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无名之辈”如果有姓名，他也许叫做潘斌龙
潘斌龙说：“我想演小人物的人生，因为这些小人物是一辈子都演不完的。”如果有一天，越来越多的“无名之辈”能走进大众的视野，他希望这其中也有自己的一份努力。
一匹黑马
零下七度，上午十点，北京。
走进棚里，潘斌龙插着兜愣了好一会儿。从没这么早开过工的他，还没从寒冷和困倦中缓过神来。这几天他正忙着19年春晚的排演，连轴转的日子，疲惫的难以招架。
潘斌龙最近一次出现在大众视野，是在电影《无名之辈》里饰演“卷毛毛”李海根。说起拍这部戏的契机，潘斌龙讲到：“那段时间我刚好没事儿，有俩月空闲，我还跟公司说赶紧给我安排满吧。因为我一闲，心里就发慌，感觉自己要‘失业’了。”这是一个从业十几年的演员的焦虑。
《无名之辈》潘斌龙饰演李海根
这种焦虑，不难理解。潘斌龙是喜剧演员出身，中戏相声表演班毕业，师承冯巩，蹭过赵立新的课。毕业以后，上过春晚，长期出演《爱笑会议室》、《欢乐喜剧人》等国民综艺。因而喜剧人、小品、舞台这几个词像是潘斌龙的标签，牢牢印在他身上，自然也限制了其他方面的发展。
2016年《欢乐喜剧人》潘斌龙剧照
图片来源：《欢乐喜剧人》官微
当然，他也参演过一些电影，只是质量不尽如人意。这些事儿潘斌龙也不避讳，“之前找我的角色都是功能性的。喜剧。都是抖包袱，都是好玩。可能他们觉得大潘就适合演小品、喜剧什么的吧。”他自嘲，脸上带着些窘迫和无奈。多年来，和小品喜剧“周旋”的他，需要一部和以往不同的作品来证明自己。
潘斌龙的窘境，也是如今很多成熟的中青年演员的现状。中国影视市场题材低龄化，市场上符合年龄的角色越来越少。特色鲜明的演员，接触的作品类型单一，容易被标签化。任素汐在《演员的诞生》里也说过：“我来这儿的原因是，我看到很多好剧本，但他们不来找我，所以我要让更多人知道我，我可以演得很好。”
就在这个节骨眼儿，他们等来了电影——《无名之辈》。
一匹黑马跃起，用一个极为漂亮的姿态。
看完电影的观众说：“在他身上看到了无限可能。”看过电影的朋友说：“大潘，你真是这个戏里最大的惊喜。”这个时候的大潘，还没看过电影的完整版。但是夸奖祝贺，纷至沓来。他估摸着，这次，也许还行。
《无名之辈》潘斌龙饰演李海根
可意外的是，当他完整的看完电影，对自己的表演并不很满意。“我当时看完之后，我是比较上火的，因为我怎么感觉就我一个人还在努力要搞笑啊。我就觉得，觉得我跟他们格格不入似的，就我这帮工作人员看完都特兴奋，说潘哥你演得太好了。但是……我特别上火就……”潘斌龙皱着眉，似乎在找合适的词形容自己的感受。“觉得自己演的不对啊，怎么演成这样啊，怎么和他们不统一啊。”
顿了顿，他又说“后来我跑路演的时候一直在看，也征求了导演的意思，导演说，你演得挺好，大头就是这样的人物，你应该这样演。后来我一想，哦，我的出发点可能是以我本人看我本人，我没有跳出来去看我塑造的这个角色。当我重新调整了出发点去看，我好像接受了自己。”潘斌龙似乎找到了答案，不再纠结。
很快,他又笑了起来,像是在给自己热爱的喜剧“正名”：“因为我长的比较接地气儿，又擅长喜剧，喜剧是最好跟观众拉近距离的一种手段和形式。这样大家可能更有共鸣。能让观众觉得，这个角色我身边就有，或者似曾相识，这样的话，观众特别容易接受这事儿。尤其像《无名之辈》，它把我从喜剧人拉回到演员，我就越发觉得，我坚持的很多想法是对的——我一直认为，喜剧可以作为一种手段，放到任何一种形式当中，而且只会加分，不会减分。”
这是一场演员的自我审视。
摄影 | 王雨行
学会走路
同样的自我怀疑，大潘还经历过两次。
96年，潘斌龙就进部队当了兵，“我记得我排第一个小品，是太原话剧团一个叫费少波的导演，他给我排了一个四页纸的小品，那个小品叫《离队之前》。前面的半页纸就排了两天，进行不下去。就往台上走这个动作，走了20多遍，就是不行。那个导演当时60多岁了，我那会儿才20岁。他管我叫二哥，‘二哥，你能不能行？二哥，你会走吗？’走了20多遍，彻底给我骂懵了。”说到这儿，大潘自己也笑得不行，那是潘斌龙第一次正式的排演舞台作品，他会拉小提琴，打架子鼓，唱歌好听，对冯巩老师的相声小品倒背如流，自认还是有点表演天赋的，怎么也没想到演艺生涯的开端，会折在“走路”上。
“然后，还是这个小品，在舞台上笑，我笑的特别假，其实就是不好意思，然后导演就把我们演出队所有女兵都叫到礼堂，在台下看着我。我一个人在台上连蹦带跳笑了20分钟，他就是想让我在众人面前把这个脸皮撕破。”
