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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火实验室:在1965的旧工厂,点一簇燃烧“创意荒原”的火苗

忧忧 一筑一事 2022-03-22


被遗忘的旧城区

还能有生发创意的土壤吗?


在成都,“创意空间”早已不是一个新话题。


西有西村、無里创意工厂、明堂创意工作区;东有U37创意仓库、iBOX 、红星路35号、东郊记忆、梵木创艺区、蓝顶艺术区;南有白药厂、德必川报易园……独独北边显得有些贫瘠。


成都人常说“东穷、北乱、西贵、南富”,即便到今天,北门在成都人心中的形象依然没逃脱一个“乱”字。到火车北站、曹家巷、荷花池等片区走一走,看到的是老旧的建筑、混乱的人群……仿佛回到了二三十年前的成都。


北门似乎已经与这座城市的发展脱节,跟“创意”二字也很难沾边,甚至于开一家咖啡店都能在这里成为一件稀罕事。


那么在成都偏北的旧城区,还能有“创意”吗?


 成都北门:北站西一路附近。摄影:忧忧©ZIPAR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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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一簇落入荒原的星星之火,“集火实验室”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我在3号线红星桥地铁站下车,沿府河一路骑行再跨河进入大安东路,左拐至狮马路92号,眼前这处低矮的旧厂房就是“集火实验室”的所在地。


即便周边的建筑年份都不小了,但位于其中的“集火实验室”仍显得格格不入。外露的粗粝红色砖墙、顶上的深色青瓦,还有锈迹斑斑的铁门,一切明示着它历经过更多的沧桑。


许多人可能从未听说过成都还有一条“狮马路”,难以想象,这个看起来像是“被城市遗忘的角落”,竟然是近两年成都最热门的创意生发地之一。


 集火实验室。摄影:小枝/忧忧©ZIPART


这个建于1965年的老印刷厂,在2010年被建筑师刘洋和夫人翟頔接手改造,把它打造成了集“社会主义微空间”与“泛公共空间”于一体的“集火实验室”。


可以这样理解,“集火实验室”既是一个典型的旧工业建筑改造案例,也是一个首先服务于社区的半开放公共空间。



改造这处旧建筑

是为了“装逼”吗?


第一次走进狮马路92号,刘洋和翟頔看到的是一片狼藉。


翟頔回忆,“这地方以前是个印刷厂,住了很多民工,人在做饭,里面全部是烂泥阴沟,环境特别糟糕,所以我们花了至少三个月的时间去清理它,然后种上了树。”


随后的2015年,他们又花上了两年时间,将狮马路92号隔壁的一处前身为广告公司的旧建筑改造成了“集火空间”。


 改造中的“集火空间”。


很少有人会向破落不堪的老房子投去好奇的目光,但对刘洋来说,这正是他对成都这座城市最关注的部分。


作为旧建筑改造专家,刘洋参与过国内许多旧建筑改造计划,在“白药厂”还未开发前也早已做过考察,他去到很多旧城区实地调查,对成都老建筑的存量非常熟悉,在哪些犄角旮旯全都知道。


但刘洋和翟頔并没有把“集火实验室”安放在那些热门的创意园区。


之所以选择北城的狮马路92号,刘洋解释,“因为它临着街道,就像街道的一部分,而且也融入了这个社区。我就是喜欢这种街头生活。”


 “集火实验室”位于小关庙社区的一个三岔路口,它背后的“太升大厦”曾是成都最早的高层建筑。摄影:忧忧©ZIPART


为了让我更好地理解“集火实验室”的区位,刘洋带我走出“集火实验室”,从狮马路走过小关庙后街、小关庙街、东通顺街、太升北路,最后回到起点。


沿途经过了幼儿园、羊肉汤一条街、闲置的军区营地、老房子里的书屋/便利店、琳琅满目的生鲜蔬菜店、很有格调的火锅店……


我看见的是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的街景,路口悠闲晒着太阳的老年人,为生计忙碌的小店老板,还有数不清的匆匆忙忙的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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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集火实验室”周边的社区街景。摄影:忧忧©ZIPART


当回到“集火实验室”,这些日常化的生活场景还在上演。


门口深浅不一的光影里,有年轻人低头把玩着手机;有老者骑着三轮转过路口;有小女孩脚踏自行车滑过……只看着这些画面,你就能明白“社区”之于“集火实验室”的意义所在。


刘洋补充道,“中国的基层社区和个体都是很脆弱的,我们希望能够真的以去政治化的方式增强个体的存在状态,如果个体没有土壤地话,再好的种子也无法发芽。


“我们希望‘集火实验室’能够成为一个社区创新的土壤。”——这是“集火实验室”想要真正带给社区的东西。


 “集火实验室”门前的巷子。摄影:忧忧©ZIPART


刘洋接着说,“你看到的这些街区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已经城市化过一轮,对于房地产开发商来说没有太大利益空间,所以这些地方的发展几乎已经停滞了。


“就像人一样,这一片街区、建筑也老了,那我们该怎么对待破落残败的它们呢?拆吗?”


