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坦：在大理凤阳邑喝茶、洗片，他的“原生”乡建有何特别？

“相比起城里人，村里人的智慧在于：一，不赶时间；二，用身体感受。就这两点，特别值得建筑师学习。”

——舒坦

一筑一事【筑事研究院】子栏目

“New Plan of Rural Area · 筑乡计划”

在城市化进程高度运转的当下选择回归农村，聚焦乡村建设，是一种重新审视社会发展的选择，亦是重启田园文明、唤醒文化乡愁的重要方式，其内涵已远远超出建筑学的范畴。

观察“城”与“乡”的变迁，思考乡村经济文化的可持续发展。我们将从建筑出发，持续探访有价值的乡建实践案例，并邀请拥有独到学术见解和丰富实践经验的的学者、建筑师、运营者，以及投身乡建工作的管理者、基层工作者、在地居民等多方人员，共同探讨乡建的意义、如何乡建、谁在乡建和乡建为谁等话题，希望为城市及乡村的未来规划提供些许参考路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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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建筑的视角，

观察和思考当代中国乡村的剧变与未来。

舒坦的建筑工作室“藏”在大理凤阳邑，这里从外围看上去毫不起眼，却是茶马古道罕有地被完整保存了下来的村落。

走在磨得发亮的引马石上，两边斑驳的土墙与铺台子令人恍惚，若恰逢黄昏时洒落的余晖，简直完美契合了“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中所描绘的萧瑟古意。

六年前，当许多人扎堆着前往大理古城和洱海边时，舒坦这个土生土长的大理人，却意外选择了偏僻的凤阳邑，他说在这里找到了两处院子，适合建造自己心目中理想的空间，既是工作室，亦可作民宿，取名为“凤阳山房”。

也因为这个选择，舒坦这些年渐渐走出一条和许多同行不尽相同的道路，他以更松弛的心态创作，要求同事们也不用“赶”，在工作之余一定会抽空去喝野茶、上茶山，甚至还自建暗房，花数周时间，只为冲洗一张自己满意的照片。

· 凤阳邑，图源麦斯威尔

· 舒坦在凤阳山房，图源麦斯威尔

从德国回云南

舒坦曾经求学德国，就读于卡尔斯鲁厄工业大学建筑系，毕业之后也在德国的建筑事务所工作了相当长一段时间。他坦言从二十多岁开始在异国的那些岁月，深受当地文化和建筑风格的影响，于是在生涯早期所追求的，主要是包豪斯式的设计语言和工业感的材料呈现。

直至2009年回到家乡云南，开始陆续参与一些政府和商业项目的设计施工，随项目四处游走的舒坦，也越来越感受到云南文化的多样性所能带给一名建筑师在野生创造力上的启发与冲击。

· 红河哈尼古村苏红寨，图源舒坦

“云南有个特点，就是地貌特别丰富，形成了立体气候，方圆几十公里的气温落差可以很大，这导致了不同区域在建筑材料的选择上很不同。再加上云南的多民族性，使得生活方式也截然不同，所以当你深入每个地方的民居考察时，都会惊叹于其实当地传统的建筑才最好地反映了那里的气候特点和生活习惯。”

的确，从大理到香格里拉，从红河到西双版纳，有着五花八门的各种房子形态和材料，单是这份在地性，便能令建筑师为之着迷了。

于是凤阳山房，便成了舒坦对于云南在地性的初次回应，也是对自己设计初心的一种交代。

· 凤阳山房改造前，图源舒坦

· 凤阳山房改造后，图源舒坦

从确定选址到设计山房，舒坦都抱着“顺势而为”的态度，不刻意也不拧巴，几乎只用石、木、竹等自然材料和最简单的建筑语言，营造出一种朴拙、原生的空间感。

“不同于工业材料，自然材料会随着时间生长。就像凤阳邑那些土房子里野蛮生长的花草，让已经荒废的院子变身为园艺师怎么刻意都做不出来的奇幻景观。”

· 凤阳山房组图，图源舒坦

· 左右滑动查看更多图片，更多山房细节，图源舒坦

舒坦爱喝茶，大理人也都爱喝茶。其中一院的院心，便特意设置了一间夯土茶室。这个半开放的空间既能遮阳避雨，又提供了充满自由的户外感。令围坐于此的茶客们，仿佛能体会到曾经的马帮驼队，在历经长途赶路后终得以饮茶休憩的放松片刻。

· 山房内的夯土茶室，图源麦斯威尔

凤阳山房完成了舒坦的一个心愿，在建造出自己理想的空间之后，他的心态更趋平和松弛，也在乡村建筑这条路上变得更加专注与笃定。他说：“乡建是一个长久且复杂的工作，原生的乡村是各式各样的，所以也就没有一种简单模式可以复制。”

这两年舒坦的足迹穿梭于云南各地，相继在红河州、抚仙湖、丽江等地开展了新项目。幸运的是，同行路上一直有许多意气相投的伙伴，团队越来越成熟，在一个个实地项目的锻炼中，身边的设计师、工程技术人员都在和村民们的交往中互相支持，共同成长。

