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洞|坠落于高处 模范书局姜寻之死
凤凰网原创
不幸坠亡的姜寻,身后留下“京城最美书店”之名,上千万元的债务,妻子以及未成年的女儿。随他逝去的,是北京又一道人文风景。
没有人知道姜寻在通州库房冰冷的地板上躺了多久。
他似乎是从二楼一脚踏空,头朝下坠落的。
姜寻是“京城最美书店”模范书局六家书店(因疫情已关闭两家)的创始人与老板。除此之外,他还是一位诗人、画家、装帧设计师、博物馆馆长,有可能还是全国收藏量第一的雕版收藏家。
妻子邢娜,最终拿到了姜寻的手机。发现他在坠落之后,没有打出一个求助电话,也未能发出任何求救信息。
在实体书店的圈子里,姜寻被公认为一个理想主义者。他改造百年旧教堂,建立“诗空间”;在北京最具人文意义的杨梅竹斜街、佟麟阁路,将破旧的建筑提升为文艺地标;他痴迷于书和收藏,不经意间让书店变成了“网红打卡圣地”,这一切,终究却挽救不了这时代“无人看书”的落寞。
已经持续两年多的疫情,更加剧了实体书店的生存困窘。一年前,为了保住书店,姜寻和妻子卖掉了房子。平日里长发飘飘、一身文艺气息的他,也放下身段,开始直播“带货”。出事前一天,他还在店里工作到凌晨一点多。
离世当天,清早八点他出门去,在店里打包,接着运送书和藏品去通州库房,然后,从高处不幸坠落。
突如其来的死亡
2022年1月16日,像以往一样,51岁的姜寻在书店工作到了凌晨。次日早上八点,他在妻子的叮咛声中出门,到了模范书局的“友谊书坊”,和搬运工一起装好东西,就开车去通州库房。
平时这种情况,会有一名书店店员跟他去库房,但这次没有。到了库房,管理员告诉他们货物在哪儿,就离开了。留下姜寻一个人在里面整理。
接近中午,姜寻还没出来。搬运工和管理员进去喊他,没有声息,找来找去,在库房一层有光亮的地方,发现了姜寻。此时,他已奄奄一息。
也是在这前后,妻子邢娜接到书店店员的电话,说,姜寻出事了。
她立即拨打姜寻的手机,无人接听。她一遍一遍地拨,终于有人接了,是一位女士,说:我是通州120,现在通州友谊医院,你爱人有点事情,需要你赶快过来。
邢娜冲出去打车,大约40分钟到了医院。接待她的人说:“你要做好心理准备。”邢娜冷静地说:“我的妈妈是医生,我的姥姥也是医生,我们是医生家庭里出来的孩子,我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你让我去见一下他。”
她见到的他,身上插着管子,心脏起搏器等等。医生说,送过来的时候,他的瞳孔已经放大了。邢娜问人还有没有救?医生说:一旦撤了心脏起搏器,人就走了。
邢娜说,撤吧。她摸着姜寻的手,那手是凉凉的。那一刻是1月16日下午2:10。
她跟着警察去做笔录,到现场勘察,回医院把款项结掉。又把姜寻送到太平间,再从太平间把人接到殡仪馆。在太平间,有人让邢娜上前确认一下。邢娜触摸到姜寻身体的时候,发现还有一丝温热。
隔着口罩,邢娜最后一次亲吻了丈夫。
1月17日早上,邢娜召集模范书局所有的店长开会,宣布了姜寻的死讯。在场的女孩都哭了,但她没有掉一滴泪。1月24日,通州警方出具《尸检报告》,通知邢娜前去签字。警方的结论是意外坠亡,排除他杀。
在丈夫离世的第三天,一直没哭的邢娜,约了人在模范书局“诗空间”谈书店的事情。下了车,走进院子,看到“诗空间”的牌子,她突然流下了泪。
