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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爱情,今年华语第一
根据去年的全国第七次人口普查,我国有5亿多人口居住在农村,占全国人口总数的36%,但在大银幕流行的宏大叙事中,这一群体很少被“看见”,在主流话语体系中也近乎“失声”。
上周五,今年第一部豆瓣8分以上的国产片《隐入尘烟》登陆院线,这部以西北农村为背景、以农民为主角的剧情片,入围了柏林国际电影节主竞赛单元,打破这两年华语电影在欧洲三大电影节主竞赛单元“零入围”的尴尬局面。
《隐入尘烟》是一个从土地里长出来的故事。
它取景于导演李睿珺的老家,甘肃张掖市花墙子村。
影片主人公马老四(武仁林 饰),家里排行第四。
老四是那种沉默而老实、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农民,村民甚至不知道他的本名叫马有铁,老四和他的“三哥”住在一起,他给三哥打了一辈子工,像驴子一样被使唤,却从无半句怨言。
侄儿子要结婚了,三哥一家想把他赶出去,于是给他找了个对象,女方叫曹贵英(海清 饰),长期被哥嫂虐待,一身病,尿失禁,什么重活都干不了,村民叫她“瘟神”、“闲王”。
两个被各自家庭遗弃的人,就这样走到了一起。
一开始,他们不知道怎么相处,不敢对视,睡觉睡两头,拍结婚照也像陌生人一样尴尬。
在朝夕相处中,他们渐渐熟悉,直至相濡以沫。吃东西的时候,老四总是先把馍馍分给贵英;出门干农活,四哥在前面拉驴,贵英在后面坐;四哥出远门,贵英站在夜晚的寒风中等他,只为第一时间给他送上暖水壶。
两个不曾被爱的人,在对方身上找到了缺失已久的安全感、爱与被爱的能力,以及生而为人的尊严感。
他们就像农耕时代的亚当和夏娃,“构建”了一片伊甸园。相识于万物萧条的冬天,在漫长的四季流转中,建造属于自己的房子,搬进新家,播种然后收获,一切都在变好。
《隐入尘烟》是一个根植于乡土社会的爱情故事,也是一则关于时间艺术和生命状态的哲学思考。
影片的主题是人与土地的关系。
在每个村子、每个团体都有像老四和贵英一样不被接纳的人,但土地从不以“偏见”视人,它接纳和包容一切,无论你是什么人,辛勤耕种就会有收获。
生命的开始和结束都是土地,土地的意象贯穿了整部电影,也隐喻了老四和贵英的命运。
土地给了他们在绝境中的容身之所,对土地的感知影响着他们对生命和爱的理解。第一次见面那天,三哥打驴,四哥心疼,给驴喂吃的,贵英见了这一幕,认定他是个好人,“能跟你”。
老四多次无偿给村里的“大户”献血,却连一件80块钱的衣服都不肯收,“算我借的”、“一码归一码”。贵英在哥嫂家寄人篱下,还给村里的疯子送馍馍,被哥嫂“美美地”打了一顿。
老四和贵英拥有一种在传统农业社会长久累积下来的人类天然拥有的美好品德,而城市文明就像村里拆迁用的挖掘机,毫不留情地铲掉燕子的巢穴,四哥和贵英像燕子一样流离失所、被迫迁徙,又像春天的麦苗,回到大地再度扎根,虽然等待他们的是秋天的收割,但生命的轮回不因终将回到起点而失去意义。
《隐入尘烟》的“尘”代表了土地,而“烟”代表着日常生活。
影片用沉静缓慢的镜头再现这片被现代都市遗忘的“乡土社会”,记录农民劳作的过程,镜头里流淌着作者对故乡的爱意,美得像刘亮程的散文,像上世纪的油画。
我们几乎可以从银幕上触摸到大地厚实的质感、嗅到麦子成熟的清香,这种与自然的联结带来了一种持久而震撼的力量。
农民的生活无非日复一日的吃饭、睡觉、劳作,并不有趣,但导演却能从日常生活中捕捉到诗意。贵英用竹子编的“驴”,电灯从纸箱洞里折射出来的斑驳光影,在水坑里捉鱼现烤,在湍急的河水里并肩沐浴……
这种与世隔绝、隐于尘烟的日子,漫长而美好,直到贵英落水溺亡,这段意外的结合,以猝不及防的意外结束。
情随风逝,如梦初醒。从无到有,再到无,曾经感受过美好的人,如何忍受回到一无所有?
影片给了一个看似“光明”的结局,四哥搬进政府提供给贫困户的商品房,但细想之下疑点重重,侄子怎会忍受和这个他不待见的叔叔一起住?四哥又怎会忍心离开土地,离开他的驴子和鸡?影片最后旋转的麦芒,似乎寓示了“尘归尘,土归土”的悲剧收场。
但以影片的生死观来看,这个结尾并不悲剧,麦子的生死是一个轮回,四哥和贵英这样的人也永远都有,他们的真诚和淳朴也一直在延续和传承。
主角归于“尘烟”,而“尘烟”后显露一角的社会顽疾,女性命运、城市化进程、拆迁、对底层的剥削等话题,依然值得重点关注与书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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