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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里:一首陆游的诗和一个入选威尼斯双年展的建筑

黄曦 一筑一事 2022-03-22


如果你没听过“竹里”,意味着错过了什么?


800余平米的中国乡村建筑“竹里”,从动工到建成只花了52天,但它入选的顶级建筑展览和业界刊物,足以让每一个新建筑都艳羡。

 

2017年9月,“竹里”受邀参加北美最大建筑盛会之一的芝加哥建筑双年展(Chicago Architecture Biennial)。

 

但这似乎还不够。



它那圆融交汇的俯瞰格局,和扭变弯曲的青瓦屋面,仅凭几张照片就可以让观者被一击而中。于是2018年的它风头更甚。


一个月后“威尼斯建筑双年展(2018 Venice Architecture Biennale)”的中国馆中,“竹里”将作为中国对“建设未来乡村”的实践作品展出。


而上一届威尼斯建筑双年展(2016年)中,也出现了一个来自成都的建筑——建筑师刘家琨所设计的西村大院受邀进入了备受瞩目的“主题展”单元。


2017年芝加哥建筑双年展上,创盟国际以三个近年来实践项目——池社、FAB-UNION 艺术空间、竹里乡村社区文化展示交流中心,来展示建筑数字化设计方法与传统中国文化的结合,实践自然、城市与建筑的共生关系。(摄:林边)


过去一年,关于“竹里”的解读在建筑和设计圈已铺天盖地。《A+U》《时代建筑》《Architectural Record》《Wallpaper卷宗》等多家知名杂志相继对其进行了报道。



“竹里”在哪里?


“竹里”所在的成都崇州道明镇龙黄村9组,距成都主城区50余公里,是川西数不清的“林盘”村落中的一个,但这个有些特别。


如果说“林盘”是成都平原典型的“物质文化遗产”,那道明镇则拥有典型的非物质文化遗产——竹编。


小小的一个“竹里”,把成都平原的精华都收于左右。


竹里所在林盘鸟瞰。川西林盘,发源于古蜀文明时期,一般由林园、宅院及其外围的耕地组成,是一种集生产、生活和景观于一体的复合型居住模式。林盘通常是以姓氏(宗族)为聚居单位,呈一种分散的分布方式,形式上属于典型的自然村落。其生活形态和建筑形式在长期的历史积淀中,已演变为一种文化符号深深烙印于川西民风民俗之中。


刘伟福,便是早期循迹而往的艺术家中的一个。


作为在法国利摩日国立美术学院就职的老师,他无意中在微信朋友圈中看到了一张俯瞰“竹里”的照片,当即决定要登门拜访。

 


为什么会在乡村投资这样一个建筑项目?

这个扭变空间究竟要拿来做什么?

到底是什么团队在背后操刀运营?



在抵达“竹里”之前,刘伟福的脑子里早已被各种疑虑与困惑充斥着。


旅法艺术家,刘伟福。

乡郊田野中的竹里。(摄:韩力)



史上最文艺的一纸设计任务书


“竹里”究竟怎么来的?

 

时间回溯到去年5月,这个成都平原上普普通通的林盘村落约莫100余亩。


当中业文旅集团的策划小组抵达时,自然被其原生态的村野之气所吸引,思前想后决定进行一次全球范围内的设计团队招募,选出一块竹林之间空余的宅基地,让全世界最有想法的建筑师来审视和设计这块地。


在此之前,这个村落以及所在的道明镇,压根不缺文化,也不缺想法。

 

“道明古镇已经做了很多年推广,村里还住着五位非遗传人,但由于当地农家的生活竹编大多技术含量不高,所以一直没得到太多社会关注。我们对这里的产业结构进行梳理之后,发现它根源上其实缺的是艺术与设计。”中业的策划小组介绍说。


崇州道明镇盛产竹子,各种竹编、竹雕成了当地民间艺人们的拿手巧活,素有竹编之乡的称号。


面向全球招募建筑设计团队,他们却拟了一份很不国际范儿——应该说是史上最有中国味的设计任务书。


这份公开发布的设计任务书,竟是一首陆游所写的诗,叫《太平时》。


竹里房栊一径深,静愔愔。

乱红飞尽绿成阴,有鸣禽。
临罢兰亭无一事,自修琴。

铜炉袅袅海南沉,洗尘襟。

——宋·陆游



“陆游是我们崇州的文化名片,他曾在蜀州做过通判。于是我们从他的作品中找到了一首与道明翠竹愔愔的闲适生活最为契合的诗。” 


