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身未婚、离群索居,他在这两个字里找到了人生的全部
梭罗是美国19世纪重要的思想家、作家、博物学家和哲学家,也是非暴力抵抗哲理和生态哲理的开创者。
他终身未婚,只在22岁时有过一次短暂的爱情——追求一位在夏天来访的17岁少女未果。此后,梭罗将一生全心全意献给了自然。
他从20岁开始着手写日记,终身不辍,身后整理出版的日记有200万字。1906年,霍顿·米夫林出版社出版了共计20卷的梭罗作品集,让美国人以及世界上所有热爱自然的人们终于发现了这位伟大的自然思想家。
梭罗最广为流传的著作是《瓦尔登湖》,讲述了他独自一人进入森林,在湖边独居长达两年的经历和心得体会。梭罗在日记里写道:“整个自然是我的新娘 (All nature is my bride)。”那样的自然,对常人来讲是荒凉和恐怖的;但对梭罗而言,却是最甜蜜、柔嫩和无比亲切的共同体。
梭罗和他的《瓦尔登湖》对后世影响巨大。现在,瓦尔登湖实体以及湖畔梭罗的小木屋已经成为了热爱自然者们的朝圣之地。上个世纪中期梭罗思想传入我国,也在思想界引起了巨大的讨论浪潮:著名诗人海子在卧轨自杀时,怀中揣着的就是梭罗的《瓦尔登湖》。
在生活节奏愈发快速的今天,我们讨论梭罗以及他离群索居的简朴生活,便更具备了当下价值。梭罗有一句经典名言:“简单,简单,简单!”梭罗认为,恰恰是过多的物质财产束缚了人们的生活。
人这一辈子,其实只需要满足最基本的生活需求就足够了:有食物、住所、衣物和燃料,再加上几把工具、一盏灯、文具、和几本书,就完美了,再多余的物质只会成为束缚自我的黄金的镣铐。
梭罗倡导人们在满足基本物质生活需求以外,要进一步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生活。在瓦尔登湖,他除了每天必须的用以维系生活的锄地、吃饭等活动,余下大量闲暇时间,梭罗全部用于读书和思考。
他说:“多余的财富只能购买多余的东西,而人的灵魂所必须的东西,是无需花钱购买的。”梭罗就这样,和他亲手建造的小木屋一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独自享受着他平静而诗意的、和自然相伴为生的日子。
瓦尔登湖附近,梭罗的隽语刻录在牌子上
随着近年来关于梭罗的讨论愈发增多,我们也能常常看到有人持相反意见,认为梭罗和他的简朴生活只是一个被构建起来、神化过度了的乌托邦。
事实上,梭罗在瓦尔登湖畔的独居生活只持续了两年零两个月就走到了尽头;梭罗在这两年多的独居期间,也并不是每时每刻都待在森林里面。梭罗的小木屋距离他老家的村子只有一英里,跟大路只间隔了一块地;他也经常回到镇上拜访朋友与家人,或者邀请朋友来林里探望。梭罗说:“在树林里生活期间,接待的客人比我一生中任何时期都多。”
独居对梭罗而言,重要的不是与人群的实际距离,而是按照他理想进行的实验。梭罗想要通过自己的独居实验证明,生活不是只有一种方式。我们固然可以选择去追求那种被社会舆论认为是成功的生活,但是走到大众的反面,过在常人眼里看来是不可理喻的别样生活,也自可爱与可敬之处。
正如他所言:“我到林中去,是因为我希望过着深思熟虑的生活,只是去面对着生活中的基本事实,看看我是否能学到生活要教给我的东西,而不要等到我快要死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并没有生活过。“
梭罗这种离群索居的生活不能轻易地用一个当下热词“躺平”来解释。一般意义上的躺平是带着深深无力感的,是自我放逐、无所事事,在空虚寂寞中消磨时日;而梭罗的自我放逐是带着强觉醒意识的,是为了最终要留出时间精力来给对他来讲真正重要的东西。
梭罗在瓦尔登湖畔的短暂歇息中彻底疗愈了心灵,也给他带来了全新的人生经验。最终,梭罗带着领悟到的人生真谛回归社会,持续影响和启发后世人们。
不是我行我素的个人主义者,也不是与世隔绝的方外之人,张祥龙老师认为,梭罗将自己完全投身自然,他更近乎道家的天人合一,通过梭罗可以看到东西方思想在某些要点上的交汇。