在刘洋看来,这其实是个伦理问题,“很多人不喜欢旧的东西,觉得影响城市美观,就想除掉它们。但历史街区和建筑,是城市很重要的组成部分,如果我们没有面对历史建筑的态度,只靠简单的城市规划就能完成未来的城市生活吗?


“现在有些旧建筑改造,已经成了城市‘装逼’的一部分,但对我来说,这是生活的一部分。”自小在工厂长大的刘洋,不认为做旧建筑改造是出于某种情怀。


他强调他要做的是解决技术问题——尽可能保护旧建筑原貌的同时,将其介入新的功能。其实,这就是为旧建筑诊断,然后对症治疗。



文物修复、亲身建造、

廉价美学、材料试验……

给1965年的印刷厂做一次“微整形”


“让旧建筑体面地存在和被使用”,这是刘洋和团队在改造过程中最坚持的一点。


翟頔回忆时说,”你怎么保持旧建筑的原貌,不损害它,同时又要满足使用上的功能性和舒适性,这中间是有很多挑战的。”


 “集火空间“改造设计图。

 “集火空间”自动天窗示意图。


的确,如今改造后的“集火实验室”几乎看不出太多改造的痕迹,反倒能看见很多历史的碎片。


比如墙皮脱落后裸露的火砖、破裂崎岖的地板截面、褪去漆皮的红色木门、泛着黑色的木头屋架……1965年至今所有的历史碎片,都在我们面前展露无遗,说是考古级的文物也不为过。


刘洋和团队对“集火实验室”的改造,用的正是文物修复的理念。


“我觉得历史属性是老建筑最重要的部分,我们必须要尊重它。所以你看到的,倒有点像是原状。其实原来的建筑更加残破,而我们做的改造,可以说是‘微整形’。”刘洋说。


 “集火实验室”那些历史碎片。摄影:小枝©ZIPART


在刘洋和他团队的“手术”下,旧厂房的建筑框架被几近完好地保留下来,建筑改造采用的都是轻质的、可撤销的做法。


并且,整个空间的设计是很隐蔽的,你甚至会觉得没有特别的设计。但很多地方的改造都被隐藏了起来,很多不起眼的地方也做过处理。


比如断掉被替换的梁柱、用固化剂强化的墙面、增加了保温夹层的青瓦屋顶……但你几乎不会觉得有刻意美化的部分存在。


这也是因为,所有的改造都是由参与的设计师们亲身完成,以建造者的身份和心态介入,而不只是把图纸画出来请工人去施工转化。


“假设空间是以一个第三者的角度,可能就会出现一些过度驱动,比如说过多美化的情况,而我们想要的是真实的建造感。”——亲身建造,作为建筑师的刘洋极其坚持。


 “集火实验室”的院子和办公区域。摄影:小枝©ZIPART


而空间里所有的家具摆件,几乎都是二手物件,有从曾经白马寺那边的老办公室搬过来的,也有从朋友手上收来的“破烂”。


“如果不是用这些老的物件,那可能无法匹配这座旧厂房自带的工业感。放很新的东西进来,看起来会很傻吧。”翟頔笑着说。


所以,你可以看到蜀锦织绣厂淘汰的椅子被摆在办公室接待客人;绣花用的灯被挂在了屋顶;卖盗版书的人要扔的书架被再次码满了书籍……但它们的摆放都是经过精心设计的,既保持了秩序感又不过于规矩。


刘洋称这是“廉价美学”,材料廉价,但美学不能廉价。


 除了老家具,刘洋的办公室里还摆放着很多有趣的建筑材料试验模型。摄影:小枝©ZIPART


与此同时,“廉价美学”的支撑点还在于改造中的节能环保以及环境友好理念。


比如说,使用的材料几乎都是环保可再利用的,“集火空间”的地板来自回收的汽车包装板;建筑改造过程中产生了大量建渣,都被用在室内回填,没有给环境造成负担。


很有趣的是,刘洋和团队还将很多自主研发的创新材料用在了改造中,用前沿的技术去适配旧厂房的需求,同时也是一种持续性的材料试验。


轻质的、阻燃隔音的聚碳酸酯板取代玻璃作为采光瓦,也用作门来隔绝不同的房间;牛奶的利乐包装被回收做成了电路控制系统的外盒;稻草被压缩成了厚实且坚硬的桌板……


 “集火实验室”建筑团队做试验的区域。摄影:小枝©ZIPART

 “集火实验室”各个角落里都藏着新型材料的使用,需要仔细才能发现,同时也很有趣味。比如你可以从一楼往上望见踩在那块半透明地板上的脚印。摄影:小枝©ZIPART


“某种程度上,我们做的改造更像是一种生长策略,我们把这里的资源适当重组,搭建起空间的架构,让它能够适应各包括时间维度在内的各种变化。”


剩下的,就让它自然生长了。



集火实验室

集的是什么“火”?