进到店里,门口放着姜寻的两幅画《瓶中的花》,趴在画上,仿佛能感受到他在作画时留下的体温。这时候,邢娜放声痛哭,一边哭一边往里走,走到中厅,看见有光束从教堂的屋顶照下来,瞬间,她崩溃了。
文艺青年在2003
2003年1月16日,20岁的邢娜从老家天津来到北京。她是小有名气的青年作者,北京青年出版社的“校园版”邀请她来做编辑。韩寒、春树、郭敬明、蒋方舟这些作者,邢娜都曾联系过。
来北京的第三天,朋友说,有一个诗歌朗诵会,你要不要来参加?邢娜就去了,在那里认识了姜寻。
朗诵会是在一个叫“那里”的咖啡馆里举办的。咖啡馆门口的小黑板上写着:“生活不是在这里,就是在那里。”
那一天,乌央乌央地来了好多人,但是,姜寻还是醒目的。他穿一件绿色的卫衣,反着穿,从后面能看到标签。邢娜觉得这个人挺好玩的。
诗歌朗诵会结束后,姜寻约邢娜去灯市口的半坡啤酒村喝柠檬茶。邢娜抽着烟。忽然之间,姜寻走过来,把烟从她的嘴边拿走说:“你不要抽了,抽烟对女孩子身体不好。”
喝完柠檬茶,两人出来散步。姜寻问邢娜:“你见过北京的秋天吗?”邢娜说我刚来北京三天。姜寻说:“北京的秋天,特别特别的美。”
认识不久,姜寻带邢娜去他的工作室玩。这个地方在文津街九号,与现在的国家图书馆古籍馆一墙之隔。一排小平房,有两间属于姜寻,里面放着崭新的苹果电脑。姜寻得意地问邢娜:“你见过苹果电脑吗?”
那天灯光很暗,对未来充满好奇的邢娜看着姜寻,觉得这个人好像很久以前就在哪里见过。或者这就是她梦想中的,能够带给她很多新鲜的、未曾经历过的东西的人。
姜寻是沈阳人,毕业于中央工艺美术学院。他从沈阳的《诗潮》调到了北京的《诗刊》。他向《诗刊》建议成立广告部,但是,《诗刊》的诗人编辑们羞于谈钱。姜寻就自己出来创业,成立了煮雨山房文化艺术有限公司。他给很多诗人出书,出版“煮雨文丛”系列图书。与此同时,用图书装帧设计来养活自己。
认识两年后,2005年1月21日,两人结婚。第二年有了女儿。女儿两岁时,邢娜是《0086》杂志的编辑部主任。不久她辞了职,一边带孩子,一边做自由撰稿人,同时给几家杂志撰稿。
2009 年,姜寻与国家图书馆合作,开设“文津雕版博物馆”。2014年9月,姜寻的第一家书店——模范书局在前门杨梅竹斜街诞生了。
“在书店看到民国”
开一家美感十足的书店,一直是姜寻的梦想。
模范书局的第一家店选择在杨梅竹斜街。这是一条著名的文化街巷。民国时,书店林立,文人聚集。梁启超、梁实秋等人都曾在这里淘书。鲁迅曾在青云阁“饮茗,食春卷。”姜寻看重的,正是这条街巷所承载的北京人文意蕴。
姜寻去世后,模范书局杨梅竹斜街店的前负责人贾蓉回忆,那是2013年,姜寻找到她说,希望在杨梅竹开一家书店,就叫模范书局。“模”是字模的意思,“范”则是它的托盘。模范书局是坚持以雕版印刷、设计为主的一家独立书店。
这家店谈得颇为艰难。邢娜回忆说,前后谈了将近半年才谈成。这里最初是银行金库的所在地,1949年以后变成了民房。当时里面还住了四户人家,建筑支离破碎,原来的门封上了,窗户也是文革时期做的。姜寻接手后,力图恢复原状,修旧如旧,把门恢复到原来的地方,窗户用了一个简约的结构,整体保持建筑原来的风格。
2014年9月26日,模范书局杨梅竹斜街店开业。书店处处透着一股民国范儿:老式的家具、老门板铺就的木地板,以及毛边本、线装书、签名本等各类藏书……
曾经的杨梅竹斜街,是众多文人、先锋人物出没的地方。邢娜把它叫作“民国的三里屯”,坐在书店里,恍惚间,她觉得能看见鲁迅、梁实秋、沈从文等从窗外走过。
