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外：放羊的美术馆，藏在山里，还能住？
美术馆和民宿
居然结合在一起？
我们采访过的民宿很多了，但“美术馆民宿”还真是第一次见。
按常规印象，美术馆一般是开在城市里，远些的在城郊，这个美术馆却开在了尚未怎么开发的深山里。美术馆通常是窗明几净、艺术气息满满，甚至是“高大上”的，但它却给打破了我对美术馆的常规认知。
先不说它的空间如何，你敢信到美术馆看展的时候，一群山羊慢悠悠地从你面前晃过去吗？
●穿过“界外”的一小条路。摄影：羊童
当虎峰山村民领着羊妈妈和三只小羊从“界外美术馆民宿”（后称“界外”）经过，羊群一路啃食着灌木，又在坝子里撒野，我心想，这可一点都不“高大上”。
“界外”的主人及建造者的江永亭说，“这条路本村民们平常通行的，封路显然是不合适，所以在规划之初我就决定保留它，路上的一个土地菩萨也作了保留。首先是避免了对原始村落环境的破坏；其次在‘界外’能看到村民和牲畜从这经过，也是我想要的日常的感觉。”
是的，这就是“界外”，坐落在重庆虎峰山中，经农民的老房子改造而来。这儿的一切都在“回归原始”，也与艺术有关。
画画采风
“采”出做民宿的念头
把民宿和美术馆结合在一起的很少见，这和江永亭过去几十年的事业紧密相连。
江永亭在重庆师范大学美术学院绘画系任教，经常会带学生们去采风写生，很早就接触到各地的民宿。“我们都是去一些特别偏远的地方，比方说原来还没怎么开发的丽江、泸沽湖，也到陕北黄土高坡住过窑洞。
“我喜欢这些地方和生活于此的人们那种原始的状态，慢慢地有了自己做个民宿的想法。”
●江永亭。
有了这个念头，江永亭开始留意重庆周边有山有水、环境好、离主城区距离合适的地方。当重庆师范大学的校区搬到大学城，在朋友的推荐下，江永亭上了虎峰山上。
虎峰山位于沙坪坝区曾家镇，森林植被保护得很好。至今山上也没有太多商业，倒是有很多艺术家在山上租了村民的房子做工作室，自带几分艺术气息。
历经了半年多的选址，江永亭找到了如今的“界外”。这原是村民自建的一栋石头房和一栋夯土房，因为主人家下山打工所以闲置着没人住，背山面水的位置很好，江永亭一眼就看中。
●“界外”航拍图。摄影：羊童
●在“界外”屋顶看向山下，视野很开阔，能看到大学城和莲花湖水库。摄影：羊童
江永亭先后两次把石头房和夯土房一起租了下来，看来做民宿他是动真格的了。
●走进“界外”，依次经过的是前台、公区、客房、美术馆、客房。摄影：羊童
●公区下面一层，是书房、下午茶和餐厅。
老房改造
怎么把“老”留下来？
“界外”的第一期改造是土坯房，江永亭自己画图做设计，改为自己的工作室和茶室。
●改造前的土房。
●改造后的土房。
站在小院外边看见斑驳的墙面，靠地面的部分还有深色的污渍，这些岁月留下的印记被江永亭特意保留下来。
“我始终希望的是‘能保留，尽量保留’，只修补一些烂的地方，让别人能直接看到时间变化的痕迹。另外不能把它改得很新，不然在这样的自然环境中会显得格格不入。”江永亭说道。
老房的防潮处理也很棘手。“老房子我曾住过几年，我很清楚，地面常年都是很潮湿的。”江永亭决心彻底处理掉这个问题。
“先把地面挖空到地基，盖上水泥，然后地面上30公分处架上水泥预制板，这样地面和房间地板之间是镂空的，保持透气就不会潮湿了。”
在房间内部，分割房间的土墙被赋予具有构成美感的切割调整，嵌入房间的山石也做了很好的保留。
“要回归自然原始，一定要尽量用天然的材料，毕竟大家来到山里，其实是为了找一种跟城市里面不一样的感觉，那就是原生态。”土房内外我们所见的种种细节，都是为了达到这个目的。
●摄影：羊童
话虽如此，但原生态并不意味着粗糙，也能很精致。
我们看到，客房墙面被粉上了灰白的涂料，整个空间的基调简约干净，土墙凹凸不平的纹理仍清晰可见。卫生间的瓷砖选用的是素净简约的，纯白的颜色也和墙面相呼应。
抬头看，会发现一块竹编围合的长条状箱体，这并不是储物柜，里面藏着的是空调，为了避免裸露的空调带来突兀感，江永亭自己琢磨出来了这法子。
不难发现，江永亭使用的材料都是最容易获取的，有些甚至是廉价的、常被人舍弃的，正是这些材料给空间带来了质朴无华的美感。
