等医学百科全书……


然而,有的时候,南山却也不苟言笑,再不容人分说。
唐高宗时,幽州范阳(今河北涿州)有一人名卢藏用,有才学,很早便中了进士,却一直未得官职。为求取功名,卢藏用不惜把算盘打到了终南山身上。虽无避世之心,但为了博得统治者和世人一眼高看,他愣是把自己“藏”进了南山中,后来其声名终于被朝廷知晓,总算得偿所愿,得了个“左拾遗”的官职。时人看其行径,称为“南山捷径”。此前,隋人杜淹也动过这种心思,想要通过隐居山林来博得统治者青睐,心心念念着 “上好用嘉遁,苏威以幽人见征,擢居美职。”
只可惜,南山也好,他山也罢,都没能真正成全他们。卢藏用当官后得意忘形,“超趄诡佞,专事权贵,奢靡淫纵,以此获讥于世”,最终落得个获罪流放。杜淹更是为此被帝王所厌恶,没得一官半职不说,反而因此入狱。
究竟是南山无情,还是其命途不顺?
南山不语,答案却早被写在了滚滚的历史洪流中。高山巍峨,护的是士人、学人、君子,守的是慈心、善心、恒心、赤心。青葱翠柏,蜂蝶纷飞,或许能填满一双眼睛,渡得了矛盾与烦扰,却偏偏洗不净心上厚重的污尘。
据研究,遁入终南山的士人,或立说,或修行,或问学,或磨志,却几乎都福泽苍生,流芳百世。巧合如斯,令世人称奇。
时至今日,终南山仍是许多人心中的宝地。入山修行者,层出不绝。
不论古今,静穆而立的终南山,就这么守着一个“隐”字,守着许多人心间那点执念、不甘与追求,接天连云,幽静常青。
它的故事,如同那个“隐”字,写在了历史里,也写在了世人心间。 终南山风光。摄影/星星_亮晶晶,来源/图虫创意 

参考资料:

[1]史飞翔著.终南守望[M].西安:陕西人民出版社.2013.

[2]范晔著.后汉书[M].西安:太白文艺出版社.2006.

[3]欧阳修,宋祁撰.新唐书[M].北京:中华书局.1975.

[4]肖玉峰.隐士的定义、名称及分类[J].重庆文理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09,28(06):86-89.[5]史冬青.论隐士与中国隐逸文化[J].山东社会科学

,2017(06):177-181.[6]王建国.终南山隐士文化初探[J].唐都学刊.2016,32(5):84-89.

[7]秦岭·终南山,《陕西日报》,2019年7曰16日,第十六版

 
END

者丨念缓
编辑 | 詹茜卉
校对 | 李栋
排版 | 于嘉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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