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恩倒台内幕：日产高管惧怕法国人接手
记者 Nick Kostov / Sean McLain
在戈恩(Carlos Ghosn)被捕入狱并被雷诺-日产罢免职务后，该联盟的两位首席执行长曾在阿姆斯特丹会面以消除不快。
在1月31日定期董事会会议后举行的晚宴为雷诺和日产CEO提供了增进了解的机会。当时气氛亲切友好，不过日产汽车(Nissan Motor Co.)CEO西川广人(Hiroto Saikawa)私下里说出的一句话抛出了一个重磅消息。
据一位知情人士透露，西川广人表示，他认为该公司的一些高管收集并向日本当局提交了不利于戈恩的证据，目的是破坏日产和雷诺全面合并的任何可能，因为这些人担心戈恩正在推动这一事情。这些日产内部的反对派人士担心这家日本企业落入法国的控制之下。
西川广人在晚宴上的这番坦言令人吃惊，也验证了外界长期以来的一个猜测，即日产为何如此突然地反对戈恩。现年65岁的戈恩是汽车业大佬，是上述联盟的主要缔造者。
根据文件和知情人士，两位日产高管为阻止进一步合并发起了对戈恩的调查，追查有关不法行为的长期传言，直到找到涉嫌金融犯罪的证据并交给检方。据知情人士称，他们的主要动机是保护日产。目前全球许多国家仍在设法保护自己的王牌企业。
上述文件显示，这些人在2018年4月发起了调查，当月持有雷诺15%股份的法国政府列出了希望进行合并交易的理由。
行业智库汽车研究中心(Center for Automotive Research) CEO、前日产汽车高管卡拉·巴里奥(Carla Bailo)称，如果由一家外资公司收购了多数股权，那将非常令人震惊，这是一个非常骄傲的国家。
戈恩已否认存在不当行为。在被拘留108天后，他在缴纳近900万美元保释金后于3月6日获释。检方指控戈恩违反了日本的两项法律，一项是关于公司财务披露的法律 ，另一项是关于禁止企业高管滥用职权谋取私利的法律。戈恩失去了在日产汽车和雷诺的高管职务。这两家公司计划将他从董事会中除名。
正如策划了戈恩倒台的日产汽车高管所希望的那样，合并谈判又回到了原点。
戈恩的律师弘中惇一郎(Junichiro Hironaka)表示，他将在辩护词中列入上述动机。他说，日产汽车高管的行动是出于商业策略的争议，因此刑事指控站不住脚。
日产汽车认为，举报者的动机无关紧要。该公司发言人尼古拉斯·马克斯菲尔德(Nicolas Maxfield)表示，调查发现大量证据证明存在公然的不道德行为，导致这一系列事件的唯一根源就是戈恩带头实施的不当行为。
戈恩此前执掌这一全球最大汽车联盟。组成该联盟的雷诺、日产汽车和三菱汽车(Mitsubishi Motors Corp.)去年共售出乘用车1,076万辆，无任何单一竞争对手可匹敌。戈恩因成功让日产汽车扭转局面而成为日本汽车业的超级明星。
自戈恩被捕以来，雷诺股价下跌超过9%，日产汽车累计跌幅超过8%，尽管最近有所回升。
2008-2012年担任法国驻日本大使的菲利普·富尔(Philippe Faure)表示，日产汽车是一家日本王牌企业，因此日本人几乎不可能让该公司落入他人之手。
问题之源
日产汽车虽然销量更高，但在合作关系中的话语权较低。雷诺拥有日产汽车43.4%的股份，通过1999年后者陷入困境时达成的一项救助协议获得。日产汽车则持有雷诺15%的无投票权股份。
两家公司的人士都认为，如果没有日产汽车股份的股息，以及分享汽车零部件和设计带来的规模效应，雷诺将难以独立生存。
持有雷诺15%股份的法国政府将该国汽车厂商视为国家制造业的关键组成部分。法国政府希望维持雷诺与日产汽车之间的牢固联盟，但也认为，雷诺在日产汽车的控股权赋予了雷诺在决策方面的强硬话语权。
去年，当戈恩担任雷诺汽车董事长兼CEO的合同即将续约时，这一微妙平衡被打破。而这种平衡保证了两家汽车制造商的独立性。多年来，戈恩一直在阻挠法国方面要求改变该联盟结构、从而使联盟永久化的压力，而现在他希望获得法国对他继续担任雷诺领导职务的支持。
据一名知情人士透露，戈恩曾考虑辞去雷诺CEO一职。戈恩若辞职，将意味着失去对他花了近20年建立的联盟的部分控制权。
据当时曾与戈恩谈过话的这位知情人士说：“他决定留下来，实现联盟的下一步。”
雷诺在2018年2月15日的一份新闻稿中称，戈恩同意小幅下调薪酬，并承诺采取果断措施使联盟不可逆转。法国总统马克龙(Emmanuel Macron)的政府一直在推进这两家公司更紧密地结合，因此也支持戈恩续约。
一位日产汽车高管说，就在那个时候，戈恩的性情发生了变化。“他变得一意孤行，在公司结合这个问题上，他似乎对推进速度有一些想法，如果进展不及他的预期，他会非常恼火。”