而在床品、沙发、洗浴用品的选择上，江永亭坚持不输五星级酒店的品质。“该精致的地方精致，该环保的地方环保。”这正是江永亭的建筑之道。
当画家遇上老房改造专家
界外由江永亭的个人工作室变为对外开放的综合空间，这次跨界玩家石茜和设计师李传波一起加入。
李传波是重庆北仓文创园区的创始人和总设计师，也是鹅岭二厂文创公园的最早发起者之一，经他改造的老建筑还有重庆鹅岭1939飞阁会。
●鹅岭二厂文创公园。摄影：羊童
●北仓文创园区。Icy
●鹅岭1939飞阁会。图片来自李传波
做了十几年设计之后的李传波，某一天开始反思设计的意义到底是什么。“这些空间除了精致，还是精致，却似乎跟窗外的这座城市没什么关系，跟这座城市里的普通人也没什么关系......”当他走进重庆城里那些破碎的老建筑，自此就跟一个“老”字打上了交道。
“界外”也是老房改造，不过和李传波的设计作品比起来，又有新的挑战。“和城市更新不同，这是一次乡建，是我还没尝试过的项目，我觉得很有意思。首先要处理好人、建筑、自然三者之间的关系，在不破坏自然环境的基础上，要考虑建筑和自然怎么相融，和村落更有亲近感，还要让身处其中的人也能融进去。
“所以我们保留了周边的植被，尊重一棵树一株草；并且基于原始的虎峰山乡村乡貌，来做建筑表皮的设计；然后把最舒服的环境都留给了人。”
●改造前的石头房。
●改造后的石头房。摄影：羊童
李传波继续说道，“原来的房屋确实很破，考虑到将来的民宿运营，我们也作了很多考虑。比方说在衔接土房和石头房的同时设计合理的动线；怎么去保证它作为民宿的安全性和舒适性；再就是从美观度上去完成水电气的隐蔽工程……这些方面的挑战很大。”
就这样，改造的投入远远超出了预算，呈直线上升倍增的趋势。于是李传波和另外一位合伙人石茜提出将美术馆的部分去掉，不过江永亭坚持要做。“江老师是对的，我很庆幸我们最终保留了美术馆，因为美术馆实际上才是这儿的灵魂，‘界外’才有了独特异于其他民宿的艺术文化特性。”
然而矛盾点还不止这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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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界外”设计手稿。作者：李传波
●“界外”设计方案。作者：李传波
“界外”是艺术与设计碰撞的产物，画家和设计师的思维总归是有不一样的。
在碰撞中不断的否定与肯定，从建材的形态、颜色，到材料的选择，甚至于一个空间尺寸的调整，江永亭和李传波在争论、辩论的过程中，使“界外”的改造设计最终趋于完善。
●“界外”墙面使用的青砖。摄影：羊童
比如，室内吊顶原先是做腻子刮白的处理，两人商量后决定换成天然的竹子。土房前原先设计了一个玻璃平台，因为遮挡住了土房，这个方案也被舍弃了。
类似的情况还有很多。李传波和江永亭的结合，可以说是互为有益的补充，在碰撞中得到了升华。
●“界外”使用的天然材料。摄影：羊童
把艺术砌进每一块砖瓦
作为一个画家，江永亭简直是在用画画的方式造房子，把美术馆的概念延伸到了各处。
先说砌墙，江永亭没有用常规的较为整齐规则的方法，而是研究出来一种不停变化的、不规则的方法。一般砌墙只用砖，而江永亭在其中加入了瓦片和石块，让墙面产生了类似于绘画的节奏感，不显得单调。
这些瓦片和石块，也是房屋原先拆下来的余料，这便又完成了一次废物利用。
●摄影：羊童
这样的砌墙方式并未事先画图，都是江永亭在现场亲手实验搭建，相当于一次临场发挥的绘画创作。
接着，江永亭让工人们模仿他的方式来砌墙。他回忆道，“工人们最初都很反对这种砌墙方式，他们说这样太难看了。
“后来很多访客过来围观，有人说这样的墙好漂亮，都想学回去建自家的房子。这时候工人们也开始引以为傲了，一股新的建筑风潮好像就这样被带起了。”
●摄影：羊童
江永亭是个不喜欢重复的人，所以我们看到美术馆墙壁的做法又有不同。
“我做的是阴阳砖，砖是一块凹进去一块凸出来，美术里边管这种手法叫虚实结合。砖与砖的间隔是渐变的，你仔细看能发现每个孔的间隔是不一样的。”