在集火实验室的一面大门上,贴着刘洋去年亲手写的对联,横幅是“集火攻新”。


那集的到底是什么“火”?又是攻什么“新”?


 “集火攻新”。摄影:小枝©ZIPART


首先我们要知道,“集火实验室”并不是一个营利性空间。它是一个生活空间,一个工作空间,也是一个公共空间。


大致可以分为两部分,一边是集火团队的办公场所“92号”,对外半开放的形式;而出门往左几十米的是另一个独立的空间——“集火空间”。


“集火空间”为艺术、文化和创新类人群提供交互和展示平台,演讲、音乐会、戏剧、舞蹈、展览都是这里的主角。也向品牌/机构出租,定期免费对公众开放。


 “集火空间”。摄影:小枝©ZIPART,及“集火实验室”提供。


在“集火空间”发生过太多故事,当我问起“最让你印象深刻的一件”时,翟頔和刘洋都不约而同提到了一个事件。


集火曾经发起一个“坝坝舞+独立短片放映”的活动,把空间开放给跳广场舞的女性们,同时连续放映了10部独立电影。


“我也和大家一边跳舞,跳一会歇下来看看电影,接着又开始跳舞。这事情真的很好玩。”翟頔脸上带着很深的笑容,我能感受到她是真的乐在其中,这对她来说意义非凡。


“那天到场来这里跳舞的女性们几乎都把10部短片看完了。我在想如果没有这次活动,可能其中年纪大点的女性这辈子都不会接触到独立电影,所以我会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很有价值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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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集火实验室”举办的一些活动,包括即兴舞蹈、创客交流、观影会等。图片由“集火实验室”提供。

 “集火实验室”联合“一山市集”共同举办的“火山市集”现场。图片由“集火实验室”提供。


刘洋合拢双手说到,“坝坝舞和独立短片看似是毫无关联的事情,而我们把它们结合是想打破这种认知,至少带给这个普通社区一些文化活动。我们想真正下沉到社区,去推动激发它的活力,不然只剩下一些‘鳏寡孤独’的人咋搞呢?”


是啊,对年轻人来说,这片老去对城区显然不如高速发展的城南有吸引力。年轻的、有创造力的人口都集中到各种创意园区和写字楼里,那老城区要怎么跟上城市发展的脚步呢?如何解决老城区人口的文化生活呢?


“其实我们的公共生活还是很匮乏的,有些事情必须有人出来身体力行地去做,去诱导,‘集火实验室’更像是以社会活动家的身份去推动。”刘洋笃定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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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8年9月,“集火实验室”和“方的美术馆”共同发起了「一月一次」,这是一项以观念艺术为主的艺术计划,旨在创造“空间艺术共生体”,并向全球艺术家开放申请。图为在“92号”举办的艺术家Rafal Michalak作品展《爱,不可能》。摄影:小枝©ZIPART


翟頔也说,“集火实验室”给自己的定位首先是一个服务于社区的空间。


她回忆起刚来的时候,“有一个老大爷在门口很好奇的看,然后问里面是干嘛的,说你们这怎么不弄喝茶的;后来经常有打扫清洁的阿姨、搬东西的快递员,我们搞活动的时候扒到窗户外面看,我们就会邀请他们进来,他们有的人不好意思没进来,但至少我们已经影响到他们了。


“我们会定期向社区开放,把一些文化类的东西比较,甚至是前卫的东西带到普通人的身边,让他们能够下了班就能够看到这些东西,而不是说我要专门到哪一个园区去,然后参加一个什么活动。”


 2018年5月,“集火实验室”发起了“火种计划”——将周一至周四全天空间的使用权开放给普通人,帮助其以实验员的身份进行自由创作与表达。无论是经验丰富活动策划者、天马行空的艺术家还是社区里的普通人,都可以在“集火实验室”呈现无与伦比的创造力。 图为“火种计划”-鼓圈。图片由“集火实验室”提供。