这也是张祥龙老师用中国传统体道来解释西方哲学的一部分,在《中西印哲学导论》中他力求在比照和互文中呈现不同文明的哲学特质,深化读者对于哲学的理解。
今年也恰好是梭罗逝世的第160周年。在世界变化快速、愈发多端的今天,透过张祥龙先生的理论重新理解梭罗和他的生活哲学,有助于我们更好的理解自身,处理好个人与时代的关系。
01
梭罗思想之本是大写的自然
在以往哲学史上,重视梭罗的人其实不多;在阐述美国哲学史时,梭罗也并不是无法绕开的关键人物。有人因梭罗曾在其著名演讲《论公民的不服从》中提出过“非暴力不抵抗”的正义权力思想而将其划归到政治学领域;也有人因梭罗极其强调个人权利与自由而把他看作个体主义者。
事实上,这些都只是梭罗哲学中的一个侧面,不足以概括其思想本质。梭罗的一切人生表现乃至他独立思想中的秘密,其实都处在这样一个充满魔力的词中——“自然”。
在梭罗之前,爱自然的西方思想家乃至哲学家不乏其人,其中就包括梭罗的老师爱默生。但是,这些前人对于自然的爱都是“远眺”着的,是他们个人情感和体验的一种外化,一旦走近便变了意味。
但对于梭罗来说,自然是他热恋着的新娘,是他愿意与之共度一生的“美人”。梭罗越是了解自然,走进它、观察它,就越能从自然中感受到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的阿娜多姿,也就愈发地热爱自然。
在常人还只会沿着因果逻辑顺藤摸瓜时,梭罗早已进入自然的气势里,直接感受到自然化腐朽为神奇、神奇又复化为腐朽的转化伟力和迷人境界。
梭罗认为,人生一世,要活就要活在生命最自由、最有生长活力的晕光之中,也就是和自然的实质性交融之中。
因此,张祥龙老师将梭罗誉为“自然之情圣”。在梭罗的《瓦尔登湖》和《种子的信仰》两部作品中,我们都可以充分看到这自然情圣的品性,以及其中蕴含的梭罗哲理思想。
他可以从一片叶子之中看到整个宇宙的魅力,从一个季节之中洞见四季年华的美好。正是这种对自然的深深迷恋让梭罗对自然的理解比常人更富一层灵性深度,使他的思想突破了主客分离,富含现象学的至味。
02
四个特点把握梭罗的自然现象学
梭罗的自然观念也可以用一个专有名词“自然现象学伦理学”来概括,其中包含以下四个特点。
首先,真正的自然来自于最原本的现象学的生命还原。也就是说,我们要力求通过一种简约、消损的方式,把和我们生命意义无关的所有东西都去掉或者悬置起来,让生命的本性自然纯净地出现。
这种还原并不是单向意义上的失去,而是一种找回:通过这种手段找回我们生命的原初意义,进而达到纯粹的自然本身。这和中国古代的道家哲学无意中有相通之处。《老子》里经常讲“素”或者“朴”,表达的也就是梭罗哲学里“简单”的意味。
《道德经》第48章有言:“损之又损,以至于无为,无为而无不为。”把不必要的情欲和文饰一天天减去,回到自然之规律本身,方能达到“无为而不为”的灵活自如。
其次,自然本身也就是人性本身。在西方多种语言中,“自然”(nature)这个词本就同时具有自然和本性两个含义。
在梭罗笔下,他描写的自然和人性更是达到前所未有的交织:“一个湖是风景中最美丽、最富于表情的姿容。它是大地的眼睛;观看它的人同时也可衡量着他自身天性的深度。”(《梭罗集》,第553页)他在观看湖泊的同时抒发本性,从中照见自己的灵魂深处。
梭罗对于自然的观察十分细致,他不会是干巴巴的因果律来表达,而是通过现象本身那些能够带来美感和生存感的生动方式呈现。就像他笔下的鸟鸣从来不是录音机式的机械记录,而是“林间自在啼”的“百啭千声”。
梭罗想要带领我们思考:如果没有人类的开垦,没有了蒸汽列车、机械时钟,自然本身会是什么样子?而他给出的答案是:自然就是我们。一个丰富美满的自然不能没有人类,同样,人类也绝不能将自然引向毁灭的境地。
第三,对于梭罗而言,自然是一切意义的源头。“原本的自然”并不指表面上所有自然物的集合,而是一个产生意义的原初结构。
它丰富得没有实底,是一个总可以旋转出新意的天道魔方。按老子和《易传》所讲,就是虚极而作,阴阳不测之谓神。自然素来充满着不竭的生机、神性和智慧,在深度上不可能被穷尽。
