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走得比时间快从而进入未来吗?
橡树出版之【精彩书摘】
我们常常不自觉地感慨时代在进步,但是关于进步,你的理解是什么?是进化论主导之下的优胜劣汰?还是其他?今天苏格拉底和神学生伯莎之间的对话,恐怕会让人有耳目一新之感。而附文里切斯特顿关于进步的条件分析,作为一种延展性思考,或许会带给我们今天的阅读更全面的思考。
你能走得比时间快从而进入未来吗?
文|彼得·克雷夫特
伯莎(有道神学院学生):换一个例子吧。我们能与万里之外的人们很快取得联系,比诸神的使者还要快。这当然是一种进步。
苏格拉底:那是一种进步——如果人们取得联系后能谈些有意义的事情的话。
伯莎:我们生产粮食的效率,比以前提高了十倍。
苏格拉底:你们已经消除了饥饿?
伯莎:嗯,没有……我们还能治疗数千种疾病。
苏格拉底:我真不知道竟然有数千种疾病。你们是不是发明了一些新的疾病?
伯莎:我——我真不敢相信你刚才的话,苏格拉底。我一直认为,你是进步分子。
苏格拉底:什么是进步分子?
伯莎:就是走在时代前列的人。
苏格拉底:何以走在时代前列?你能走得比时间还快,从而进入未来吗?
伯莎:那是指你走在你那个时代其他人的前列。举例来说,你被法庭判处死刑,你在法庭上做了最后一次演讲,在你的“申辩”中,你呼吁言论自由、人权以及思想的尊严,对吧?
苏格拉底:如果柏拉图如实地描述了我那场演讲,你就会发现,那篇演讲中并没有这些思想。也许你们理解错了。
伯莎:什么?你不承认这些思想?
苏格拉底:我没那么说。我们能否研究一下那些思想?
伯莎:不能,现在不行。没有时间。
苏格拉底:要是在我那个时代,准会有时间。可是你们的生活有了这么大的进步……
伯莎:如果你不相信进步或诸如此类的事情,苏格拉底,那你“相信”什么?
苏格拉底:在接受审判时,我说过,我相信神,尽管我说不出他的名字。
伯莎:神是不变的,对吧?
苏格拉底:不对。我没有把神叫做宙斯或阿波罗,这是其中的一个原因。我的雅典同胞所信仰的那些神,都是会变的,像风一样,或者说像你们的那些红绿灯。
伯莎:如果你的神是不变的,那你就生活在一个静止不动的世界上。那里不可能有任何进步。
苏格拉底:我觉得,事情恰恰相反。
伯莎:什么?
苏格拉底:只有当神不能进步时,我们才能进步。
伯莎:你怎么这样认为?
苏格拉底:你把进步定义为变得更好,对吧?
伯莎:对。
苏格拉底:“更好”的意思是,“离最好更近了”,是吧?
伯莎:是。
苏格拉底:神是最好的,对吗?
伯莎:对。
苏格拉底:很好。我也这样认为。我的同胞所信奉的那些神,不是最好的。哦,如果进步的意思是变得最好,如果神最好,进步就意味着变得像神那样。
伯莎:结论呢?
苏格拉底:因此,神是进步的目标。
伯莎:我还是不明白你的意思。
苏格拉底:假如神,即进步的目标,总是在变。那就不可能有进步。我们何以接近一个不断远去的目标?赛跑选手奔跑时,如果有人不停地改变终点线的位置,赛跑者怎么会接近终点呢?
伯莎:那是不可能的。
苏格拉底: 如果神能进步,你就不能进步,因为神是你的目标。没有一个不变的目标,你就不能判断某种变化是不是进步。你就不会心怀希望。
伯莎:我们当然怀有希望。
苏格拉底:你的希望是什么?
伯莎:一个更好的世界。
苏格拉底:什么是更好的世界?不以最好为标准,你怎么能知道哪个世界更好呢?
伯莎:我们的生活充满希望。
苏格拉底:没有明确的生活目标?
