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和编剧冉甲男的采访时间约在了电影《赤狐书生》上映的第二天,那时候网上已经陆续有了很多的评价,票房成绩更是非常直白。
“我昨晚一直在看票房,刷到了12点。我师妹(电影《赤狐书生》另一位编剧李慧研)也在刷豆瓣评论,和我说越看越睡不着。”她的语气里有些无奈,也有些失望,末了又吐露了一句,“尽人事就好。”
这句话似乎是她对自己的劝慰,也像为我们当天的采访埋下了某种结论。冉甲男是电影《赤狐书生》的第一编剧,在2015年就接手了这个项目,比安乐影业老板江志强还早。
完稿之后,这个项目一直没有下文,结果兜兜转转,2018年才到了江老板手上,彼时两人正投入在项目《葫芦兄弟》的创作中,于是对方为了让她能更专注其中,找来了编剧杨薇薇重新对这个多年前的剧本进行润色。“大体的东西没有改,就是一些细微的地方修改了。主要是把黑狐狸的设定改了,本来我写的是一个河神,最后的大战是在河里,有很多冰雪啊,水啊的东西。我想可能是特效成本的缘故给改了。”不管如何,电影《赤狐书生》做出来之后,对于编剧已经是过去式。她目前需要面对的还有处于后期制作阶段的电影《封神三部曲》,筹备中的真人版电影《葫芦兄弟》,同时,她正在孵化一部奇幻题材的网剧。
从当初的《画皮2》《西游记之三打白骨精》到如今这些项目,冉甲男已然和奇幻电影捆绑。但往往这类电影在上映之后,很容易就会受到吐槽,“剧本单薄,网大水准”。同时也会有人跳出来质问,为什么中国编剧做不出属于自己的“魔戒”、“权力的游戏”。所有的吐槽和疑问,我们在和冉甲男的聊天中都细数聊尽,甚至关于《封神》宇宙能否实现网友的期待,在这里答案一一解开。有人说,电影是拍给未来的人看的。当下的创作是要迎合电影上映时的观众,如果不够娱乐,便很难让观众买单。在整个对话中,冉甲男无数次聊到,“电影里很多东西放在现在,确实太旧了。”
2015年的时候,市面上有不少的奇幻电影,《画皮》系列、《画壁》、《钟馗伏魔:雪妖魔灵》等等。这些作品里,最终多是男女主带着使命出发,最后以爱感天地。而《赤狐书生》这种双男主模式,且其中的狐狸精还是男性,这样的设定放在当时,应该会是令人眼前一亮,“而且里面也不谈恋爱,类型又是公路片。”
但如今随着双男主的影视作品越来越多,各种同类型的网文席卷各个论坛,从设定上就已经让一部分观众少了兴趣。作为编剧,冉甲男能完成的便是当时的创作。拿到《赤狐书生》的时候,她想得最多的就是如何让观众相信在这个世界里,人和妖是可以相互并存的。她选择了“考试”这一点进行破题,“这个点是中国观众都会有共鸣的,因为中国本身就是考试大国。”
“这些妖怪是怎么来的呢?中国的妖怪不会像西方的吸血鬼,咬一口就可以,或者狼人是繁衍的。我们的妖怪是靠自己修炼的,从某种意义上,修炼也是一种考试系统。”所以抓着这一点,冉甲男把原著中,单纯下凡报恩的狐妖延展出了新的设定。原版中,反派是一个河神,他被狐仙一族奴隶,想要挣脱他们,所以他一直想偷取狐族的白丹。“这种关系就像白十三和蛤蟆精之间,对方受命于他。”这些设定目前从制作成本等方面,都做了略微的修改。
当然,我们依旧还是能通过黑狐狸和莲花精,以及白十三和蛤蟆精的关系中,窥探出原有人物束缚的关系。对于《赤狐书生》的过去种种细节,她已经没有再多去回顾,看着网上的那些评价,她似乎都理解,尤其是王子进和莲花精的爱情戏更是被疯狂吐槽,“我也同意这里人物情感转得太快了。”
“一个人突然对他的另一半无条件付出,就能让对方感动,并爱上他。这种情感转换对于现在的观众而言,确实有点不容易接受。”冉甲男更坦言自己害怕写爱情戏,尤其是不同时代的人,对于爱情态度的差异,会存在某种代沟。电影《赤狐书生》上映之后,她和原著作者多多被不少人发私信骂,她倒是无畏,“挺好的,我和她说,有人骂就证明他们看了,最怕的是无人问津。”确实,在这个行业里,黑红也是红,抱着这样的心态去创作,才有可能不会被过去的负面所束缚。在冉甲男未来的作品中,《封神》绝对是最被观众期待的一部。三部电影整整写了四年,用她的话说,整个过程是“吐血制作”。相比起《赤狐书生》做加法,《封神》则是原有基础上进行减法操作。
