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买到的签名，是别人偷来的？ | 调查

文 | 高楼面

编辑 | kino

上月末在北京的一场活动上，集结了一批最著名的电影人。张艺谋、田壮壮、李少红、郝蕾、涂们、咏梅等电影人，像在任何一个盛典活动上一样，于入口处的签名背板上签下自己的名字，与主办方合影，然后步入会场，参加活动。

不出意外，门口的这张签名板也会在所有嘉宾入场后完成自己的使命，或者被收起来，或者弃置销毁。但在那一天，意外却发生了。

在当天晚间主办方提供的监控截图里，一位白衣男子用刀划开了这张签名板，将电影人们的签名割下带走。门口这张背板，留下了一个巨大的空洞。

对于媒体而言，这也是参加了如此多的盛典活动后，第一次遇到的事情。在行业里浸淫多年，这件事听上去甚至如此的匪夷所思。

一位活动的负责人告诉我们，至今这张签名板仍未追回，白衣男子没能找到，求助警方也至今未能找到下落。

监控录像曝光

这背后会有一个完善的产业链吗？是否盛典的这些签名板已经成为了一部分人的目标？尤其是当那些集合了众多流量明星们的商业活动上，作为稀缺资源的明星签名，是不是已经被秘密地锁定，最后以一种不为人知的方式，流入到某个粉丝的手中？

我们试图在活动现场导演、搭建负责人、黄牛中寻找到一个答案。

4000元的成本，万元以上的利润？

邢丽是一间舞台搭建公司的负责人，每年承接多个娱乐产业的庆典活动。她告诉我们，一块7米长，4米高的签名板，成本在4000元左右。在活动结束后，这块签名板往往有两种处理方式：留给主办方留存，或者就地销毁。

就是这样一张4000元成本的布板，却可以因为上面签有不同明星的名字，价格变得水涨船高。我们联系到了一位黄牛，在他的朋友圈中，就展示着一张微博之夜的签名板。这块布已经从支撑它的钢架上分离，上面有着大大小小数十个明星的签名。

黄牛表示，这些签名中，已经有一位流量明星的签名被买下，价格是1000元。而正常一张带有他签名的照片则是300元。

如果按照这两个签名的中间价650元来计算，只要卖出10个签名，就可以赚到6500元，卖出20个，13000元已经到手，堪称是一桩一本甚至无本万利的买卖。

不过签名到底是有价无市，还是稀缺资源？上述被买走签名的流量明星的某位粉丝认为，现在的粉丝们，都在追求有写了自己名字的“to签”，买签名板的是少数。

我们试图向这位黄牛询问签名的来源，问询了一位即将参加近日某盛典活动明星的签名价格。黄牛表示，需要提前定，可能需要抢。但并未透露会通过何种方式，能从盛典上将这一背景板上的签名搞到手。

随即，我们又询问了一位在时尚杂志工作的编辑，她所在的杂志，每年至少会举办一个盛典活动，这一活动恰好是她的部门负责。她透露，盛典结束后，这块签名板会被杂志收留，虽然不知会有什么用处，但绝对不会丢弃。

是丢还是留？ 主办方说了算

“其实我们每次都在开玩笑，我们做了那么多红毯，结束以后背板到底去哪儿了？其实如果说组委会不保留的话，我们自己也可以收回来的。”提起签名板，大型活动导演韩林说。她在这个行业里已工作多年，每年负责至少3场大型电影节的红毯活动。

在这些活动里，导演组偶尔也会收到留下签名板的需求。“前提是如果主办方要，他们会在很早之前就跟我们说。所以红毯结束后，我们会立刻拆卸。如果不要了，导演组真的没人顾得上这块板子。想管也管不了。”韩林补充。

对于导演组而言，背景板的处理并不是一件需要考虑的事情。虽然韩林没有看到签名板的交易，但也表示：“其实剩下的，自己要去哪儿交易，就别当着甲方组委会的面儿交易就行了。拿到的人自己收回去，爱咋处理咋处理，这些都无所谓。”

我们开玩笑，行业内兴许还没有嗅到这一“商机”。韩林也幽默回应：“机智如我其实早就嗅到了。其实我之前一直在琢磨这个问题。为什么我们不能以此为商机呢？比如我们把签名板回收，然后卖出去，用这个钱做一些后续的公益活动，我当时真的是这么想的。”

不过对于活动搭建方而言，如何处理签名板显然是一个更为严肃的问题。邢丽表示，80%的情形下，会应活动方的要求就地销毁，剩下20%的情况，则是主办方会要求回收。邢丽认为，私自处理签名板，在行业中是种非常不专业的行为。

邢丽在工作中也曾遇到过粉丝想要购买签名板的事情，但极少发生。她透露，曾经有一位顶流的粉丝，希望用1000元买下自己偶像的签名，邢丽选择拒绝了这一请求。

然而这并不意味着活动结束后，签名板就完好无损。邢丽和韩林都曾在活动后遇见签名板已经被人挖出了窟窿的现象。

没人管的签名板，黄牛的可趁之机？

究竟为什么活动结束后，签名板就出现了窟窿？韩林告诉我们，这跟现场安保的分布有关。在一场大型活动上，红毯是正常活动的序曲，红毯结束后，大部分安保人员也都随嘉宾、观众转移至了内场，红毯区就变成了没有安保措施的“无人区”。

在问答平台上，也有两个关于活动结束后签名板去哪儿了的问题。其中一个问题下面只有一个答案：大部分都是被黄牛扣（抠）走了。

“这种很商业的活动的签名板其实更没人管了！走完那个红毯，人进去以后，那板子如果主办方不回收的话，可不就是谁想拿走就拿走嘛。”当我们提到黄牛竟然能拿到微博之夜的签名板时，韩林如此说到。

她表示，因为红毯区域本就设置观众区，所以在安保转移到内场后，这批观众就没有办法管理，所以任何事情都可能发生。在她看来，和签名板合影时再不过于正常的事了，粉丝们去抠签名也时有发生。

“但粉丝应该不会做这种签名生意吧。一个签名1000块钱也赚不了多少。那些做站姐的不比卖签名挣得多？”在韩林看来，粉丝抢签名板来卖，实在是一个不划算的生意。

对于黄牛来说，卖签名板也并不是他们最为热闹的生意。在过去的3个月里，我们添加的那位黄牛，朋友圈里琳琅满目的活动，各位流量明星的签名层出不穷，但签名板只有那独一份。

我们想知道，如果提前预定的话，就能得到指定活动里指定明星的签名吗？在试探性地问了这个问题后，黄牛并没有理睬。

也许这的确是一门难做的生意。搜索二手交易平台，以“明星 亲笔签名”为关键字，能搜索到的物品仅有照片、CD 以及周边，难以发现背景板的踪迹。

或许3月末那块被盗走的签名板，最终也没有落到黄牛手中吧。我们猜测，说不定是出于热爱，仅仅想把一件带有电影人印记的物品变成自己的私藏。

（应采访对象要求，邢丽、韩林为化名。小陈、杨楠对本文亦有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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