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美 · 里根）｜大阅读No.253

我父亲叫约翰·爱德华·里根（常被念成拉刚），是第一代从事工人运动的爱尔兰人。

由于喜爱鞋子，他做过卖鞋的店员，管理过店里的鞋子部门，还经营过自己的鞋店。他学习过怎样推销更多的木底鞋的函授课程，曾经花了大量时间去分析研究脚骨的形状。如果不搞推销的话，他本可以干出更为出色的事业。可是，生活在这样的一个时代，加上他还有一个严重的嗜好，终于使他屡遭挫折，一事无成。第一次是在我11岁的时候。那一天，我回家时，发现父亲直挺挺地躺在前廊上。这时，除了我没有人能助他一臂之力。他烂醉如泥，不省人事。我站在他面前只有一二分钟之久。我曾想走进屋去，立即上床，装作没有见到他在那儿。哦，我对他的嗜好，并非毫无所知。我已记不清我几岁时才懂得父亲偶尔不在家或在晚上大叫大嚷意味着什么。直到那时，只要有我的母亲内莉或者我的兄弟出面处理事情，我总是利用小孩子的那种特权躲在床上佯装熟睡。

但是，我认为，在我们每个人的一生中，总会有一个承担责任的开始（某些人会不承担责任）。如若不然，那就只能说我们仅仅是长大了，而不是成熟了。我为父亲的行为感到悲哀，同时也为自己感到难过。眼看着他的双臂伸出，如同钉在十字架上一般——他确实是那样的——他的头发与融雪浸泡在一起，鼾声如雷。

尽管如此，我却对他毫无怨恨之心。这该归功于内莉。虽然母亲痛苦万分，但是每当父亲偶尔与瓶子里的“恶魔”较量之后，她总是唠唠叨叨地对尼尔和我说，酗酒是一种“疾病”——我们应该热爱父亲，帮助父亲，而不要谴责他某些失去理智的地方。我弯下身去，一股刺鼻的从非法酒店出售的威士忌的酒味，立即扑面而来。我一把抓住他的外衣，打开门，把他拖进屋内，弄到床上。不出几天，他又成了我所熟悉的、可爱的、永生难忘的、坦率而热情的人了。

杰克（我们都叫他的绰号）是个美男子，高个儿，黑皮肤，肌肉发达，个性充满矛盾。作为一个感情用事的民主党人，他狂热地相信工人的权利，我至今还记得他激烈地诅咒1922年赫林的那次战斗。那一次煤矿工人大罢工，有26人死于大屠杀。他从未放弃过人们必须依靠自己的能力来生活的信念。有一次在操场上，他正好看见我和别人打架，四周围着一圈怂恿起哄的人。他制止了这场殴斗，大声斥责那些围观者，然后用他鞋子的侧面把我踢飞地面一英尺之高。“我这样做并非因为你在打架，”他说，“而是因为你没有获胜。”这就是我第一次认识大人的不公正究竟是怎样的，当时我已经胜利在望。

他坚信，所有的人生来都是平等的，一个人的理想将决定他以后可能遇见的一切。他将他的这一原则付诸实践。有一部早期的经典影片《一个民族的诞生》来小镇放映时，只有我哥哥和我是仅有的没去看的小孩。杰克严肃地说：“那影片是讲三党反对有色人种的，如果我家里有谁去看，我就不是人！”若干年以后，在经济大萧条的阴暗日子里，他试图到路上推销鞋子。他想寄宿在一个小镇的旅馆里。“好哇！”旅馆职员一边翻看登记簿，一边念着我父亲的名字，“里根先生，你会喜欢我们这儿的，我们是不让犹太人在这里住宿的。”

我父亲又提起了皮箱。他狂怒地说：“我是个天主教徒，如果你们不接待犹太人，那么我也不住这儿！”因为那是镇上惟一的一家旅馆，他只得在他那停在雪地里的汽车中度过了一夜。他因此患了肺炎，没多久就第一次心脏病发作，以后又数度复发，终于导致死亡。

他是个不知疲倦的人，雄心勃勃，一心渴望成功。在我17岁离家上大学以前，我们还从来没有在属于我们自己的屋子里生活过。直到20年以后，我才有能力把他接到好莱坞，交给他一份关于一幢小房子和一小块土地的无债契据。这是归他所有的第一笔不动产，也是我一生中馈赠给别人的最满意的礼物。

他具有尖锐的幽默感。他是我所听到过的一位最擅长说故事的人，特别是对那类在吸烟车上讲的故事尤为出色。但是，杰克总向我们说明，讲这类故事要注意时间与地点，并且在健康通俗的幽默与秽言淫词之间作了严格的区别。直到今天，我也同意他的信条，并赞成他和马克·吐温的主张：美国幽默的基本形式之一，是普通大众的朴实的智慧，语言的规范与否也须看它是否具有真正的幽默感。

选自《里根文集》，李士涞等译，浙江文艺出版社1994年版

读而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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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一些家族政治家不同，美国第40届总统里根是从平民家庭走出，依靠自己的个人才能和奋斗一步步走入白宫的。在里根任上，美国的经济达到了历史上最好的状态，因此里根也被列入美国最受欢迎的伟大总统之列。里根个人成长的历史恰如其分地体现了那种传奇的个人奋斗的美国梦想。这样的一个伟大的总统，在17岁离家上大学以前，却“还从来没有在属于我们自己的屋子里生活过”。他是一个普通的贫穷家庭的孩子，父亲“屡遭挫折，一事无成”，还严重嗜酒。在里根总统回忆自己父亲的这篇文章里，他一点没有为自己的父亲套上光环，反而写到了父亲的酗酒失态。父亲是一个失败者，生活艰辛而无奈，但童年的里根对父亲却“毫无怨恨之心”，认为父亲平凡的一生处处闪耀着朴实正直的光芒。对父亲酗酒最感痛苦的母亲总是让孩子们要学会热爱父亲，帮助父亲，不要去谴责他某些失去理智的地方。父亲不出几天，总会“又成了我们所熟悉的、可爱的、永生难忘的、坦率而热情的人了”。里根其实非常喜欢他的这位父亲，正是父亲身上那种强烈的正义感和果断的行动能力，以及是非的原则，成为他日后成长的精神财富。文章在回忆中缅怀，从容而平实，没有悲悯和惆怅。

（本文选自石恢主编《每周阅读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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