因此,即便单独住在森林中,也不会产生孤独感,因为林木本身就是一切意义的来源。梭罗刚开始隐居时,曾有过一小段时间思考失去了人类邻居是不是过分孤寂;但是,“在微雨中正当我这方面的思想占上风时,我突然感到大自然里面,在雨点的滴答声中,同时也在我屋子四周听到和见到的每一事物中都存在着一种美好而又仁爱的友情。”(《梭罗集》,第482页)这是只有梭罗才会有的感受,他和自然真正相依,收获着自然的友谊,也从中感受人生的终极意义。
最后,在梭罗眼里,自然是先于其他一切的终极感召。虽然从物质上讲,梭罗极其贫穷,只能满足最基本的生活需要,但他无疑是精神上的大富翁。
梭罗和自己最热爱的自然长相为伴,不用被俗世的体制牢笼所角色化、固定化。他拥有着这样一片属于自己的广阔时间和精神天空,从自然中获取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身心财富。
03
以梭罗为起点,探寻当代西方哲学
梭罗有一句名言:“世界上没有比自由地享受广阔视野的乐趣之人更幸福的了。”通过以上对梭罗思想的扼要分析(以及其他当代西方哲学代表人物的探究),张祥龙老师洞见了当代西方哲学转向的几个特点。
第一,关于终极实在,当代西方哲学批判了传统西哲主流的静态终极观,转向“变易的现象”,甚至可以说成是非定域的(non-local)现象,认之为最真实者,这就与以《周易》为首的中国古代阴阳四时五行的天道观、“三易”融合的终极观靠近了。
第二,知识论方面,对于这样一个关键问题,即认识终极实在真理是否与人的具体生存形势相关,处于当代前沿的西方哲学家们大多给出了肯定的答案。其中一个重要因素就是重新发现了身体在认知中的根本地位。有了思想的身体,或者说有了身体化的思想,才会有思想本身的奔跑,就像柏格森笔下的阿基里斯追乌龟的情境。
广东肇庆八卦村航拍,中国古代的阴阳发生型的哲理中,身心不分裂,身体的长生久视和世代生生不息是哲理的基底。
第三,生存时间的存在论地位得到承认。中国先秦哲理(《易》《春秋》《诗》《乐》、范蠡、孔孟、老庄等) 的“时”感,在当代西方哲学中有了可呼应者,比如作为倾诉意愿的“音乐”、记忆的源头、潜意识的早年形成、自然四季的生命韵律、清晨与黑夜。“朝向未来”的特点也已出现。
第四,艺术揭示实在和真理的功能得到某种确立。尤其是音乐与富于乐感的诗与哲理思维的关系,从传统西方哲学的基本不承认,甚至认之为相互反对,到当代西方哲学中的内在相关,发生了巨大变化。
哲学这门学科的魅力,就在于它能使我们能在一个令人困惑又令人着迷的边缘视野中进行思考,带领我们探讨终极实在的问题,思考人生和真理、道德与价值的议题。
在此过程中,最关键的就是要获得思想的边缘感受,也就是觉知到问题的分量。即使有时候我们无法找到现成的答案,我们也能真切地感受到探讨这些问题的意义,和会给我们带来的启发。
日常生活中,我们不仅应该多多阅读并解读伟大的哲学原著,也要注意切己体察实际、反复思考,才能有希望在未来叩开哲学的大门,瞧见真理的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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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张祥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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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欣悦 黄泓
观点资料来源:《中西印哲学导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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