“竹里”这个名字,便是取自这首诗的头两个字。


“竹里”二字将整首诗的意境凝结于此,“竹”是指环境,自然的场景;“里”是指文化,内心的归宁;竹林、房栊、鸟鸣、古琴、沉香等所营造的意境与场景,是一种远离纷扰都市生活的安静与祥和,也是返璞归真的乡村本貌。



竹内有筑、竹里有院、竹外有田


招募发出短短一个月,前来竞标的设计团队包括来自中、日、韩三国的近30家,他们提出了30种对陆游这首诗的解读。


最终,建筑与城市规划出身的袁烽及他的团队拿下了“竹里”。他对川西林盘有着属于自己的体验和感触。

 

“我在这里做这个建筑不是要做现在时,而是希望它就像川西林盘的一颗种子,在未来的某天可以抽芽生长。”


他不是一个建筑语言的使用者。在袁烽过去的作品中也透露出,他一直是个建筑语言的制造者和发现者。


设计师袁烽。


在2010年的上海五维茶室中,他通过扭转放样将连接空间设计为一个无法通过平面图纸表述的非线性六面体,从而探究连接空间封闭与开敞的共生关系。


在2012年的上海卜石艺术馆中,他将数字几何的概念引入到建筑内部,从动线折叠到空间折叠来完成对空间逻辑的重塑。

 

袁烽一直执着于拟用数字化的语言,去重新叙讲空间形态与物理环境的建筑学关系。


2010年,上海五维茶室,约300平米。(摄:沈忠海)

2012年,上海卜石艺术馆,约1000平米。(摄:夏至)


而这次袁烽将面对的是把“竹内有筑、竹里有院、竹外有田”的诗意情调转化为图纸上的具象画面,再从二维平面跳脱成为现实生活中的场景构造,最终形成一个关于数字艺术与自然村落融合碰撞的完整作品。

 

由于场地坐落在两个相邻错位的方形宅基地上,袁烽决定做一个新的尝试:


在最大限度保留周围的林盘竹林以及参天大树的设计前提下,通过参数模拟以“无限(∞)形”的拓扑找形,在竹里屋顶这个虚尺度上,用两个互相扭抱的圆形实现对于空间、时间、场地的最大化回应。


总平面图。

平面图。

剖面图。

拓扑找形及结构分层。


在不远处高低的田坎上眺望,“竹里”像一个卧倒的“8”。实际上,它是由70%轻型预制的钢木结构撑起的一个内向重叠的双曲环形屋面,层层青瓦叠罗搭砌,且每一片的放置角度与大小尺寸都经过了参数化建模的精密计算。

 

由于建筑造型的复杂性异于常规项目,实际的工期比袁烽想象中更紧。但早几年的项目中他曾多次运用过“参数模拟”的相同手法,在这方面他饶有经验。


于是,这一次在落地“竹里”前,设计方已提前一个月在上海工厂化预制了80%木结构构件,而施工现场仅凭52天便完成了所有安装。


建造过程图。

竹里室内墙面纹理为手工压制而成。

竹里建筑立面与传统道明竹编结合。


“其实在上海的项目中建筑预制并不少见,但大抵都是建筑总体量的20%左右,而80%都采用预制化还是第一次。


预制的好处在于它可以打破地域属性的限制,尽可量地减少时长、人力、场地的各种因素干扰,例如,以前四川这边穿洞结构无法表达的东西或许用预制化的手法就可以表达。“


“竹里”的建设初衷就是为道明竹编提供一个传播和交流的平台,充分发挥“文创”的作用,让竹编工艺焕发新的生命力,借力乡村旅游,让竹编工艺有更大的市场。


从不远处的马路抵达“竹里”门庭不过20米,但需穿行过一条曲曲绕绕的竹林小径,四周林景的层次与颜色会伴随时令的更替而循环变化。


在行进的路途中,通过空间的转折和递进来拉长了流线、视线和时间,为建筑平添了几分曲径通幽的意境。



不论是如帘的雨水亦或洒落的阳光,都会借由倾斜的叠嶂青瓦顺延流下,与外界形成一层天然的隔断。


闲来临摹一纸《兰亭集序》,兴起弹奏一曲《高山流水》,透过环形相接的玻璃,抬头即是澄蓝天色与青翠竹林相互交叠。

 

当设计不再停留在形体上,隐藏在形体背后的“光影声风水”,流动的云霞、轻柔的林间风,都是归属于建筑的一部分。


“竹里”最后的落成,可以说完美暗合了陆游的那首诗。




“竹里”只是村里的一个院子


但眼前的“竹里”,只是“道明·竹艺村”再造计划的一部分,或者简单来说,只是“竹里”所处的竹艺村的一个院子。


从一个院落到一个聚落,这之间又将有怎样的联系?