2014年,不仅对模范书局来说是开启之年,对中国的实体书店来说,也是值得纪念的一年。
《出版人杂志》发布的《2014中国图书零售市场报告》称:“2014年对于中国图书零售市场来说是值得欣喜,实体书店图书零售市场一改前两年负增长的态势,实现了3.26%的正增长。”
这一年,实体书店增长势头最猛的北京等一线城市,书店一年的增速接近8%。
在这样的热潮鼓舞下,2017年7月,模范书局天桥艺术中心店开业;2018年4月,模范书局金融街购物中心店开业。2019年4月,模范书局诗空间(教堂店)开业。
这四家书店都在北京西城区,每隔1.5公里有一家店。设计师出身的姜寻,遵循的开店原则是:“不做标准化的书店。”
也因此,模范书局每家书店的特色都极其鲜明。杨梅竹斜街开在民国小楼,读者以文艺青年为主;天桥艺术中心店的书偏向于亲子以及戏剧、电影;金融街购物中心店的读者以金融人士为主,除了财经书籍,主打的是文创设计。“诗空间”教堂店作为全国唯一一家开在教堂里的书店,主打的特色是雕版和诗歌。
四间书店里,姜寻最看重的是开在教堂里的“诗空间”,这也是他倾注心血最多的书店。
“诗空间”开业后,姜寻在接受媒体采访时,透露了这间书店的缘起:“大约三年前(2016年)的农历年假期,我陪妻子在天津过年。她提议我们去看看她儿时读书经常路过的地方,那是天津的安里甘教堂。我们在那个寒冷的大年初二,居然在那个教堂前整整待了两个多小时。看到那栋闲置的教堂,我第一次产生了想要做教堂书店的想法。在我心中,那就是书天堂的样子。”
回来以后,姜寻找了很多关系,去打听那座闲置的教堂,但都无功而返。一年以后,他们竟然在北京也发现了一座同样的闲置教堂。他用了差不多两年的时间去谈判,终于拿到合约,可以把它改造成书店了。
“诗空间”的书店名称,寄托了姜寻对于诗歌的热爱。姜寻亲自做设计,他选择老的家具,用老的地板做装修,书架选用三厘米厚、整片的、带树皮的老松木。他觉得它们负载着更多的时光和故事。
很多人第⼀次走进诗空间,感觉时光在倒流。读者还可以在这里找到很多罕见的孤本,也会有诗人不定期造访这里。
2019年,“模范书局 + 诗空间”先后两次荣获“最美书店”奖项,成为京城新晋“网红”书店,目前大众点评的收藏量达8万多,是北京独立书店中最高的。
“2019年,全国很多的最美书店开出来,大家开始审美疲劳。感觉大书店和小书店都遇到了营收和利润上的瓶颈,都在思考出路在哪里。”在一次问卷调研中,“猫的天空之城”书店创始人徐涛说。
“颜值已经成为标配。说句玩笑话:没有一定的设计和空间理念,都不敢称自己为书店。”广州扶光书店总经理张斌说。
同时,书店的“复合业态”也成了标配。张斌曾撰文说:书店经营没有复合业态,已经成为不具备盈利能力、不向新零售靠拢、没有前瞻性的代名词。但是,即使有颜值,有美丽空间,有复合业态,也不一定代表书店就具有了生存下去的能力。没有好的用户体验和商品结构,消费者并不会为这一波的书店浪潮买单。
| 姜寻
姜寻也面临着这样的困境。在接受采访时,他曾说:“全国书店的大量萎缩,造成很多实体书店都没有了。”
但他认为:“读者从网上买书,只能看一个封面,一个效果图,它没有这种翻阅的质感了。我想从模范书局营造翻阅快感的书店,它是能独立存在的。它能使买到书的读者深度阅读。”