伯莎:对,没有明确的目标。目标也许是一种限制。目标的实现会令人生厌。实现目标的过程颇具魅力。“满怀希望的旅行总是比到达目的地更快乐。”
苏格拉底:哦,不对。无论如何,那都是不可能的。
伯莎:为什么?
苏格拉底:如果你不希望到达目的地,怎么会有满怀希望的旅行呢?你不会对任何事物怀有希望。
伯莎:我们希望,我们能有更多希望。我们的一位智者说过这样的话,“除了怕,再没有什么可怕的事情了。”(There is nothing to fear but fear itself,语出美国总统富兰克林·罗斯福)希望也是如此。除了希望,再没有什么可以希望的事情了。
苏格拉底:你们何以寄希望于希望呢?对希望的希望?希望什么?想必你们不是与某人相爱,而是与爱相爱吧?你们不是对神有信心,而是对信心有信心,对吧?
伯莎:那有什么不对?
苏格拉底:仿佛一个大厅挂满了镜子,镜子以外的任何事物都不可能被反映出来。犹如那喀索斯(Narcissus,是希腊神话中的美少年,眷恋自己在水中的影子,抑郁而死,化为水仙)只欣赏自己的影子。
伯莎:苏格拉底,你真让我失望。我以为你能跟上时代。
苏格拉底:跟上时代?
伯莎:现在是1987年。
苏格拉底:我已经到这里了。我完全能跟上时代。
伯莎:但是你不相信现在是1987年。
苏格拉底:当然不相信。谁会相信一个数字?
伯莎:我是说,你不相信人类在进步。
苏格拉底:我一直在和你说这个观点,但收效甚微。是的,我不相信人类在进步。我的同胞还相信一些新式的、正在流行的神灵,但我不信,就是因为这个,我被判处死刑。请你告诉我,现在人们还信不信宙斯?
伯莎:不信了。没有人信了。
苏格拉底: 哦,这下你该明白了吧?我那个时代最流行的观念,很快就过时了。我敢说,这种现象,同样会出现在你们这个时代,这个新出现的进步之神也不例外。
(摘自彼得·克雷夫特《苏格拉底遇见耶稣》,上海三联书店,2017.03)
追求进步的一个必要条件
文|切斯特顿
只要天堂的景象经常改变,人间的景象将会保持不变,因为没有持久的理想可供实现或部分实现。现代的年轻人永不会改变他的环境,因为他经常改变自己的想法。
因此,追求进步的理想之所以界定为理想,第一个条件是所追求的理想必须固定不变。惠斯勒(James Whistler)惯于一次性速写多幅模特儿的画像,他就是撕掉二十幅肖像画重绘也不是问题;但如果他抬头二十次,每次看见的都是全新的一位模特儿静静坐着等他落笔,那就绝对是问题了。
因此,人类即使常常无法实现理想,这(相对来说)并不是问题,因为累积起来的失败经验始终是有益的。可是,人类如果经常改变自己的理想,这就是极大的问题,因为一切失败的经验都变得徒劳无益了。
因此,问题的关键在于,我们如何能叫一个画家对自己的画作感到不满意,而又不至于对绘画艺术深感不满?我们如何能叫一个人对工作的果效有所失望,但又常常对工作的过程感到称心?我们如何能确定那个画家只会把画像抛出窗外,而不是采取一个自然或较接近人类脾性的做法:把模特儿掷出窗外?
