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象力学×张文心 | 地图的负片 Vol.3：鼓面上的地图
地 图 的 负 片
第一章：视拓扑图 👈点击查看前情
第三章：鼓面上的地图
空无的世界
我已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来到这灰色的空间，在鼓声响起之前，时间尚未到来。空气中的微粒有节奏地振动着，轻的上升，重的下降，极上与极下都不可见。我在微粒所构筑的光滑平面上行走，无论如何移动，眼前所见都没有变化。此时，天幕上出现了一颗星，我朝着它所指引的方向前进，来到一扇窄门前。我定住观察，与其说这是一扇门，不如说它是一个发光的矩形。微粒沿着细如发丝的矩形轨迹流动着，被矩形框住的部分像是一面液态的镜子，银色的表面上有细微的涡流，与组成矩形的微粒呈反方向流动。镜子映出我的脸，我看着自己的眼睛，却没有唤起任何记忆。鼓声渐强，矩形内的涡流亦加速旋转，一声清脆的鼓音下，一个细小的塌陷形成，并瞬间扩散至整个矩形内部，一个风眼般的通道出现在我面前，却没有一丝风感。
“空无”的失去及“中心”的到来
在通道的图景进入我眼中，并在我的初级视皮层产生连续投影时，某些失真的图像开始在我脑中生成，它们漂浮不定且不断胀缩，在一阵晕眩中，四周忽然变得极为幽暗，只有矩形散发出的柔和光线让我平静，我知道，应该进入窄门中的通道了。出乎我意料的是，这通道非常短，从起点到尽头，不过七八个手臂的距离。我走到通道的中段，通道瞬间变为一个圆形平面，一些图形在我脚下显现：平面由表示四个基本方向的线条划分为等大的区域，我则站在线条的交汇处，成为图像的“中心”。这是一种陌生的体验，在门外茫茫的灰色空间里，无所谓方向，自然也没有中心。鼓声沉闷，我意识到自己已经永远离开那个空无的世界，瞬间被一种剧烈的封闭感击中，局促得快要窒息了，我第一次感到悲从中来。体内像是有重物在不断下坠，脚下的圆形平面向四面八方延展，鼓点细碎继而厚重，已然巨大平面在震颤中同时隆起和凹陷，生成复杂的地形——高处怪石嶙峋，低处结满晶体，目光所及之处，原先透明的晶体变为黑色。
怪兽的地图
我在寒冷的地面上行走，晶体扎进皮肤，四肢在疼痛中长出鳞甲。一阵雷雨后，石缝之中生出植物和菌类，它们以难以置信的速度生长，迅速覆盖了地面的大部分。不知在岩石和植物间的如迷宫般的通道中行走了多久，我在困倦中走入一个洞穴，倚靠岩壁坐下。时间迅速流逝，太阳和月亮交替升降，气温变暖时，拥有稀疏的棕色毛发的我加入动物的迁徙，冰雪封山时，长满茂密的白色毛发的我用空心草杆观察夜空。
不知多少个毛色交替之后，我开始在山中找寻彩色的石块和植物，它们一般会出现在断崖上或是浅滩处，即我所能够到达的陆地边界，而边界之外则是视线不可及的地方。我将色粉与体液混合后制成颜料，在每个毛色交替的时候做下记号，并在岩壁上绘制出我所遭遇的动物、特殊的植物和观测到的星辰，制作地图。在寒冷的夜晚，我会点起篝火。火光中，伴着天边的鼓声，我开始模仿拥有无限变形能力的火焰，与影子一同舞蹈。岩壁上的图案影影绰绰，观看它们的方式也是无限的，既可以从中心点进入，将岩画看作个人的心灵地图，也可以随视线在岩画各处来回移动，将事件逆转或是打乱顺序，将它视作一个魔法宇宙。
浸泡万物的胃液
在一个白雪覆盖的清晨，一阵热浪将我唤醒，我听见崩裂的声响，和从未听过的涛声，我将双眼闭上，任无法阻挡的洪水将我吞没。水是温暖的，像是动物的胃液。浸泡于其中，我尝试呼吸并睁开眼，水中像是一个零重力的宇宙，万物在此悬浮——有树枝、动物和岩块，也有些更奇怪的东西，如地毯、马克杯和电话机，过山车、恐龙骨骼和金字塔，还有眼睫毛、牛仔裤和冰激凌，我划动双臂，从一个物体游到另一个物体。在略呈橘色的水中，物体的材质贴图渐渐剥离，呈现出多层的状态，材质的基底则是我所熟悉的光滑灰色表面。
在巨大的寂静中，千万张完全脱离物体的材质贴图如迷宫般悬浮在水中，并缓缓释放颜色微粒，微粒撞击到一起，颜色叠加，形成拥有更为明亮色彩的微粒。我进入这图像的迷宫，微粒随呼吸进入体内，我感到一种宁静的迷醉，眼前的世界愈发清晰，继而不断分解，反复积聚又碎裂。我抬起手，冰晶在透明的皮肤内不断生长，直至充满我的眼球。在无法描述的光芒中，我的身体被剧烈的水流向前推，继而急速下坠，我感到自己逐渐干燥的身体正躺在某个光滑的平面上。
少顷，我拔掉头上的连接线，缓缓睁开眼睛。“《鼓面上的地图》真是个奇怪的游戏。”我对接待员说。
接待员：“是的，我们将图像视作一个生命体，以岩画、萨满鼓、摄影胶片和虚拟建模中的图像为主体，结合了对巫术仪轨的机器学习，制作了这个面向未来领导者的游戏。希望你能喜欢。”
“谢谢你的鼓声，节奏控制得很好。”我说。
“不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接待员微笑着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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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被封禁的区域
敬 请 期 待
「地图的负片」是艺术家张文心于2019年12月30日起在想象力学公众号上开设的专栏「瀛海夜航」的新章节，作为她在想象力学实验室所做的同名研究型项目的一部分。「瀛海夜航」的题目由两个来自不同时空的事物拼合而成，一个是「中国首家互联网民营企业」瀛海威(英文名info highway，即信息高速公路)，另一个是古人张岱所著的文人百科《夜航船》。在「瀛海夜航」的场景中，在夕阳下的虚拟公路上行驶的人和在黑夜静谧的水面上缓缓航行的人得以相遇，进入同一个通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