对姜寻来说,他一直在做自己喜欢的事,并且相信线下独立书店一定会有光明的未来。在《2020——2021年书店产业报告》中,他曾谈到自己的理想:“实体书店不会消亡,书店的前景则像是明日之光一般。让更多的人重新回归阅读本身,是我们的己任。我们愿意继续延续文化的香火。”
在他的观察里,“当下人们太依赖于手机以及电子产品,我们试图让更多的人回归阅读。我们想要提供给大众的是一种全新的阅读模式,人们可以在咖啡香中来阅读,有很好的环境,比如说我们百年的教堂,是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我们也想让古迹重新回归到人们的视线之内。”
诗和远方,以及催债电话
2020年,这一年,姜寻开了两家店,关了两家店。
模范书局新开的两家店,一家是源书坊店, 2021年1月开业;另一家是友谊书坊店,2021年2月开业。
妻子邢娜一直很支持姜寻开店:“我跟他说,你做什么事情都是对的,就像安徒生的童话一样——《老头子做的事总是对的》。很多事情不必告诉我,你也不必知会我。因为我有自己要做的事情。你保护好你,我照顾好咱们的孩子。”
对于实体书店的未来,邢娜也是乐观的:“图书业的确越来越不景气,对于所有的城市都一样。这是事实,没错。但,你会发现其实大大小小的书店,却是这个城市最温暖的去处,这才是城市最重要的风景所在。”
他们面临最大的压力,就是资金的压力。模范书局的六家店都开在市区繁华路段,租金高昂,成本不菲。邢娜说,每次接到催债电话,姜寻就很烦躁。然而,平时他很少表现出压力不堪重负的样子,而是该吃吃,该睡睡,走路风风火火,做事力求完美。
他们去欧美、日本等国考察当地的书业。他们羡慕的是,人家那里有良好的合作机制。邢娜说:“国外很多博物馆、书店,背后都有巨大的资本。比如资本想去支持一个图书馆。你进门的时候,能看到它的历任馆长、投资人或者赞助人的照片,摆满一墙。”
姜寻一直相信他能把模范书局做上市,总能找到一个人来为他的情怀买单。
| 友人、读者前往模范书局送花祭奠。
邢娜说:“他就去跟别人讲、跟人家聊。人家觉得你一个诗人、艺术家,完全不懂生意的规则,我怎么跟你谈?他就是一个赤子之心,单纯、热情去做事情,开一家店亏一家店,开一家店亏一家店,最终把房子也赔掉了。”
他们的房子购于2007年,6室2厅3卫,带小院和地下室,当时是202万。自从模范书局开办以后,这栋房子不断地被抵押。终于,在2020年北京疫情最严重的时候,姜寻决定卖掉房子。
邢娜没有责怪姜寻。她觉得用一栋房子去换六间书店还是划算的,只是她觉得有些愧对妈妈和女儿。但妈妈说:“没关系,我不太喜欢这栋房子,采光也不好,冬天比较冷。”
邢娜以为卖掉房子,就可以缓一口气了,然而情况并没有好转。“你只要是开店,就面临着一堆债,房租还是会一点儿一点儿加起来。”
2020年9月前后关的两家店,都是因为合约到期,实在无力维持,被迫关闭的。
这一年,姜寻50岁。“知天命”之年。
“书店真的成孤岛了吗?”
2021年,是实体书店普遍感到最难过的一年。这一年的“黑天鹅事件”,是疫情常态化,客流减少,并且使实体书店寄予厚望的咖啡、酒吧、讲座、学习空间等,也遭遇了很大的挫折。“书 +X”的模式在疫情期间完全被打破了。
邢娜是从一个特别的角度感受到这一点的:她看了一年多的流调报告,没有发现一例阳性是在书店感染的,而且这些感染者的活动轨迹,也没有一个曾经到过书店。
“难道书店真的成孤岛了吗?书店,作为城市最美的风景线,到底有多少人会依然保持着逛书店的习惯,而不是去打卡拍照呢?”
