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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愈的《示儿》诗(外一篇)

顾农 中华读书报 2023-03-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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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愈的《示儿》诗

顾农

中国古人用《示儿》做标题的诗,自以南宋大诗人陆游(1125-1210)临终前夕的那一首最为读者所知:“死去元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他关心国家统一的深情大愿,感人至深。中唐大诗人韩愈(768-824)也有一首《示儿》。名气就没有那么大了,又曾经受到过不少批评。韩诗云:

始我来京师,止携一束书。
辛勤三十年,以有此屋庐。
此屋岂为华,于我自有馀。
中堂高且新,四时登牢蔬。
前荣馔宾亲,冠婚之所於。
庭内无所有,高树把九株。
有藤娄络之,春华夏阴敷。
东堂坐见山,云风相吹嘘。
松果连南亭,外有瓜芋区。
西偏屋不多,槐榆翳空虚。
山鸟旦夕鸣,有类涧谷居。
主妇治北堂,膳服适戚疏。
恩封高平君,子孙从朝裾。
开门问谁来,无非卿大夫。
不知官高卑,玉带悬金鱼。
问客之所为,峨冠讲唐虞。
酒食罢无为,棋槊以相娱。
凡此座中人,十九持钧枢。
又问谁与频,莫与张樊如。
来过亦无事,考评道精粗。
跹跹媚学子,墙屏日有徒。
以能问不能,其蔽岂可祛。
嗟我不修饰,事与庸人俱。
安能坐如此,比肩于朝儒。
诗以示儿曹,其无迷厥初。

这首诗用大部分篇幅描写自家的宅邸,宽敞高大,绿化得很好,户外景观非常之美。主妇有“高平郡君”的封号,来访的客人大部分是高官,来往最频繁的是两位文学家:张籍(766-830)和樊宗师(766-824),来了就大谈文艺和学术。按韩愈初到首都长安在贞元二年(786),“辛勤三十年”,写此诗当在元和十年(815)前后,钱仲联先生的《韩昌黎诗系年集释》(上海古籍出版社1984年版)即系于此年,其时诗人四十八岁,官任考功郎中,兼知制诰。

业已功成名就的韩愈对儿子说,这样的住房、地位和交游,这样富贵高雅的生活,是自己奋斗三十年获得的硕果:早年的自己其实是一个“止携一束书”的穷书生。书中自有黄金屋啊!诗的最后两句“诗以示儿曹,其无迷厥初”的意思是说,你们一定要好好读书上进,靠自己奋斗去争取美好的前途,千万不要犯迷糊!

读书可以改变命运,现在人们往往也还这么教育子女,只是一般不会讲得如此自鸣得意。

韩愈的坦率后来遭到了批评,说他为鼓励儿子好好读书:“所示皆利禄事”(《苕溪渔隐丛话》前集卷十《韩吏部上》引苏轼语),显得不够高尚。这样的批评自有其合理的因素,教育子女还是应当讲求志存高远,而争取更好的物质生活条件这一层意思,也可以不必讳言。韩愈乃是儒家的一代宗师,后来的道学家一味高唱“存天理去人欲”的高调,彻底否定人们追求物质利益,那就不免有些矫情了。

灵澈的妙语

顾农

中国古代的和尚中出了不少诗人,成就和名气各有不等,中唐时代的灵澈(749-816)是其中名气很大的一位,他同许多文坛名家、达官贵人往来唱和,诗也写得很见功夫。《唐才子传》(卷三)曾为之立传,略云——

灵澈,姓汤氏,字澄源,会稽人。自童子辞父兄入净,戒行果洁。方便读书,便觉勤苦。授诗法于严维,遂籍籍有声。及维卒,乃抵吴兴,与皎然居何山游讲。因以书荐于包侍郎佶,佶得之大喜,又以书致之于李侍郎纾。时二公以文章风韵为世宗。贞元中西游京师,名振辇下。淄流疾之,因诬奏得罪,徙汀州。会赦归东越,时吴、楚间诸侯,各宾礼招延之……上人诗多警句,能备众体,如《芙蓉寺》云:“经来白马寺,僧到赤乌年。”《谪汀州》云:“青蝇为吊客,黄耳寄家书。”……初居嵩阳兰若,后来往匡庐东林寺。如天目、四明、栖霞及衡、湘诸名山,行锡几遍……虽结念云壑,而才名拘牵,罄息经微,吟讽无已,所谓拔乎其萃,游方之外者也。有集十卷,及录大历至元和名人酬唱集十卷,今传。

此公在念经礼佛之外有集十卷,又酬唱集十卷,可谓高产,而刘禹锡《澈上人文集纪》引据其门人的话说:“师尝在吴,赋诗仅二千首,今删取三百篇,勒为十卷。”可知其大作的数量本来还要多出好几倍。后来他的作品大抵亡佚,现在能看到的只有一点零头,但仍然很有意思。例如当他住锡庐山东林寺的时候,同本地最高长官江西观察使韦丹(753-810)来往密切,多有唱和。韦大人有一首表达倦宦情思归隐的七绝赠给他:“王事纷纷无暇日,浮生冉冉只如云。已为平子归休计,五老岩前必共君。”(《思归》)平子指东汉的张衡(78-139),作有《归田赋》;韦丹说自己也很想归田,到庐山来隐居。对此灵澈回敬了一首,迳题《东林寺酬韦丹太守》,诗云:

年老心闲无外事,麻衣草座亦容身。

相逢尽道休官好,林下何曾见一人?

直截了当地指出,谈谈归隐的官员一向很多,而真能实行的几乎没有。看来他同韦丹大人的交情非同寻常,以致可以用这样调侃的妙语来对话。其实就是从小便入庙为僧的灵澈上人自己又何尝做到了“心闲”?他自从学成诗艺以后就远赴京师,结交名流,到处游历,吟诗不辍,一向很忙,恐怕并不比“王事纷纷无暇日”的高官清闲。“心闲无外事”谈何容易!

中国古代没有专业作家,他们的基本身份有俳优、游士、官僚、隐士、清客等几种(参见顾农《古代作家的五种身份》,《中国社会科学报》2022年6月24日第7版《后海》),诗僧自在另册,而其状态大抵近于清客:他们人在体制之外,却一心想吸取体制的油水并努力付诸实践。内外两边的活动都要参加,于是就形成“出家更比在家忙”的奇怪局面了。

(作者系扬州大学文学院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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