他很庆幸这次“撕破脸皮”的表演，“后来一下子就顿悟了，在舞台表演上有了一个飞跃。”从那以后几乎是“所向披靡”，“在部队的时候基本上算台柱子吧，就是一台节目10个，我起码上7、8个。14个，我能上11、12个。就这种台上看节目，台下看我换衣服。”大潘敛了笑，多少有点儿自豪。
在部队的七年和中戏的两年，是潘斌龙演员生涯的启蒙。像是孩子，一步步从走路、说话、大笑学起。九年时间，换来的是一位还算合格的演员，建立的是作为演员的自信。但当他走出部队和校园，开始真正和外界的表演碰撞时，这些都像沙塔一样轰然倒塌。
“09年，到《爱笑》之后发现，这些兄弟们接触的是当下最新颖的喜剧形式，这些是从前接触不到的。而且我是77年的，他们最大也就84、85。感觉思维也跟不上，我刚想到的点那边已经说出来了。这段时间我真的很迷茫，好在费导给我把这个‘脸皮撕破’之后，我就努力和大家学习，包括创作的理念、方式等等。那会儿真的学到很多。”
2011年《爱笑会议室》潘斌龙剧照
图片来源：《爱笑会议室》官微
“怀疑自己的时候从来没想过放弃吗？”
“从来没有，你将来还要干这个，这关过不去就完蛋，那你只能咬牙硬挺。而且，我不知道我放弃这个，还能做什么。”潘斌龙思索了一会儿，把燃尽的香烟丢尽了垃圾桶。
工作伙伴
“你觉得演员最重要的品质是什么？”
“我觉得嗯……多演，对，一定要多演，还有真诚……多演你怎么演就得自己去琢磨，然后我个人觉得……”
在潘斌龙的工作人员眼里，他是不善言辞的。确实，你很难从他口中听到对仗的、深刻的、总结性的语言。他总在讲故事。你只需抛出一个问题，静静地听。那些朴实，絮叨，真诚，偶尔还有些啰嗦的……
所以这场访问，大多时候，更像是一场自白。
2017年春晚 潘斌龙《老伴儿》剧照
图片来源：春晚官微
“潘哥私下太闷了，不怎么说话。这次他说这么多故事，都是我嘱咐他半天，一定要多回答，多说话。采访的时候我都想打断他，急死我了，他老说不到点儿上。”采访结束后，经纪人急着解释。
相比工作伙伴，他们的相处更像朋友，“我记得去年春晚彩排，到最后通知我们说没办法上了。当时潘哥很平静，直到晚上回家，不停的在工作群里和我们说对不起，觉得是他的原因，没有想得周到，然后让大家忙了这么久。但其实我们都知道，这不怪他。”
他们希望和潘斌龙成为长久的朋友，每当这样的时刻。
斯人已去
和潘斌龙交流，你会惊异于他记性太好，十年前的故事能精确到日期讲出来。但是问到生命中最艰难的日子，他总说：“有是肯定有，但我不把这事记得，我会选择性的把它忘掉。说出来可能会有点儿矫情，可我总觉得人生几十年，瞬间就过去了，这么短的时间，不如把这些都忘掉。”
可有些事不会。
当初因为没考上大学，母亲怕潘斌龙学坏，让他进部队历练。“其实当初在部队呆两年就可以走的。因为我妈身体不好，所以说我不想气她，她让继续呆着就呆着呗，没什么。”潘斌龙窝在椅子里，转了下打火机，又点了根烟。
访问的时候，这个故事没再讲下去。直到他赶去参加新电影《武林怪兽》的路演活动时，才从电话里完整了这个故事。
“我最遗憾的事儿，就是不应该让我妈去做那个心脏换瓣儿手术。”电话那边乱哄哄的，潘斌龙继续说“因为她年纪大了，病拖得时间也太长了。她想做那个手术，说现在科技也发达了，没那么大风险。我是中午把我妈送进阜外医院的，那年我拍《煎饼侠》。在三里屯的一场夜戏，是晚上十点多开工，我一直心怀希望的，结果到半夜收工，人也没出来。”
语音里，是人群的喧哗和潘斌龙短暂的沉默“这个事儿让我那几年都挺难受的，因为不做那个手术，保守治疗，应该还能多呆几年……”
“遗憾吗？”
“我挺悔恨的。”他又自顾自地说了很多。半晌，一切如常。
冬至阳生春又来
成文时，正值冬至。
潘斌龙凭借电影《无名之辈》，获得了澳门国际电影节“最佳男配角”奖，这是他演艺道路上第一座男配角奖杯。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那会儿，素汐的朋友看完电影夸我‘真棒啊，这是你表演的巅峰啊。’”大潘嘿嘿一笑，反问：“这就到头了啊？”
因为，他隐约知道，自己身上还藏着什么别的可能。
VIDEO
编辑 李清莉（实习）
编导 王欣
视频拍摄/剪辑 王欣 刘缁璐（实习）
策划 李清莉 曹梦圆
统筹 李清莉
花絮照 王雨行
图片来源 艺人方提供（除署名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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