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评|青鸟越过了彩虹，我为什么不行？

北青艺评|青鸟越过了彩虹，我为什么不行？

作者|童彦

演出时长仅为60分钟，《空气动力秀》这一出小戏很容易让人回想起2015年，同样出自爱丁堡前沿剧展的另一出小戏《牧神午后》：同样是极简的舞台、极少的演员、极寻常的道具，却生发出无限可能。《牧神午后》利用风扇制造的气流强弱，让塑料袋摆动、盘旋、低回，它们从少至多，再由多到无，“演绎”生命过程的由始至终；到了《空气动力秀》这里，风更成为舞台上不可缺少的“角色”，从一片羽毛飞起、飘落，到一只气球“随心而动”，从无数闪亮的彩色纸屑幻化成灿烂星空，到巨大的薄纱肆意“舞”向剧场的二层，全是“拜风所赐”。

观赏一出戏，犹如踏上一段旅程。《牧神午后》中那仅有的一位男演员，从口袋里掏出两个、三个、无数个人偶，他悄然行走其间，对各个风扇进行微调，而后人偶们便相互靠近、亲密“拥抱”，又残忍地“扭打厮杀”，看得人屏气凝神；再之后，男子逐个把它们剪得粉碎；曾经如花瓣雨般绚烂的人偶之舞，巫术一样消失得踪迹全无，那如生命戛然而止般的终了令人难不感喟。

而《空气动力秀》甫一开始，身穿红黄衣裤的男女提着一红一黄两只手提箱出场，他们或是一对情侣、一对兄妹，或只是刚刚相遇的陌路人，二人与风、与道具默契配合，带领观众踏上了笑泪交织的一段路途。有俏皮欢欣，当穿黄色连衣裤、有紫色头发的克里斯蒂娜将自己的黄气球固定、让它们稳稳地悬在半空中，着红衣、头戴圆顶小帽的赛斯立马也想学她，但从自己的箱子里拿出的红气球却不那么争气，一下子蹿上了屋顶；有意外惊喜，当克里斯蒂娜与赛斯先是把手放入气球，继而整个人都钻进去，舞台上就像是只剩下一红一黄两个硕大的蛋，他们再慢慢把头露出来，花样翻新地摆出各种逗趣的动作……作为一名大朋友，在满场笑着叫着、无比开怀的小朋友中间泪流满面是一件挺丢人的事。但当克里斯蒂娜独自舞动、操纵白色的绸布，令其在空中时而聚拢，时而舒展，背景音乐中哼唱起《Over the rainbow》，“在彩虹之上的某个地方，青鸟悠然飞翔，青鸟越过了彩虹；那么，我为何不能？”泪水，也就不争气地落下了。

技与艺相融的神奇，远不止一个构思精巧的好点子，还须有足够高的完成度。《空气动力秀》创作团队的重要人物——“空气雕刻”设计师丹尼尔·伍特兹尔，他以运动雕塑、利用空气律动和重力创造的艺术装置闻名于世，此番在作品中贡献的诸多“风之造型”，都可谓美轮美奂。而舞台艺术别有的一番动人之处，又在于对每一个突发情况的应对：两人准备钻进气球前，克里斯蒂娜直接解开了气球的束口，一旁的赛斯轻拍她，小声说了句“先脱鞋子”，克里斯蒂娜听后，瞬间就调整回了正确顺序；再有一处，当克里斯蒂娜舞动着绸布时，赛斯本应是坐在手提箱上欣赏的，突然绸布的一角卷到了风扇上，只见他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帮她处理，又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原位。坐在乐池位置的笔者，面对这短短几秒的“出戏”，并未感到遗憾，反而被两人异乎寻常的默契激发了兴趣。

戏后查看了他们的经历：塞斯与克里斯蒂娜，一位曾是职业魔术师，另一位则是前职业芭蕾舞演员。2003年，他们相识在战乱中的阿富汗；因为共同的梦想，二人组建起自己的团队，并创作出许多收获好评的作品；之后赛斯在苏格兰街头表演时向克里斯蒂娜求婚，2007年两人在中国巡演时举行婚礼。不难想见，舞台上的这份应对自如，正源于两人浪漫又别具传奇色彩的爱情故事，也源于台下十几载朝夕相伴的不断精进。

小朋友在《空气动力秀》中感受到的是欢乐与惊奇，大朋友或许还会读到更多诗意。结尾处，当这或是恋人，或是兄妹，或是曾经陌路而后逐渐熟悉的两人面对分离，再多不舍，这一段随风而起的路途也要终结；气球再次出现在舞台中央，破开后里面的无数白色小块在风中幻化成了一场“雪”，台下的孩子们兴奋地惊叫起来，台上的两人站定，面带微笑向彼此挥手，继续踏上各自的旅途。再瑰丽的童话也有结束时，再美的梦终会醒，这就是为什么长大后的我们面对这出小戏，会笑中含泪；但沉醉过后再出发，谁说其后的路不会有更美的相遇，或重逢？

文| 童彦

摄影| Florence Montmare

 本文刊载于20171124《北京青年报》B8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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