严格的法则不但是管治不可或缺的元素,而且也是反叛不可或缺的元素。任何形式的革命都必须有固定而熟悉的理想。人类只会对旧思想作出快捷的反应,对新思想有时会反应缓慢。我的存在如果只是为了漂浮或消逝或进化,那就可能陷入无秩序的状态;但如果我要发动暴乱,那就一定是为了一些可敬的事情。
这也正是某些提倡进步和道德进化论的学派最大的弱点。他们指出人类道德一直在慢慢改进,每一年或每一分钟都存在着难以察觉的伦理改变。可以说,这套理论最大的缺点,是认为迈向公义的进程是缓慢的,因而容不下一种急速的活动,不容许人跃起来宣布某些事物的状态在本质上是无法容忍的。
我们不妨以一个具体的例子加以说明。有些像索尔特(Salt)先生一样的理想主义素食论者指出,现在人类到了不吃肉的时代了;他们的含义是曾经有一段时期吃肉是正确的,他们还(用可引述的文字)提出,或许有一天喝牛奶吃鸡蛋都是不正确的。
我不拟在此讨论动物的公义问题,我只想说在特定的条件下,不管是什么样的公义都应该是及时的公义。假如一头动物受到虐待,我们应该立刻赶往拯救。但如果事情超越了所处的时代,那又如何立刻赶上呢?我们如何能赶上一班或要待下几个世纪才到达的火车?我如何能因为剥猫皮而谴责一个人,如果他刻下所做的只像我在未来喝杯牛奶般不被接受?
一个辉煌而精神失常的俄罗斯派系到处把牛从牛车中解放出来。我如何能鼓起勇气,把我的马儿从二轮双座马车中解放出来?因为我不知道是我的进化时钟走快了一点点,还是车夫的时钟走慢了一点点。
假如我对一个专门剥削工人的吸血鬼说:“奴隶制只适合某一个进化阶段。”而他答道:“对呀,剥削正好适合这一个进化阶段。”要是没有永恒不变的测试标准,我又如何能作出反应呢?如果说吸血鬼落后于流行的道德观,为何不能说是慈善家走前了?流行的道德到底是什么?也许我们只能取其字面的意义,视流行的道德为一种流窜的道德。
因此,可以说,一个恒久不变的理想对革新者和保守者同样是必须的;我们必须区分究竟希望国王的命令立刻处理,还是只希望国王被立刻处决。断头台虽然罪孽深重,但公道地说,它跟进化压根儿扣不上什么联系。那个深受欢迎的进化论观点应该在行刑斧中找到最好的答案。进化论者说:“你如何能划下界线?”改革论者回答:“就在这里:恰恰在你的头和身体中间。”
任何特定的时刻都必须有一个纯粹的对错标准,才能作出狠狠的一击。要有迅速的决定,就必先要有恒久不变的准则。因此,就人类各种可理解的目的而言,无论要改变事物或保存事物,无论要像中国一样,务使一个制度历久不衰,或像早期法国大革命一样,务使一个制度日新月异,我们的愿景都必须是一个固定的愿景。这是第一个必要的条件。
当我写着这些的时候,我再一次感到有一些其它的东西存在于我们的讨论当中,就像一个人在喧闹的街道上听到教堂的钟声。似乎有声音说:
“至少我的理想是固定不变的,因为它早在世界创立之先已固定下来。我那完美的愿景一定不能改变,因为它的名字叫伊甸园。你可以改变你打算去的地方,但不能改变你来自何方。对正统信仰来说,世界总有改革的理由,因为在人类心目中,上帝正被撒但踩在脚下。在那个高高的寰宇之上,地狱曾一度反抗天堂,但在这个世界则是天堂不断地与地狱对抗。因此,对正统信仰来说,世界可以不断出现革命,因为一次革命就是一次复原。在任何一刻,你都可以为完美的缘故作出狠狠的一击,以恢复自亚当以来谁也没见过的完美。不变的习俗、缓慢的进化,根本不能使原来美好的一切变得美好。一个人可以妻妾成群,有如牛可以长出尖角,但假如这是有罪的,妻妾始终不属于他。自从鱼在水中以来,人或许已经遭受压迫,但假如压迫是罪,人类就不应如此。也许,锁链之于奴隶,就像油彩之于小丑、羽毛之于鸟儿、地洞之于狐狸一样看似自然而然,但假如这一切是有罪的,一切就绝不自然。我高举史前的传说来向你们历史的一切挑战,你们的愿景不只是固定不变的物体:它是事实。”
(摘自切斯特顿《回到正统》,三联书店,201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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