我们看到,作为一个旧建筑改造空间,“集火实验室”不是用空间来制造内容,而是通过制造内容去推动空间的生发,最后带动周边的人、社区,乃至城市。


这其实就是“集火”的寓意所在——在希腊神话中,普罗米修斯窃走了天火,把火带给了人类,也带来了希望;


而“集火实验室”认为,每个人都可以是“盗火”的那个人,集火正是那个云集星星之火的容器,众人“集火”,可以攻“新”。


“集火实验室”说:“每个人都是普罗米修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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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火实验室”的成长史

点击观看视频


点击边框调出视频工具条https://v.qq.com/txp/iframe/player.html?width=500&height=375&auto=0&vid=p0179uvrc19

“集火实验室”宣传片


点击边框调出视频工具条https://v.qq.com/txp/iframe/player.html?width=500&height=375&auto=0&vid=j0842vurgz8

“集火实验室”改造之“偷梁换柱”


点击边框调出视频工具条https://v.qq.com/txp/iframe/player.html?width=500&height=375&auto=0&vid=p0842fee8gv

 “集火实验室”开幕短片


后记


 刘洋和翟頔

刘洋:建筑师/城市战略架构师 /集火社会实验室创始人/绿色故乡创始人

翟頔(Judy):专栏作家/策展人/集火社会实验室联合创始人


在和刘洋创立“集火实验室”之前,翟頔是一名媒体人。她曾创办了成都知名杂志《快一周》并担任主编,后来离开媒体自己创业。


握笔写文章的那些日子里,翟頔意识到自己笔下的观察、思考、价值观是可以影响到别人的,这对她来说是很重要的事情。所以即便离开了纸媒,她仍旧持续用自己的力量为身边的人带去一些好的能量。


所以作为一名文字工作者,我也向她提问了一些比较偏她个人的问题,与大家分享。



Q: 你觉得“集火实验室”带给了你什么?


A: “特别多,因为我是一个不太喜欢凑热闹的人,每个星期成都都有各种fashion的活动,我不去,但是我又不能和世界脱节,只是看看朋友圈可能也不够,所以我觉得我有这么一个空间,然后招呼大家一起来,发生点什么、玩点什么,对我个人来说,是让我保持了和这个世界的一种联络。”


“有一个很好玩的事情你可以写,我们这儿做的活动来的人不是特别多,但我特别感激的是来的人都特别有质量。就他们提的问题,让我特别惊讶,很多都是很年轻的人,但他们会提很深入思考的问题,而不是单纯来拍照来发朋友圈而已,这个让我特别感动。这些人也给我带来了新的思考,这特别重要。”


 “集火实验室”一些有趣的视角。摄影:小枝©ZIPART


Q:对于像我这种媒体行业的年轻人,你有没有什么经验可以分享?


A: “其实这个年代确实很困难,坚持自己的独立思考是很困难的,你没办法,你可能会被商业裹挟,会被10万+的诉求所裹挟,这真的很挣扎。


“这就取决于你的价值观是什么,如果你自己觉得我的目标这三年就是为了挣很多钱地话,那么你写出一个10万+,这对你来说就是有意义的,你自己内心是摆得平的;如果你的这三年的目标不是为了追求赚多少钱,而是为了追求自己文字上面的成绩,你就要考虑,我能写得出来吗?我会写好吗?能不能传达我想追求的价值?


“你所做的一切有没有意义不是取决于别人,而是你自己。”



Q:我知道你在做一个访谈节目《P话多》,那么你对访谈嘉宾的选择是出于什么样的标准呢?


A: “就像创办‘集火实验室’这个空间,我觉得如果我做的一些事情,对别人有一种打开的话,也是挺不错的。比如我之前采访许知远的时候,他做的一个讲他旅行、看书的音频节目,对我来说是一种开启。一个人被另外一个东西开启的那种感觉是非常美妙的,它带给了你未知。


“所以我的标准就是我对你好奇,有的人我很熟,但已经没话可说了;有些人我根本不熟,但是我有很多问题想问他,这是我唯一的标准。


“而这也就导致《P话多》过于个人化,没什么人看。我曾经说《P话多》是我拯救我中年危机的一个方式,但其实我觉得,跟很多人聊天如果不录下来,不让别人听到,感觉好可惜。”



延伸阅读

 成都还有哪些

社区里的创意土壤?




主编  |  牧之

编辑  |  忧忧

撰稿  |  忧忧

摄影  |  小枝 /忧忧 ©ZIPART

           或由“集火实验室”提供


档案  |  144

拍摄  |  1812

发布  |  190226

类型  |  旧建筑改造/创意空间/                   公共空间

面积  |  800㎡(92号)

            380㎡(集火空间)

位置  |  青羊区东城拐街3号(太              升大厦背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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