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蒂·维洛利亚（哥伦比亚 · 微小说）｜大阅读No.251

据说，由于长期阅读爱情故事和时装杂志的缘故，一日，基蒂·维洛利亚终于决定前往美国生活。在某夜的一次例行聚会中，当她把自己的心愿透露出来，别的猫儿便请她解释何以如此坚决前往。她仿佛引述记忆似地背诵，答称所以要走是由于在这个国家里面过的乃是非猫生活。那种生活——在天花板上追逐瘦老鼠、朝垃圾桶及废物箱内发掘不足糊口的食粮、搜捕饥禽、赶尽杀绝蟑螂——并不适合她。让别的猫去过这种生活吧！反过来说，一只猫只需跑去看看美国影片中的另一番面目：电烫过的、上过喷发胶的、发式修饰得优雅的猫，颈上全悬挂小铃，吃的喝的都是消毒牛奶、罐头猫粮（特别为猫配制的食物，她解释）、碾碎过的金枪鱼、没有骨头的丹麦沙甸……

会后两个月，基蒂·维洛利亚踏上了旅途。过了一年，她毫无先兆地出现在城中，带回放进了美元的信封送给家庭的成员，用多种颜色别异的丝带和领圈，装饰着它们的项颈，还有能够发出不同声调和高低音的镀金的铃。她还带回来专供抓扑的猫玩具，又有眼晶晶、嘴红红、老鼠模样的塑胶玩具，送给朋友。

在朋友们为她摆设的洗尘宴上，基蒂·维洛利亚讲述了那个世界中令人惊讶的事物。在那里，充满了适合每一只猫的每一样东西，项圈啦，供戏耍的骨头啦，泥老鼠啦，颈饰啦，挂在尾巴上的小铃啦，天冷时穿的俏大衣啦、钩针编织的小鞋子啦，以及上千其他的东西。

“这些你都齐备的？”

“是嘛！”她直截地说。

众猫欣喜若狂地鼓掌。

然后她告诉它们，在那边生活享受最高的要数美国猫。它们是什么猫极易辨识，因为它们都属于来自安哥拉的大种美丽猫，均有灰或黄的毛色。这些安哥拉猫什么都不用操心，它们的主人对它们的生活所需供过于求，只要它们不随意到处便溺，能整日在客厅中点缀他们的沙发。此外，它们尚有摇篮、枕头、睡褥和特别的佳肴。到了周末，食物还要丰盛。它们会和家人一起出外野餐，只需负责陪儿童嬉耍。一言以蔽之，它们的生活……她甚至无法向大家描述。只由于它们是安哥拉猫。

基蒂·维洛利亚继续讲了那么多安哥拉猫的奇闻，以及它们美妙、神仙故事般的生活，令她的朋友不得不问起她来：“那么你又如何呢？”别的猫也略为清醒地问了这个问题。“我么？”基蒂·维洛利亚自己问自己。她停了停才继续下去，“我在洛杉矶商业区一间制衣厂工作，职务是一天十二小时揿同一的按钮。每天，安哥拉猫及其他优雅的猫称我为‘拉丁猫’、‘油脂猫”，又当着面叫我‘外乡猫，滚回去’，但那无所谓，只要我可以解决生活，能够买到我对你们提及的一切东西。”

各猫面面相觑，交头接耳。三日后，在一次聚会中，它们宣布，绝不踏足那样的地方。

西西译

选自《世界微型小说精选简评集》，广西民族出版社1988年版

读而思

duersi

《猫的天堂》是写猫的，《基蒂·维洛利亚》也是写猫的：左拉文笔生动，幽默辛辣，趣味盎然；胡切奥则笔调冷静，讽刺和说理不露声色。其实，我们慢慢体味可以发现，二者的主旨基本是相同的。

猫儿基蒂·维洛利亚受一些快餐文化的影响，向往美国天堂，因为那里的猫活得很优雅，希奇古怪的玩具和食品应有尽有。结果它在美国的真正生活怎样呢？“在洛杉矶商业区一间制衣厂工作，职务是一天十二小时揿同一的按钮。”这种单调还每天加班的生活仅仅是辛苦吗？“每天，安哥拉猫及其他优雅的猫称我为‘拉丁猫’、‘油脂猫’，又当着面叫我‘外乡猫，滚回去’……”这是种族歧视，是尊严的丧失。所以，其他的猫作出决议：“绝不踏足那样的地方。”猫应该享有猫的尊严，所以在《猫的天堂》里自鸣得意的猫是愚蠢的，基蒂·维洛利亚一样也是愚蠢的。那另一个世界是奇异的，但未必真的美丽。

胡切奥在《基蒂·维洛利亚》里本来就不是写猫，而是借猫讲道理。这在开头就很明确，你见过阅读爱情故事和时装杂志的猫吗？你见过在制衣厂一天十二小时揿同一的按钮的猫吗？这种写法不仅是拟人，首先是隐喻。隐喻修辞在西方文学里，有悠久的传统和复杂多变的表达方式，值得仔细学习。

（本文选自石恢主编《每周阅读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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