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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培理临终前吐露一生遗憾:警惕名声的聚光灯

李晋&马丽 今日佳音 2019-05-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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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培理(Billy Graham)被誉为“二十世纪最具有影响力的基督教领袖之一”。众所周知,他也曾是很多任美国总统的顾问,备受尊敬,甚至被称为“美国的牧师”(America’s Pastor)。据说,借助电视和媒体,葛培理是历史上将福音带给世上最多人的复兴家(超过185个国家的2.15亿人)。

 

自1940年代起,葛培理就借助一切可能的媒体(包括广博、电视、电影、卫星传送等)来传福音。他曾说,“我从来不认为,我们事工是靠媒体的公共效应,但我仍确信,上帝使用媒体,让它成为福音进入公共生活的最有效方式。”


品格上的见证

 

葛培理从进入美国公共视野的一开始,就为自己的团队立下非常严格的“品格标准”,警惕自己和身边的人,在金钱和性上要特别有界限。他的家庭生活也备受媒体关注,原本隐藏在山间的居所,常常有媒体记者造访,要打探他们一家的生活细节。

 

葛培理与妻子一生很恩爱。他妻子路得(Ruth),一位出生于中国的宣教士之女,本希望劝服丈夫一同去中国偏远地区服事,但后来顺服上帝对葛培理的带领,甘心在家中养育五个儿女。实际上,葛培理因经常外出传道,和太太及儿女在一起的时间不多,但夫妻俩一生仍恩爱有加。路得去世两年后,年迈的葛培理曾对记者说,“我从未像现在这样爱着她。”

 

葛培理的确在品格方面活出了一个基督教领袖应有的见证。哪怕在公共媒体的聚焦下,他也没有过丑闻或“不合圣徒体统”的行为。葛培理的一位长期同工说,“让他与其他牧师不同的是,当他为某件大事挣扎时,他的确会花整夜时间在祷告上。”只是他五个子女中,有两位曾经历离婚或叛逆,给整个家庭带来很多公共非议。但最终女儿路得回转,而且真诚以自己婚姻破碎的经历,来鼓励很多人,见证上帝在人破碎中的真实。儿子也最终悔改,并接替葛培理,成为葛培理国际宣教事工的第二代领袖。

 

葛培理一家



名声的聚光灯

 

葛培理牧师一生的确有很多无人超越之处,但最可敬的,是他去世前曾坦诚分享自己一生犯过的错误和遗憾。在六十年中,他的事工都借助电视和媒体。晚年葛培理回顾说,在无意中,坊间的知名度也对他带来很多“名”上的试探。

 

葛培理在今年二月以百岁高龄离世。《今日基督教》做了一期专题,其中一篇文章题为“如果还有机会,我可能不会做哪些事”(What I would have Done Differently)。文章提到,葛培理生前在回顾一生时说,“我需要审视自己,承认我的过错。我曾说过很多话,是我现在很希望收回的。”他脑海中浮现的是1950年,32岁的他与其他三位牧者同伴在白宫草坪上祷告的那一幕。葛培理在他的自传《按我本相》(Just As I am)中这样描述:

 

“当我们到达白宫大门时,我们很容易就通过了安检。总统的秘书与我们握手,告诉我们,此次拜访会持续二十分钟。到中午,我们就被请进了椭圆形办公室。…当我们迈出白宫后,很多报社的记者和摄影师都围了上来。我还没回过神来,一位摄影师就要求我们在草坪上,重演一下刚才的祷告。其他报社也都应声要求我们那样做。我拒绝他说,我不认为可以重演我们刚才在椭圆形办公室作的祷告,但我也对他说,我们本来就想要为此次访问感谢上帝的,那现在就是个好时候。我们四个穿牧师夏装的人都单膝跪下,我带头尽可能真诚地作了感恩的祷告,身边传来咔咔的闪光灯声音,和记笔记的声音。

 

但是,几天后,我才开始认识到,我们已经滥用了可以与总统会见的这一特权。全国媒体对我们此次访问的报道,对我们都是不利的。总统也感到冒犯,因我没有经过他授权,就引用了他说的话。一位专栏记者甚至说,我现在成了白宫的人物。他说的对。总统此后再也没有邀请我们回去过。在此次失态之后,我对自己发誓,即便以后有机会认识高层或有影响力的官员,也再不会那样做了。”

 

当时接见葛培理团队的总统是楚门(Harry Truman),他看到这张照片后,大失所望地对秘书说:“这小子和其他那些想出名的牧师们没什么两样。”

 

总统楚门接见葛培理


这张在新闻摄影史上为很多人所知的照片,在美国福音派人士看来,是福音进入公共领域、基督教再次被公众所尊敬的证据。但是,对于葛培理个人而言,他反而觉得这是他最失败一个动作。如果有可能的话,他宁愿这一幕没有发生过。

 

葛培理道出每个站在讲台上传道之人的试探:名声的聚光灯。

 

年轻时的他事后惊愕地发现,自己无意中险些成了大众眼中“和其他所谓牧师一样”,利用媒体“作秀”、捞名声的一员。可幸的是,葛培理对罪的试探有一种真实的警惕,让他为自己在怎样使用“名”上设立了界限。

 

在美国市场运作的宗教界,很多牧师最初可敬的“热心”,在不谨慎的情况下,都成为扩张事工、为自己建立名声的“野心”。可能因为葛培理对此很早就有过深刻反省,为自己设立了界限。但他后来的事工仍不免与美国政界人士接触,包括一位与他建立深厚友谊的好友尼克松。后来,“水门事件”的内幕让葛培理非常震惊,自那以后,他与政客之间开始刻意保持一种警惕的距离。葛培理说,“我很幼稚,以为与某个总统的个人友谊,不会被对方用来实现他的政治目的。”