· 团队的部分成员，图源舒坦

· 红河苏红古寨度假建筑群效果图，图源舒坦

· 抚仙湖云海山居度假酒店，图源舒坦

· 左右滑动查看更多图片，云海山居细节，图源舒坦

· 北控医疗健康大理接待处，图源舒坦

乡建的“瞻前顾后”

除了在一线躬身入局，舒坦对于近年来乡建火热的背后原因也有自己的思考，他总结为三个源头：一是村民自身生活改善的需求，二是政府牵头的政绩工程，三是城市人返乡的自住经营活动。

在他看来，第三种需求似乎更代表着乡建的未来，因为对乡村生活的憧憬，以及信息共享的便捷，会让越来越多选择返乡居住经营的乡建者，去考虑一种长远、负责任和生态友善的介入方式。与此同时，政府也开始意识到自己的专业局限，从而邀请更多专业人士参与，这无疑是非常好的趋势。

但是乡建也绝非一蹴而就，需要几代人循序渐进地去推进，因此保持“瞻前顾后”的持续性就很重要。舒坦认为如果不去经历一定乡村生活的沉淀，只是从业主或建筑师的空降视角出发，就会涌现出考虑得不周全、急功近利的莽撞作品。

“建筑师需要对乡村有比较深刻的理解，不仅仅是指自然生态，也包括社会生态。比如一个特别网红的乡村建筑，引起的后果可能是突如其来的大量游客，然后村民心态发生急剧变化，房东开始毁约反目，最后导致经营者无法经营，村民的生活也不如从前。这样的例子我们见过不少，虽然看似不是建筑师的问题，但这种乡建思路确实是短视的。”

· 红河哈尼族。舒坦对每个项目村落的生态、建筑及村民都会做详细调查，放入设计思考中。 图源舒坦

正因为在乡村生活多年，舒坦从村民身上学到了受用终生的智慧。

“你看，这里农村大部分的正房前都会有檐廊，村民喜欢坐在廊下，放个八仙桌，吹风晒太阳聊天，‘闲’对他们来说是生活中很重要的一部分。另外厨房、洗手池、晾晒区这些功能，基本都靠露天的院落来联系，虽然不如城市里方便，但这就是他们用身体去感受自然的生活方式。”

其实设计的过程本质是对生活的理解，当今天大部分城市人都忙碌到没有闲暇去感受生活，都一味在用头脑而非身体去认知世界时，舒坦反而希望能把村民们那种古老、直接、由身体反馈的感受运用到设计中。

· 闲坐的村民们，图源舒坦

摄影、茶与建筑

在工作之余，舒坦有两大爱好：摄影与茶。并非泛泛之好，而是发烧级的热爱。采访当天，舒坦向我展示了他的大画幅胶片相机，一个庞然大物，每次拍照前都要安装调试半小时，但舒坦却愿意背着它去到全国各地，不厌其烦地装拆、测光，只为记录下工地、城市、乡村的某个瞬间。他还自己做暗房，冲洗照片，研究不同药水的特性。

“我现在特别享受这种节奏很慢，需要长时间专注的工作，因为在等待后所看到的成果，往往会带来更持久的喜悦。这就像建筑一样。”

· 舒坦在暗房，图源舒坦

· 舒坦的大画幅胶片相机，图源舒坦

· 左右滑动查看更多图片，舒坦拍摄的布依族/苗族工人，图源舒坦

· 左右滑动查看更多图片，舒坦拍摄的香港街头，图源舒坦

至于喝茶，该是刻进了云南人骨子里的基因。舒坦不只喝茶，更爱喝野茶，约上三两好友，闯进某个不知名的山涧，以山泉煮茶，自有一番雅士之趣。他还会每年跑遍各个茶山，用建筑师的理性态度做茶，把炒茶晒茶的火候变成可量化的科学过程，创作出建筑之外另一种通达禅理的作品。

· 舒坦与茶，图源舒坦

由此看来，建筑、摄影与茶皆是创作与转化的过程。一栋房子、一张照片、一缕茶香，背后体现了一脉相承的心境。只有把生活过得有趣，才能创造出动人的作品。

后记

临走前我问舒坦，这次疫情对他有什么影响，他和我分享了一句在朋友圈里读到的话：“很多时候努力是因为恐惧和压力，我们习惯被别人推着走，而没有真正去想自己要什么。”他说疫情过后，相信更多人会从被动式的生活转向主动式的生活。

是的，当你不赶时间，用身体感受，总会慢慢找到自己想要的节奏。

· 舒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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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

 

麦斯威尔

“主要游走于京都、大理两地，喜欢建筑、设计和塞尔达传说，正在朝着‘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过一种慢悠悠的生活’的目标前进。个人运营了一个关于日本建筑设计分享的公众号【屋游】，欢迎同好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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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编  |  牧之、鹤鹤

编辑  |  涩々

撰稿  |  麦斯威尔

校对  |  涩々

摄影  |  图片由麦斯威尔、舒坦提供

设计  |  三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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