●“界外美术馆”。摄影：羊童
在某间客房的外墙上，江永亭用砖拼贴出了一副类似梵高绘画风格的形态；平平无奇的栏杆，他还画图让工人比照着焊出了生长中的植物的造型。
往上看，是经江永亭改良后更加抽象的“悬鱼”（悬挂在歇山式屋顶博风板下的建筑构件），往下，还能看到由废弃瓷砖拼出的马赛克水泥地。
●摄影：羊童
是的，如此艺术化的设计几乎四处可见。连客房的取名灵感也是源自艺术。
基调、飞白、速写、白描、印象、留白、青绿、山水、宿墨、意象、点彩、写意，一共12间客房，有大床房、亲子房、双人房，每一间的设计风格都与其名字匹配。
房间里没有多余的装饰，干净的墙面上挂着的基本都是江永亭自己的油画作品，客房也是美术馆的延伸。
●点彩。
●宿墨。
●留白。
●意象。
虎峰山上的艺术生活
回溯把美术馆和民宿做结合的初衷，江永亭解释道，“如果我只做一个独立美术馆，那它在山上的生存会特别难，毕竟是一个公益性项目，不赚钱。那如果有一个民宿做依靠的话，压力就小点了。所以有了现在‘美术馆+民宿’的模式。”
“来参展的艺术家，他们的食宿都能安排在这里；对于客人来说，山上没其他娱乐，那么就可以玩艺术，我们为此专门推出了‘零基础绘画’，开办各种展览活动；而村民们，也因此和艺术有了交集。”江永亭说。
李传波补充道，“‘界外’本质上是一次乡村建设，那设计当然是要回归到乡村中去的，特性和在地性都缺一不可。而抛开设计的层面，乡建更重要的是要创造一种‘造血机制’，让项目和乡村一同持续地去发展，甚至通过艺术为当地村民带来一定的收益。这正是‘界外’希望带给虎峰山的。”
●“界外美术馆”展览。摄影：羊童
从开幕展只有6位艺术家参展，到“第二届虎峰山驻山艺术家联展”有40余位艺术家入驻虎峰山，“界外美术馆”保持着每月一次展览的频率，愈来越多的艺术家和游客走进了虎峰山。
不同类型的艺术展和画展，都向所有的客人免费开放，也包括慕名而来看客，还有本地的村民。
●“第二届虎峰山驻山艺术家联展”。
●“猎质国际当代艺术双年展”。
●艺术家走进“界外”写生。
●“界外”举办的诗会、琴会、儿童绘画等活动。
但这并未惊扰原住民们的生活，他们还是日复一日走着那条小路，看着外来客们惊叹于山里的一切，也偶尔探头到那间美术馆瞧一瞧。
在虎峰山的这一隅，乡村和艺术、原住民和外来者好似已不分彼此，所以我在看展的时候遇上村民放羊，这也不奇怪了。
●“界外，守一方净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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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重庆的艺术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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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摄影: Icy©ZIPAR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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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编 | 牧之、鹤鹤
编辑 | 忧忧
撰稿 | 忧忧
摄影 | 羊童、Icy
或由“界外”及李传波提供
设计 | 三金©ZASHE杂社
档案 | 163
拍摄 | 1903
发布 | 190520
类型 | 美术馆/民宿/书房/下午茶/餐厅
设计 | 李传波、江永亭
面积 | 2600㎡左右
位置 | 重庆市沙坪坝区曾家镇虎峰山村人字水41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