之前因一张“竹里”的照片而特意寻来的刘伟福,即是这之间的一个亲历者、见证人。

 

“我一定要留下来!和原住民生活在一起,这里的氛围太适合创作了!”在参观完正在后期搭建的“竹里二期精品酒店”与“竹艺村”后,刘伟福便认定了要把自己的美术工作室开在这里。


从单纯因“竹里”而来,到因“竹里”背后的“竹艺村”而留下,这一次他的“驻下”,不仅是来自山丘竹林、菜地炊烟的吸引,乡野的一切早已有了新的气象。



所谓的“新村民”,便是像刘伟福一样外来的新入驻者,在具有村落情怀与审美共性之外,之于他们身上更为重要的特质是欲将心底的情怀实践落地——


与原住民一同在村内创造出更多人文特性的艺术空间,进而续延更多可持续发展的多元业态。


与此同时,道明竹艺村名誉村长张永超,中国青年诗人、巴金文学院签约作家马嘶,传统生活美学践行者冯玮等人也已作为第一批新村民入驻村内。


竹艺村集合了竹编博物馆、社区中心、餐饮、书院、国学体验馆、民宿等多元业态,目前来去酒馆、三径书院、遵生小院已投入运营。(摄:雷刚)


“竹艺村的建构是在探寻一种乡村未来的可能性,目前正在招募的新村民将陆续入驻,与原来86户原住民一同自然生长,随着来的人越多,留下的痕迹便越多。这种没有地域保护的乡建模式,实则更为开放自由,可复制性更强。”


在村长张永超的眼中,村落的建设和社群的运营,本就是一件细火慢炖的事。



但当这些对乡野、建筑、艺术怀有热忱的人因“竹里”而来到这里时,这个村落又要靠什么将他们留下?


或许艺术本身,便是承载建筑最好的容器。与去年6月“建筑点亮乡村”品谈会世隔近一年之后,“竹里”团队将与一庐艺术团队合作开展新一轮长达一年的艺术推广计划。

 

作为“新村民”的韩冷,同样也是“道明·竹艺村”艺术季的发起人,这一次她将它定义为一个适合于全民参与的大众活动——从与建筑、艺术相关的日常分享沙龙,到海外艺术家驻留项目、“竹里”儿童艺术节等。


一庐艺术主理人,韩冷。


“今年的主题我们把它定为艺术点亮乡村,除了会不定期邀请海外艺术家到竹里驻留之外,还会延展到多个领域的跨界专场活动。


“我们希望艺术能成为一颗新的种子,在竹里与竹艺村播下、生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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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筑有时像是某种哲学,充满了不同的隐喻,是除去所谓的技术与原则之外,个人对社会群体需求的一种认知。


在乡野给人记忆与牵挂的同时,随着不同人的到来,乡野也被注入以更多新鲜的活力。



乡村到底是什么?乡村建筑怎么做?从来没有一个明确的答案。


它不单只是一种对城市郊野空间的改造命题,也是一次对怀有相同“乡野理想”的人群聚集。但人们过往所追寻的那种“归园田居”般的乡野生活,在当下亦需要一种能够连接现实、未来和传统情怀的场所载体。


“竹里”和“竹艺村”,便是一次理性和情怀结合的空间再造以及社群再造,而每一位新村民的加入,都将让这个场域变得丰富而趣意横生。


毕竟,写出“竹里”和建成“竹里”的,都是古往今来川西林盘上来来往往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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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



 空间志090档案 


拍摄

发布

空间类型

空间面积

空间位置

  


1804

180425

社群公共空间

800余平方米

崇州道明镇龙黄村9组


 创作团队 


策划

撰稿

摄影


栏目

  


牧之

黄曦

Icy ©ZIPART,或由中业文旅集团、雷刚提供,或来源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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