葛培理与尼克松总统



在公共见证与“作秀”之间

 

与葛培理同时代的法国神学家雅各埃吕尔(Jacque Ellul)曾在《基督教的颠覆》(The Subversion of Christianity)一书中认为:

 

“权力”是世界对教会的终极试探。他纵观教会历史,发现基督教教会曾与各种世上权势结合在一起,与资本主义体系有“同构”关系的新教更是如此。他批判新教在现代发展出的各种造势运动、噱头和所谓“领袖”,这些人不知自己在光环名声之下,以事奉之名,已经窃取了上帝的荣耀。这背后的逻辑与他对“技术”(方法或手段)的警惕思考有关。教会即便不与世俗政治联盟,但在人们建立起各种机构、制度、名头和平台中,已经建立起一个一个权力的“山头”,用某种技术安排(如名牧大会、大型场面的奋兴会)来“造势”。他称之为基督教的“变形”(deformation)。

 

埃吕尔和妻子甚至用退隐深山的小组交谈团契的方式,实践一种祛权力架构的教会生活。

 

神学家埃吕尔


葛培理虽然称不上是一个神学家,对现代社会中权力和技术的同构,并没有上升到如埃吕尔那样深刻的分析。但他一生都审视自己,究竟是为上帝发“热心”,还是一种个人“野心”?这两者之间也可能是一线之隔。他说,“我曾几乎认为美国的基督教就等同于上帝的国度。后来我认识到,上帝呼召我是要服事一个比美国更高的国度。因此我一直竭力要忠于我作为福音传道人的呼召。”

 

葛培理这样反省,不是因为他觉得基督徒不应该“搞政治”,实际上,他大力推动基督教信仰回归美国公共生活,因此才创建了《今日基督教》这份报纸(很多人不知道,实际上是葛培理构思了这份杂志,而且连夜写出了文案,然后宁愿退居幕后。)但他很清楚,公共性不等于无分辨地使用各种公共资源,尤其是与政界人士和媒体的影响力怎样互动,都是隐藏很多试探的。圣经既提到基督徒要做山上之城,将好行为显明在世人面前,让人们都归荣耀与上帝。但同时,主耶稣自己也警告,在“人前”所作的,同时会带出极大的试探,就是让人看重自己的重要性,甚至善于使用名声,来推动事工。可见,“公共见证”和“作秀”之前,有时可能只是一线之隔。即便不是葛培理的事工,就是一般的讲台,也有这种“聚光灯”效应。它带来的一种自我荣耀(self-glory)的试探,比其他试探更有诱惑力。

 

葛培理的公共见证



这些最重要的事

 

在聚光灯下的葛培理看到,属灵的虚荣是一剂致命的毒药,而且它时刻在试探着那个站讲台的人。正如托尔金笔下“魔戒”的力量一样,没有人可以抵挡。恩赐越大,越发热心的人,会更受这一力量的左右。在每个人生命中潜伏的“今生的骄傲”(约一2:16),在“名声”的聚光灯下,会淋漓尽致地发挥出来。

 

“福音联盟”机构(The Gospel Coalition)曾有一篇文章指出“自我荣耀”的几个特征,包括:将本应放在私下层面的事,在公共视野中展出;经常引用自己说过的话;觉得自己很重要,也总想让别人知道自己很重要。

 

可悲的是,在我们心中,总在与上帝角力的,就是我们自己的荣耀。基督徒甚至会用一种属灵的伪装,来粉饰这一偶像。如一位诗人所写的,我们的“野心”与耶稣的谦卑形成最强烈的对比:

 

只因我们这些亚当之子想要为大,

他才成为卑微的。

只因我们不愿屈身,

他才降卑自己。

只因我们想要掌权,

他才来服事人。

 

葛培理与布道团的4位同工,

互相监督,持守纯正品格


“默默无闻”(secrecy)是主耶稣曾经强调的属灵操练(spiritual discipline)。在马太福音6章,耶稣警告追随他的人,不能在“人前”行善、祷告和禁食,免得“得了人的赏赐”,就得不了上帝的悦纳。耶稣指出的是人在动机上的纯正。即便以纯正的动机进入牧羊教会的事工,也并不意味着,人可以始终如一地保持动机上的纯正,因为“虚荣”的罪实在是很有自我欺骗性的,尤其是在现代技术社会中。在教会历史上,退隐的修道主义(monasticism)传统的一个坚持,就是要在“不为人知”(obscurity)和“自甘贫穷”(voluntary poverty)里,活出唯独忠于上帝的见证。

 

葛培理在临终前还说,“我学的还远远不够。如果说有遗憾的话,那就是,我多希望我学习的时间,可以多过我传道的时间。还有就是,我没有华足够的时间来陪伴我的家人,特别在孩子长大的过程中。另外,在这些年间,我认识了很多很多人,但我没有与这些朋友保持足够的联系,也是很遗憾的。”

 

他最后的话,道出了一个基督徒生命中最宝贵的几样东西:与上帝独处、陪伴家人、和真实的团契相交。这些最重要的事,都不是人在聚光灯下可以好好完成的。


聚光灯之外的葛培理


作者简介及专文阅读


李晋,现为加尔文神学院博士研究生。马丽,现为加尔文大学亨利研究中心研究员。


李晋、马丽夫妻二人同为社科和神学类译者,译有《自然正义》、《托克维尔的政治经济学》、《致年轻加尔文主义者的信》、《宽容的不宽容》、《思想的境界》、《慷慨的正义》等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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