《封神演义》和《西游记》一样,是大多数观众所知晓的古典神话小说,但有别于后者,《封神演义》近几年的影视化作品多是聚焦在妲己、哪吒和姜子牙身上。在原著的世界观里,它有两个教派,但他们融合在人类的生活环境里,同时又是以人为准,人类通过权力去驱使神仙给皇帝献祭,同时附庸于皇权。“它不像西方的奇幻故事,有各自为派系的仙族、矮人族等等,因为从欧洲历史来看,它们过去是分裂的。但是中国历朝历代都是杂居的,是任何民族国家的人都能住一起。所以在这种基础也决定了中国奇幻故事的独特性。”这种独特性,更是让《封神三部曲》不会成为中国的“权游”,而是能更体现中国文化的奇幻巨制。
重新捋出适合影视化的世界观,是这部作品最难的地方之一,“奇幻电影一定要在前15分钟让观众明白你的世界观,不能到了电影快结束的时候又有新的设定出来。”除此之外,原著《封神演义》中涉及了上百个人物形象,如何能在简明的世界观中,让观众对人物的了解难度降低,成为了最折磨冉甲男和她的搭档的地方。
“我们一开始就做了一些简单的合并和删减,然后写出了一个基本的稿子让他们去做市场调研。结果调研反馈给我们,很多90后看不下去,问为什么有那么多人物,这些人都是干嘛的。”这一次调研结果,让整个编剧团队清醒了许多,原来现在很多人并不了解《封神演义》,只是单纯知道其中的几个关键人物。“我们花了完全重新写一个故事的努力和工作量,在细节和事件上去做改编,我们要重新提炼观众的熟悉感,把它嵌入到《封神》这部电影里。”冉甲男告诉我们,在拿到调研反馈之后,他们就大刀阔斧对原著进行了删减。
《封神三部曲》会是内核互相独立,且环环相扣的三部影片,“但肯定不是讲权谋,现在观众不喜欢看这样的电影。乌尔善导演有很强的诉求,他想做中国的神话英雄史诗,去讲一个从来没人讲过的关于中国善恶主题的故事。”
据她透露,《封神》第一部会是双男主的故事,“他们跟自己父亲的情感纠葛。”她前阵子刚在乌尔善工作室看完了一个版本,这已经是她看的第二个版本了,“现在的时长还是有点长,我们都觉得可以再删,导演也明白,但他可能还有点纠结。”她也和我们表示,相比前一版,这次看的已经剪掉了很多精彩的戏,“但没办法,最后还是要为市场排片考虑。”乌尔善导演目前的工作中,除了《封神三部曲》之外,《一人之下》同样进入了筹备阶段。“我拒绝了。”冉甲男向我们说道,“当时刚好家里有事,所以我向他推荐了两个师妹过去。”虽然她拒绝了奇幻IP《一人之下》的改编工作,但她还是看完了《一人之下》的所有动画剧集,“太难了,它人物也很多,但又不像《封神演义》,很多人不了解它。它里面每个人物都有自己的粉丝,而且这个IP的受众和目前电影的消费群体是高度重合的,所以很多人物都不能动。”冉甲男感叹着乌尔善的勇气,因为真人电影《葫芦兄弟》的创作,让她太理解这个“坑”有多难了。这同样是需要做加法的作品,但它的加法又有别于《赤狐书生》。
“这个动画是大家耳熟能详的,但它没有足够的世界观去支撑他成为电影。比如,为什么爷爷不会怕从葫芦里出来的七个娃娃?葫芦娃到底是怎么来的呢?”眼前这位编剧立马非常职业地向我们分析起作品影视化的空缺。
她其实也想过拒绝江志强,但万万没想到,江老板拿出了厚厚一沓的调研报告,“这是我见过最厚的调研报告,他找了几个人写了不同版本的《葫芦兄弟》,有喜剧版、有黑化版、有正常版……”看到这样的结果,冉甲男心中的“不可能”才慢慢被涂抹掉。虽然是奇幻电影,但她每次在写的过程中,仍要为整个故事找到对应的年代和地理位置,让故事本身更落地,“我查了很多的书籍,也看了网上大家对《葫芦兄弟》的脑洞,最后把故事设定在了云贵地区。”
在改编中,她吸取了很多网友对原版故事的解读,把所有人物尽可能落实到现实中,让观众能更好理解里面的情感动机。当然,这个项目什么时候能正式开拍,“我也不知道,前几天江老板说要找我聊聊,好希望他能告诉我这部片要筹组了。”市场一直在变,奇幻电影从过去的扎堆涌出,到如今进入了一个冷静期。题材则从过去各色的《西游记》,到如今花样百出的《封神》,至于下一个题材风口会是什么,我们很难预测。在冉甲男看来,那些网上已经成熟的IP作品,或者是民间故事会成为电影公司挖掘的“宝藏”,“不然很多东西很难去破题”。
采访结束,她和我们聊起了她在影院看见的《真假美猴王》预告片,计划找时间去看一看,“我们和郑保瑞导演做完《三打白骨精》之后,他也有计划做这个项目,但我们都觉得不好做。我想去看看人家这边电影是怎么破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