法国政府通过在雷诺董事会安插代表马丁·维尔(Martin Vial)的方式更直接地参与到其中。据日产汽车CEO办公室负责人哈里·纳达(Hari Nada)向戈恩汇报的情况，纳达与维尔在4月23日有过会谈，维尔就合并问题向纳达施加压力，让纳达感到不快。纳达出生于马来西亚，长期供职于日产。
纳达对戈恩说，维尔发过来一份关于合并有哪些好处的报告，报告中没有提到日产汽车股东的主张和看法。
戈恩在两家公司担任CEO十多年，据了解他的人士说，他以捍卫两家公司的独立著称。
纳达向维尔提出了日产的要求：削弱雷诺持股比例、雷诺承诺不争取日产的控制权，以及法国政府退出。
根据纳达向戈恩的汇报，维尔拒绝了这些要求，理由是“牺牲太大”。
在日产负责政府事务的川口均(Hitoshi Kawaguchi)加入了这场战争。他和日本经济产业省(Ministry of Economy Trade and Industry)的官员经常联络，据他发给戈恩的一份报告，他要求日本经济产业省“在我们背后支持日产”。
日本经济产业省起草了一份谅解备忘录提交给法国政府，将纳达的要求以条文形式提了出来。最核心的一点是，法国必须承诺尊重日产的独立性，且双方所有沟通都要经过日本政府过目。
就连日产的高管也觉得这么做过于激进。川口均对戈恩称，“这份草案有些过分。”日产CEO西川广人称，日产恐怕要向首相办公室建议，管一管这个总是“越界行事”的经济产业省。
日产有些左右为难。该公司寻求让日本政府帮助抵御法国的行动，但政府不会完全按照日产的要求行事。而且，虽然戈恩一直为日产保持独立大胆直言，但现在他的倾向性似乎没那么确定了。
倒台
来自法国政府和戈恩的压力不断上升，这促使戈恩的前盟友变成推动他下台的策划者。
据了解调查情况的日产人士表示，纳达曾为戈恩工作多年，他注意到了几笔奇怪的金融交易，涉及一家位于荷兰名为Zi-A Capital的日产关联实体。根据了解该实体创立的知情人士及监管备案文件，该实体本应投资于初创企业。
但这家实体却通过由戈恩控制的其它离岸实体为他买房。戈恩的一位发言人表示，这些房产都为公司所有，且通过恰当的渠道购买。
日产汽车CEO办公室负责人纳达一直在抵制要求日产与雷诺进行更深层次合并的压力。 图片来源：NISSAN
日产政府事务主管川口均敦促日本政府支持日产。 图片来源：NISSAN
上述日产人士表示，该公司内部调查发现戈恩涉嫌犯下一系列不当行为，包括他对贝鲁特、里约热内卢和巴黎几处房产的使用，这些房产用日产的资金购得。戈恩的家人已表示，购买这些房产经日产其他人士批准，是常规的额外补贴。
其中一位日产汽车的人士称，纳达去年6月与日本检方达成认罪协议，加快了刑事调查的步伐。
一无所知的戈恩当时则在继续推进进一步整合两家公司的计划。
法国政府希望戈恩最迟于2018年6月15日提供一份路线图，展示他将如何满足政府的要求。当时的想法是最迟到雷诺召开年度股东大会时宣布该计划。日产汽车当时采取了继续抵制的态度，原定的日期被搁置。
根据西川广人发给戈恩的一份文件，去年夏天，西川广人在幕后策划了一项拆分日产汽车的计划：将总部的工作交给联盟，同时在日本留下一个“运营实体”。西川广人写道，在截至2020年3月的财年中，最好为联盟建立一个新的结构，而不是再等下去。他还写道，像戈恩要求他的那样，他当时正在努力找到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方案”。
据一位曾与戈恩谈论过此事的人说，到去年秋天时戈恩已经确定了一个结构。戈恩将在雷诺、日产和较小的合作伙伴三菱汽车之上设立一家控股公司。考虑到日产汽车对此事的敏感，该交易不会被称为合并。该控股公司下属的每个子公司都将获得独立运营的承诺，但该控股公司将作为一家上市公司进行交易。
据一位了解内部调查情况的日产人士称，去年10月初，西川广人首次从他的下属纳达和川口均那里得知，检方认为他们有足够的证据对戈恩提起刑事指控。
在接下来的几周，纳达做了一些安排，使当局得以在戈恩的飞机抵达东京时登机将其逮捕。
与此同时，西川广人10月26日在摩洛哥与戈恩进行了一次私人会晤，讨论联盟的未来。一位知情人士称，他们谈了一个半小时，但西川广人没有透露相关调查。这是两人最后一次见面。
据一位知情人士称，戈恩11月19日抵达东京时遇到了检察官，他起初有些困惑，给日产汽车负责政府关系的主管川口均打了电话，希望他这位长期下属把事情搞清楚。川口均则派出一名律师来处理此事。
如果被判有罪，戈恩将面临最长15年的牢狱生活。对他的审判最早可能于秋季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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