“疫情真的让我的书店元气大伤。”姜寻在前述书业报告中承认。但他又说:“虽然如此,经历了新冠肺炎,这 4 家门店依然存在。最艰难的时候我都没有动摇过,我觉得只要我还有一个读者,就不能舍弃掉任何一家店。”
他是乐观的。“在扛过了最难的那个阶段之后,(书店)都在迅速地满血复活。大家都没有放弃,而且一直都在,这就是很好的事情。后疫情时期对我们而言,就是‘蛰伏’之后的飞升。”
2021年8月,模范书局开始尝试“直播带货”。对于姜寻来说,这是一件不太容易转弯的事情。开业六年,他们都没有开过一个线上群。直到疫情来临,才逐步调整方向。2020年2月初,他们建立了模范书局的在线售书群。2021年的“直播带货”则是一次新的尝试。
“直播带货”让姜寻看到了新的希望。多的时候,一场能拍到十几万元。一场直播下来,有的读者会对他们说:哪怕什么都没有拍到,也能学到很多的知识。
姜寻的朋友顾晓光在一篇回忆文章中写道:
“他(姜寻)直言直播拍卖成了解决书店生存的好办法,即使这样,他近半年还是关闭了两家店,现在只剩四家了。我说你不要太累了,一周三场直播,每天都要忙到凌晨。他只是说没办法,书店要生存啊。”
对未来,姜寻曾披露自己新的计划:接下来我们并没有非常明晰的开店或者迅速扩张的计划,但是我们依然是喜欢有历史感的老房子,这会是我们感兴趣的,也是想要去挑战的。我们升级过民国年间的小楼,有幸参与这间老教堂的改造。对于城市而言,我们可能还是会选一线城市或者有历史感的城市,都会是模范书局感兴趣参与的。
邢娜说,在姜寻去世前,已经有成都和福州的单位向他们发出邀请,希望模范书局能去当地开办实体书店。原本双方正在洽谈中。
房子卖掉后,他们租了一间比较大的房子,每月租金19000元。2022年1月底,合约到期。
姜寻在世时,他有很多东西要放。现在斯人已逝,邢娜另租了一间小房子,月租5000元。在姜寻去世后的这几天,她不得不搬家。
“城市风景线能留下来吗?”
“感觉我的人生清零了,而且成了负数。”姜寻猝然离世的第四天,邢娜接受了风洞的采访。当天,她写了一篇文章,痛悼爱书成痴的丈夫。
她接到妈妈给她打来的电话,说感觉姜寻还在,还活着。
姜寻走后的这几天,北京下了很大的雪,依然有人会冒雪来到书店。邢娜说:“我不知道该怎样去表达对大家的谢意,而且我对经营书店或者是不是真的能保住,毫无头绪。”
她在“诗空间”里埋头写下一张张的书签,每张书签上面都是两个字:谢谢。然后签上自己的名字。每个走进店里的顾客,她都会送人家一份。
姜寻走了,给她留下的是巨大的债务,以及命悬一线的书店。邢娜说自己并非书店业人,平时也没有参加模范书局的运营。
“实体书店已经死了,姜寻也死了。他献出了自己51年的生命来为这个行业延续香火,至于说模范书局的命运,对我这个妻子来说是未知的。我能做的,就是在现阶段守护它……如果我现在能去陪着他,我很愿意去陪他。”她说。
自从姜寻出事以后,邢娜每天只睡两三个小时。她要准备丈夫的讣告、后事,她要搬家,还要应对一些债主催债、收到的诉讼执行文书等。
因为有疫情,她打算独自送别丈夫,等到来年暖和的时候,再给姜寻开追思会,“如果那时候模范书局还在。”
“姜寻去世之后,我也反复检讨自己的这20年。我也是负债前行,他的离世给家里带来了很大的困扰。这点我也觉得自己应该警醒。”北京布衣书局创始人胡同对风洞说。
“我这几年一直跟想开书店的人谈,谈他们为什么开书店,做了哪些准备。很多人有理想化的一面,以为只要努力,开书店就可以成功,就能够养家糊口,可以发展壮大。现实却不是这样的。”胡同说,他会给一些想开书店的朋友泼泼冷水。
“实体书店现在并不是一门好的生意,甚至于是一门比较差的生意,很多书店的老板都是苦苦支撑的状态。我以自己为例,加上现在看到姜寻去世后披露出来的他的财务状况,证明了这一点。理想化的起点不一定能到达理想化的彼岸,往往是会倾覆于这个过程中。”
1月16日晚上,邢娜从通州姜寻坠落的库房回来,天色已黑。她吃不下饭。喝了一点酒,睡到凌晨3点,醒了。她跟自己说:“哎,你今天不用等他回来了。”
1月25日,在模范书局最新的公众号文章《有些想跟大家说的话》里,邢娜这样写道:
“作为姜寻的遗孀……我会做的只有写文章,这间书店的经营是否可以继续维持下去,是不是可以更好地渡过这个难关,解决所有的燃眉之急尚未可知,但是我衷心希望在政府、企事业单位、社会各界的支持下,姜寻用生命来换取的这些城市文化风景线,可以完整地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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